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嗓子喊出來，路上來往奔忙的下人們都了套，一窩蜂似的園子里跑。

　倒不全是擔憂世子，主要是都想過去一探究竟，好掌握第一手的報。

　其中也不乏傳菜傳累的，正好借此機會歇一歇，倘若世子真死了，后面的菜也不用接著傳了。

　下人們就是如此，平日里對主子再恭敬，也不見得是發自心的敬，只要刀子沒割在自己上，割了誰都與他們無關，哪怕是整個侯府都敗了，他們自然有下一個落腳。

　趙靖玉從震驚中回過神，發現謝南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跑走了，正隨著人流往食味園方向涌，不由嗤笑一聲道：“跑得倒快，方才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衛鈞回道：“屬下沒聽清。”

　趙靖玉眨了眨眼睛，臉上不辨喜怒：“兄長莫不是真的死了，走，咱們也去看看。”

　衛鈞應是，跟著他向食味園走去。

　謝南嘉一路狂奔，剛到園子門口就聽到秦氏在高一聲低一聲地哭兒子。

　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莫非南風真的把趙靖平打死了？

　這樣南風豈不是要吃司？

　方才過去的時候，兩個人雖然沒說話，但都好好的在各自的父親邊坐著，怎麼一會兒功夫就打起來了呢？

　一面想一面往里走，男客那邊已經圍得水泄不通，只聽里面鬧哄哄的，有父親喝斥弟弟的聲音，也有定遠侯人去請太醫的聲音，還有秦氏咬牙切齒吩咐人把兇手抓起來送的聲音。

　賓客們作一團，七八舌的，說什麼的都有，因著是兩家的恩怨，又不好偏向哪一方，只能跟著干著急。

　下人們更像是沒頭的蒼蠅，這里鉆鉆，那里看看，沒個主心骨。

　了好一陣子，才有大管事二管事以及各的管事來維持場面，疏散了賓客和下人，讓府里的大夫進去診斷。

　大夫把了脈，說世子并沒有死，只是昏厥了，扎幾針放些就能醒來。

　眾人都舒了一口氣。

　秦氏放下心來，一面盯著大夫扎針，一面侍衛去綁謝南風。

　侍衛們聽從的吩咐，上前要把謝南風拿下，謝戰霆護子心切，三拳兩腳將侍衛打倒一片，謝南風更是搶過一個侍衛的佩刀就要去給趙靖平補一刀。

　眾人嚇得四散奔逃，謝南嘉顧不上許多，上前一把抱住了弟弟，大聲道：“公子息怒，今日是你姐姐的七七，公子這樣，是要讓你姐姐在天之靈不得安息嗎？”

　沒有說世子夫人，而是說姐姐，謝南風怔忡一刻，紅著眼睛放下了拿刀的手。

　謝南嘉趁機將刀從他手中走，遠遠扔開：“公子不為旁的，好歹也想想你的小外甥，你這樣鬧，對小公子有什麼好呢？”

　謝南風眼里有淚閃過，謝南嘉以為他聽進去了自己的勸告，剛想松口氣，卻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大膽奴才，你是何人，竟敢阻攔小爺殺人！”

　謝南嘉鎮定自若，小聲道：“公子，奴婢是世子夫人院子里的，夫人臨走前曾托奴婢帶話給你。”

　謝南風皺眉審視，手上的力道稍緩：“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奴婢怎敢欺瞞公子。”謝南嘉知道他已經相信了，慢慢往后退，把脖子從他手里撤出來。

　“什麼話，快說。”謝南風催促。

　謝南嘉左右看了看：“此不是說話的地方，公子且先回府冷靜冷靜，等過個幾日，再來府里找我。”

　“你什麼名字？”謝南風問。

　“公子不用記得奴婢的名字，只要找著畫樓，便能找到奴婢。”

　“畫樓？”謝南風點點頭，“你最好沒有騙我，否則我要你小命！”

　說罷松開謝南嘉，轉去謝戰霆：“父親，我們走！”

　謝戰霆打倒了最后一名侍衛，執起兒子的手道：“走吧！

　“不許走！”秦氏起攔住二人的去路，“我兒子還昏迷不醒，你們就打算這樣一走了之嗎？”

　謝戰霆怒目圓睜：“害死我兒，他死不足惜，我沒有踏平侯府就是給你夫妻臉面，你還敢攔我！”

　“你，謝戰霆你，你……”秦氏指著他，手指抖，眼含熱淚，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讓他走！”定遠侯邁步走到謝戰霆面前，沉聲道，“侯府欠將軍府一條命，南風今日就算真的把平兒打死，我也毫無怨言，你走吧！”

　“侯爺！”秦氏道。

　定遠侯眼一瞪，便不敢再出聲。

　謝戰霆冷哼一聲，攜著兒子大步離去。

　看看他對兒子的維護，秦氏更加怨恨定遠侯不為自己兒子做主，氣得眼淚掉下來，委屈道：“我早就知道你心里沒有平兒，說什麼他被謝南風打死你也毫無怨言，我看你不得他死了，好給西院的讓位子……”

　定遠侯一掌打在臉上：“你再渾說一句試試！”

　秦氏捂著紅腫的半邊臉啞了聲，被侯爺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扇耳，想死的心都有了。

　“夫人息怒，有什麼事等客人都走了再說吧！”曹嬤嬤小聲勸，聲音都在發抖。

　侯爺輕易不發火，發起火來能把人嚇個半死。

　秦氏也知道自己冒失了，此時是騎虎難下進退兩難。

　恰好趙靖平醒了，著了一聲母親，秦氏的淚掉下來，撲過去抱住兒子放聲大哭。

　一場鬧劇就此告一段落，定遠侯舍著老臉和眾賓客賠不是，抱歉的話說了一籮筐，讓管事的把客人好生送出府去。

　人群散去，園子里只剩下自家人，趙靖平被抬到躺椅上歇息，丫頭們忙著給他臉打扇喂水，趙靖玉不知從哪里走了過來，用自己的折扇給他扇了扇，笑問道：“哥哥，你怎麼這般模樣，可是中暑了？”

　眾人：“……”

　秦氏當即黑了臉：“你哥哥險些被人打死，你不來相助，等人都走了，卻又來說風涼話，有你這麼當弟弟的嗎？”

　“打死？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我竟沒聽說？”趙靖玉吃驚道，“是誰如此大膽，連侯府世子都敢打，吃了熊心豹子膽不？

　秦氏憤憤道：“還能有誰，將軍府的小崽子！”

　“謝南風啊？”趙靖玉無奈道，“我還想著替哥哥打回去，是他我就不敢了，我打不過他。”

　“你……”秦氏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快回你的西院好生歇著吧！”

　“是，孩兒謹遵母親吩咐。”趙靖玉也不推辭，施了一禮，帶著衛鈞揚長而去。

　把秦氏氣得心口疼。

　偏偏定遠侯還又加了把火：“你看玉兒多乖！”

　秦氏覺得自己的命都快待在他們父子手里了。

　定遠侯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氣，我打你也是一時急，瞧瞧你今日的作派，哪有一點當家主母的樣子，大呼小的，活像鄉下沒經過世面的村婦！我打了你我向你道歉，你自個也好好反省反省吧！”

　說完帶著自己的人走了。

　秦氏氣得眼前直發黑，若不是曹嬤嬤扶得快，險些一頭栽下去，流著眼淚說道：“人人都以為我這個當家主母是個什麼好差事，卻不知我過得還不如一個姨娘快活，他一天天變著法的氣我，不如索給我一刀，一了百了。”

　“夫人不要說喪氣的話。”曹嬤嬤勸道，“你不為別的，想想世子，想想小公子，也得咬牙關撐下去，等熬過這陣子，尋覓一個賢良淑德的兒媳婦幫你管家，你不就可以含飴弄孫清福了嗎？”

　秦氏著心口嘆息：“只能這樣想了，我孫兒還這麼小，難道真撇下他去死不，走吧，人抬上世子，咱們也回吧，今兒個真是丟人丟到家了，只怕此時滿京城都在傳我的笑話。”

　“誰家沒點糟心事，誰家背后沒有閑言碎語，夫人不要放在心上。”曹嬤嬤溫聲語地勸，攙著離開了園子。

　秦氏走著走著忽然想起一件事，問曹嬤嬤：“方才攔住謝南風的那個小丫頭，是不是袖兒？”

　“是。”曹嬤嬤說，“那丫頭還真是個傻大膽，大伙都躲得遠遠的，偏一個迎著刀就上去了。”

　秦氏沉道：“為何要攔謝南風，莫非以為幫世子解了圍，就能去伺候世子？”

　“瞧著不像啊？”曹嬤嬤道，“謝公子走后，就不見了，若是為了接近世子，不該留下來邀功嗎？”

　秦氏一想也對，難不還想勾搭謝南風？

　“總之不是個安份的，你人留意著，不可讓接近世子。”

　“是。”

　西院里，趙靖玉也在猜測謝南嘉的意圖，想不通謝南嘉為什麼會在那麼危險的況下沖上去保護趙靖平。

　還有，后面又和謝南風說了幾句話，三言兩語就把怒不可遏的謝南風給勸走了。

　是怎麼做到的，和謝南風都說了什麼？

　為什麼謝南風一走，也跟著走了？

　到底是打的趙靖平的主意，還是打的謝南風的主意？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麼就是不肯打我的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