謝南嘉正想得出神，一個矮胖婦人從外面進來，見擋在門口，要走不走要留不留的，抬手就給了一掌，里罵道：“小蹄子，沒事堵在門口做什麼，礙手礙腳的，你就是在門口上一天，這院里也沒男人你勾搭。”

　謝南嘉完全沒有防備，這一掌結結實實打在臉上，打得半邊臉都火辣辣的疼。

　這婦人是負責給下人們做飯的廚娘，姓胡，平日里就是個蠻橫不講理的，廚房里小丫頭挨打又是常有的事，眾人誰也沒放在心上，反倒因為對謝南嘉的譏誚都哄笑起來，把關于表小姐的話題丟開了，轉而跟著嘲諷起謝南嘉。

　“誰說這院里沒有男人，那些打雜的劈柴的小廝，不全是男的嗎？”

　“瞧你這話說的，人家袖兒國天香，怎麼能看得上小廝，人家看上的都是俊俏風流的貴公子。”

　“對對對，我看吶，袖兒就是咱們這里最有可能做，的人了，你們可要好好結著，將來指不定還要在手下討生活呢！”

　謝南嘉一聲不響地站在那里，漠然把這些人都看了一遍，最后視線停留在胡婆子的臉上。

　明明只是淡淡地一瞥，胡婆子不知怎地，竟在這大熱天里到一寒意，不激靈一下，沖謝南嘉瞪眼道：“你這個小蹄子，怎麼著，還想打我不？”

　“行了行了，都別說了，一會兒蔡大娘過來又要罵你們懶。”芹兒過來打圓場，順便拉走了謝南嘉。

　兩人走到院子里，芹兒勸道：“袖兒，不要難過，那些人就是閑得慌，圖個痛快，你別往心里去。”

　謝南嘉渾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我沒事，那個婆子看著很囂張，是什麼來頭？”

　“嗐，哪有什麼來頭，真有來頭還能在這里伺候人？”芹兒撇道，“不過就是男人跟大管事家有點不沾邊的親戚，前段時間府里打發了一批下人，男人去求了大管事，才來這里當廚娘，就以為自己頂了不起了，整日耀武揚威的，說白了就是個狗仗人勢的貨，也就敢欺負欺負小丫頭，別的人你打一個試試。”

　“原來如此。”謝南嘉點點頭，“這樣我心里就有數了，你回去忙吧，我一個人待會兒。”

　芹兒看始終淡淡的，說不上來生氣，也說不上來委屈，不知道心里在想什麼，就不放心地問：“你不會想不開吧？”

　謝南嘉又笑了一下：“怎麼會，不過就是挨了一掌，還沒到想不開的地步，你不用為我擔心，快回去忙吧！”

　芹兒手上還有活沒做完，只得半信半疑地回了廚房。

　謝南嘉站在院子里思索片刻，徑直去了管事房找蔡大娘。

　見了蔡大娘，直截了當說明來意，說自己不想做燒火丫頭了，請蔡大娘給換個差事。

　蔡大娘問想做什麼，說想做廚娘。

　蔡大娘很驚訝，廚娘雖說是給下人做飯的，但下人也分三六九等，小丫頭小廝們的飯菜好糊弄，各的管事，娘子，大丫頭可也不是好伺候的，他們跟在主子邊，見多識廣，吃食上也是很挑剔的，沒有個三五年的廚藝，還真伺候不了他們。

　袖兒來廚房才不到一個月，除了燒火，連大勺都沒過，突然就說要做廚娘，這不是笑話嗎？

　是有心想要培養，可那也得一步一步的來呀！

　胖子不是一口吃出來的，廚子當然也不是一天學出來的。

　蔡大娘對自己看中的人還是比較有耐心的，不想打擊的積極，就委婉地說：“做菜不比燒火，燒火只要勤快機靈就行，做菜的門道多，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掌握的，你有上進心，這很好，但凡事要一步一步來，你既然不想再燒火，那就先在案子上做一段時間吧！”

　謝南嘉道：“我不喜歡拿刀，只對燒菜興趣，我燒火的時候一直在觀察你和其他娘子烹制，看了近一個月，基本上都看會了，雖說沒有實際作，想來也不會很差，大娘若不信，可以讓我試一試，興許我天賦異稟呢！”

　這話說得多有些狂妄。

　蔡大娘做了二十年菜，當年也是從燒火丫頭一步步熬出來的，但是從燒火到著勺子，用了三年。

　袖兒才燒了不到一個月的火，就敢說自己天賦異稟，不是狂妄是什麼？

　蔡大娘欣賞的上進心，但覺得有必要打擊一下的眼高手低。

　“行，我可以讓你試試，倘若你真行，我就如你所愿，倘若不行，那你就老老實實再燒半年的火，你覺得如何？”

　“就依大娘。”謝南嘉說道。

　于是，當天晚上，蔡大娘就讓上灶一試手。

　下人們開飯的時間比主子們要晚，因為他們需要伺候完主子用餐，才能換班吃飯。

　謝南嘉上灶的時候，主子們的飯菜都已經送走了，廚房里一大半的人都閑下來，聽說袖兒要做菜，所有人都圍過來看稀奇。

　說是看稀罕，不如說是等著看袖兒出丑，一個剛從鄉下來的丫頭，不過燒了幾天火，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去做廚娘，這不是癡心妄想嗎？

　蔡大娘向來行事穩重，從不出錯，也最討厭底下人眼高手低，可今天居然要袖兒上灶做菜，若不是瘋了，就是故意想整袖兒。

　府里很有幾個挑的大丫頭，平日里就對飯菜挑三揀四，恨不得和主子們吃的一樣，可想而知，袖兒要是把菜做砸了，還不得被們數落死。

　數落還是小事，挨打扣月錢都是有可能的，萬一惹惱了有頭有臉的丫鬟，在主子面前吹吹風，趕出府去都未嘗不可。

　蔡大娘是不是也嫌袖兒太能惹事，所以想找借口把攆走？

　眾人都等著看熱鬧，下午打了謝南嘉一個耳的胡婆子在一旁撇道：“要能炒出一個像樣的菜，我把名字倒著寫。”

　有人笑著打趣：“你會寫字嗎？”

　“倒著寫名字有什麼意思。”謝南嘉瞟了一眼，“既然你這麼看不起我，不如我們就來打個賭，倘若我今天做的菜有一個人吃了說不好，從此我見你一次，跪你一次，反之，你見我一次，跪我一次，你敢不敢賭？”

　“……”廚房里一片嘩然。

　蔡大娘不知們兩個的過節，奇怪袖兒向來低調，為何突然如此咄咄人。

　芹兒在耳邊小聲說了下午的事。

　蔡大娘這才明白，原來袖兒主要換差事，是為了這個，也就是說，在和胡婆子賭氣？

　可這氣未免賭得太大，萬一摟不住，連這個做管事的都不好幫收場。

　唉！蔡大娘嘆了口氣，這丫頭，看著穩妥的一個人，可惜還是太年輕。

　胡婆子在那邊傲慢地說：“賭就賭，我有什麼不敢的。”

　俗話說眾口難調，就算是有經驗的老廚娘，也不敢說自己做的菜能讓所有人都喜歡，一個黃丫頭，可真敢講。

　謝南嘉便對蔡大娘施了一禮：“大娘，我現在就開始了，我和胡婆子的賭是當真的，還請大娘為我們做個見證。”

　蔡大娘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偏袒，只好默默點了下頭。

　案子上的人早已準備好了要用的食材，韭兒自告勇給謝南嘉燒火，其他人都睜大眼睛盯著謝南嘉的一舉一。

　一開始，甚至有人擔心知不知道先放油，漸漸的，隨著謝南嘉有條不紊地放油，熗料，翻炒，鍋里的香味飄出來，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袖兒不但會炒菜，而且作非常嫻，不慌不忙，雖然不知道口好不好吃，但聞著味實在是香。

　“咦，什麼菜，怎麼這麼香？”正當眾人都驚嘆不已時，門外走進來一個俏生生的孩子，是大小姐的丫頭海棠。

　剛伺候完大小姐用餐，因腹中，就提前來了廚房找吃的。

　是大小姐最看重的丫頭，略微不遵守規矩也是無妨的。

　蔡大娘見過來，笑臉相迎道：“人都說饞貓鼻子尖，你這是聞著味來的呀！”

　“可不，老遠就聞到香。”海棠笑道，“讓我看看今兒個是哪位嬸子在掌勺。”

　蔡大娘也笑：“今兒個不是嬸子，是妹子。”

　“什麼妹子？”海棠好奇地走過去，眾人都讓開一旁，海棠一看灶上站著個小丫頭，了然一笑，“我明白了，這是哪個嬸子在考校自己的小徒弟。”

　“可你猜對了。”蔡大娘也沒多解釋，讓人拿了雙筷子遞給，“既然你說香，那你就先嘗嘗吧！”

　海棠也不客氣，拿著筷子在謝南嘉已經炒好的幾盤菜里，每樣夾了一筷子試吃，吃完驚訝得都合不上了，連連點頭道：“好吃，好吃，這幾盤菜我全包了。”

　蔡大娘提著的心放下一半，笑聲也變得爽朗：“你倒是不客氣。”

　眾人也都跟著笑，笑得卻很虛，各自在心里暗想，難道真的是我看走了眼，難道袖兒這丫頭真的是天賦異稟？

　胡婆子的氣勢也在海棠的連聲夸贊中弱了下來。

　但覺著也有可能是海棠太了，人的時候，窩窩頭都能吃出紅燒的味。

　很快，就不這麼想了，隨著來用餐的丫頭們越來越多，每個人都被吸引過來，興致地品嘗起謝南嘉做的菜，最后的反應和評價都與海棠一模一樣。

　蔡大娘完完全全放下心來，怕胡婆子不服，特意自己也嘗了一遍。

　胡婆子嘗完，再沒有什麼不服的。

　可是，以后當真要見一次就給袖兒跪一次嗎，若真要這樣，還不如讓去死，可丟不起這臉。

　謝南嘉從灶上下來，渾的裳都了。

　了一把汗，問蔡大娘，自己能否勝任廚娘一職。

　蔡大娘至此才相信真的不是狂妄，而是如自己所說，是天賦異稟。

　天賦，大概是對袖兒廚藝的唯一解釋了。

　“行，既然你做到了，我自然言而有信，明天開始，胡婆子的位置就是你的了。”蔡大娘說道。

　胡婆子心里咯噔一下，連忙要給蔡大娘下跪。

　蔡大娘制止了：“你不用跪我，你素日的所做所為我都看在眼里，只是一時沒有合適的人選替代你，如今既然有了，你也該歇歇了，倘若你還愿意在廚房做事，我就安排你去洗碗，若你不愿，也可自行請辭，或許你會認為我不講面，但你要真的愿意日日見到袖兒就給下跪，這個廚娘的位置，我還給你留著。”

　“……”胡婆子啞口無言，心中縱然不服，也不敢當面頂撞蔡大娘，只能咬牙先忍了，等晚上見到自家男人，讓他再去向大管事求。

　謝南嘉大獲全勝，終于吐出一口中悶氣。

　胡婆子打一掌，讓胡婆子丟了差事，這樣的還擊對一個下人來說已經夠狠了，并不需要胡婆子真的給下跪。

　再者來說，之所以突然決定要做廚娘，胡婆子那一掌只能算是一個引子，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兒子就要滿百天了。

　因為這個親娘的離世，兒子出生至今都沒有擺宴席，想必百天的時候秦氏應該會小小的辦一下。

　已經忍了很久，不想再等了，把畫樓調出清渠園，把秦婉如趕回丞相府，要在百天宴上一次完。

　而這一切，借助廚娘的份會更加便利。

　事實果然如謝南嘉所料，秦氏第二天就派人來和蔡大娘說了小公子百天宴的事。

　秦氏說，侯爺的意思是小公子還在孝期，不易大大辦，就自己府里的人在一起聚一聚熱鬧一下，等到明年小公子周歲，再好好給他辦個抓周禮。

　如此正合謝南嘉的意，人方便行事，勝算更大，這一次，只能功，不能失敗。

　了，從此便不再是孤軍戰，敗了，不，已經敗過一次，決不允許再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