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如豆。昏黃的燈火過雕花的槅扇照，將兩人相擁而坐的剪影投在小小的架子床上。他素來嚴肅的面容含著淡淡的笑意，垂眸專注地看著懷中的。

瑟瑟紅著臉，咬著，明亮的杏眼中滿是惱，惡狠狠地瞪著他，仿佛一只隨時準備撓出一爪的小。

他問：“真不？”

咬牙：“你做夢去。”

做夢嗎？他低聲道：“我還做夢你明天會陪我去云林寺祈福，你說會不會實現？”

瑟瑟“哼”了聲。

他道：“過幾天我就要出征了。”

瑟瑟怔住：這一世他還是選擇出征嗎？哪怕上一世他出生死，浴兩年，回來后面對的就是牢獄之災，殺之禍？

的手不自覺地攥了他的襟，再顧不得和他賭氣：“一定要去嗎？”

他點了點頭。北虜南侵，京城雖猶自歌舞升平，長江以北已烽火連天。家國蒙難，他責無旁貸。他與皇家的恩怨在這一切面前顯得那樣渺小，即使為了那些在北人鐵騎下流離失所的百姓，他也必須要去。

也就是說，他過幾天就要走，去那吉兇難測，刀劍無眼的戰場，一去就是兩年，那他還和說什麼定親，談什麼婚？

瑟瑟覺得自己該松一口氣的，心里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蕭思睿見悶悶不樂的樣子，忽然手，了鼓鼓的頰，問道：“不高興了？”

不答他，將臉埋他的懷中，避開了他的手，惱道：“你的手太啦，疼。”他握慣刀兵的手上滿是繭子，指腹細的臉蛋，又疼又。

這麼氣！蕭思睿嘆氣，一顆心卻得一塌糊涂，忽然覺得這樣其實也很好。只要愿意永遠留在他邊，愿意將一切喜怒哀樂盡現在他面前，他可以一直佯作不知的，將那淋淋的往事埋葬在過去，重新開始。

他再次問道：“明天陪我去云林寺祈福好不好？”

不吭聲。

他的心微微一沉，正要說話，悶悶的聲音響起：“好。”

回到安國公府時已是亥時。

留在府中的歸箭迎了上來，恭敬地道：“大人，宮里有消息傳出。”

蕭思睿道：“說。”

歸箭低聲音稟告道：“陛下命皇后娘娘將七殿下認在名下，說是補償七殿下，當時就傳了承安郡王和馮大人覲見。”承安郡王是宗正寺卿，主管宗室事務；馮大人則指的是尚書省左司郎中馮舉，分管禮部，天帝這是認真要讓陳括為嫡子了。

蕭思睿的邊浮現一冷笑：天帝到底還是耐不住了。從前，自己一心領兵護國，心無旁騖，天帝還能維持表面功夫；現下，他因為瑟瑟挑釁了皇家的威嚴，天帝雖迫于形勢，沒有追究他，終究氣不過，迫不及待地想要敲打他了。

倒是和前世殊途同歸。前世，蕭皇后同時把陳括和十二皇子陳執養在膝下，其實還是偏向于將年紀更小的陳執記名下，畢竟年紀小才更好培養，也易于掌控。

是他，在聽說瑟瑟會嫁給陳括后，從前線寫信，勸蕭皇后選了陳括。他辜負了瑟瑟，總希能過得更好些。

沒想到今生，卻同樣是因為瑟瑟，讓天帝主選了陳括。

他問歸箭：“皇后娘娘怎麼說？”

歸箭道：“娘娘讓您放心，有在，總能讓您無后顧之憂。”

蕭思睿點點頭，往室走去。

歸箭忙道：“大人，魏先生在等您，說有要事求見。”

蕭思睿意外：“等到了現在？”

歸箭道：“是。”

蕭思睿神慎重起來：“他人在哪里？”

歸箭回道：“在倚翠亭。”

蕭思睿點點頭，徑直往倚翠亭走去。

魏與義果然還在等他。他臉上的紗布還未完全拆除，卻完全沒有傷者的自覺，翹著二郎，神態悠閑地看著一個容貌秀麗，穿著青比甲的妙齡侍沖茶。

漆黑的鑄鐵蓮花壺襯得纖手如雪，微微傾倒，清亮的茶湯便如高山飛泉，劃過一道優的弧線，從壺中傾黑釉冰花紋盞中。

茶筅極快速擊拂，茶湯中泛起雪白的茶沫，浮于茶盞四周，如堆云積雪，好看煞人。

侍端起茶盞，奉于魏與義：“魏先生，請品鑒。”

魏與義端過茶盞啜了一口，桃花眼兒慵懶含笑，出愜意之：“不愧是陛下特意賞下的茶，真好。當然，人更好。”

侍臉兒微紅。

蕭思睿走進亭中，侍慌忙行禮。他抬了抬手，侍立刻躬退下。

魏與義“嘖”了一聲：“要不要這麼小氣，我茶還沒喝夠呢。”

蕭思睿不以為意地道：“你若喜歡，我讓跟著服侍你去，你天天讓服侍你飲茶都行。”

魏與義嗆咳一聲，忙舉手道：“算了算了，饒了我。我一人吃飽，全家不愁。陛下特意賞給你的人，我可養不起。”

蕭思睿在他對面坐下：“既如此，談正事。”

魏與義嘆氣：“你這人也忒無趣了。”正道，“我找到了為盧太師家小娘子看病的太醫，盧小娘子暴斃，確實有可疑之。”

盧小娘子，正是蕭思睿的第一任未婚妻，太子太師盧淙的兒，份高貴，活潑，容貌麗，卻在與蕭思睿親前一個月暴病而亡。

蕭思睿指尖敲了下桌面：“繼續說。”對他兩任未婚妻的死因，上一世他就已經起疑，卻因為知道的時間太晚，已無法調查們真正的死因。這一世，他重生不久，就代魏與義幫忙調查，原本沒有抱有太大希，沒想到到魏與義居然給他帶來了驚喜。

魏與義道：“盧小娘子是窒息而亡的。窒息的原因卻是因為吃了含魚蝦的水晶包。”

蕭思睿等他解釋。

魏與義道：“我這麼跟你說，有些人天生不能吃某些東西，吃了便會不適，有些嚴重的，還會窒息而亡。據盧小娘子的侍婢說，從小就不能吃含蝦的食，吃了便會渾起疹子，甚至呼吸困難。”

蕭思睿問：“既然如此，這東西怎麼會到口中？”

魏與義道：“水晶包是在長公主府上赴宴時，長公主當著所有人的面特意賞給的。至于長公主是不是知道盧小娘子在這方面的忌諱，我就不得而知了。”

蕭思睿挑眉：“晉城長公主？”

魏與義道：“是。”

蕭思睿目中閃過異：晉城長公主會有這樣的城府？他沉半晌，問道：“張小娘子那邊呢？”他的第二任未婚妻乃寧安節度使張景之，在一次游獵中墜馬亡，而時間也是在和他親前一個月。

魏與義道：“張小娘子是在游獵中馬兒突然發狂，導致的墜馬。事后沒有發現異樣，倒像真是意外。”

蕭思睿忽然就想起在屏山苑中顧于晚的馬發狂，導致墜馬之事 ，開口問道：“張小娘子墜馬時所騎那匹馬的馬鞍，有沒有人認真檢查過？”

魏與義一愣。

蕭思睿將屏山苑中的發現說了一遍，魏與義臉微變：“正是有一事，我原本無法確定是不是巧合。”

蕭思睿問：“何事？”

魏與義道：“你與張小娘子定親之時，皇后娘娘不是專程將召來京中，見了一面嗎？”

蕭思睿“嗯”了聲。

魏與義道：“也就是那一次，晉城長公主與張小娘子玩得頗好，還送了一個十分華麗的馬鞍給。張小娘子出事時，坐的正是那馬鞍。”說到這里，他不由嘖嘖道，“那位長公主不是一直想嫁你嗎？難道這兩次事件的幕后黑手居然是？唉喲，沒想到蕭大人還有當‘禍水’的潛質。”

蕭思睿冷冷掃了他一眼，魏與義卻不懼他，依舊笑瞇瞇的。

蕭思睿懶得理會他，陷沉思：當真是晉城長公主？晉城這人，向來脾氣暴躁，沉不住氣，難道他竟錯看了，還有這等城府與手段？

他其實并不怎麼相信。

可事既然牽涉到晉城，便不是魏與義能查清的了，晉城的背后是不是還有人，只能用別的渠道再查。倒是瑟瑟那里，要安排人手，加強保護才是。他馬上要上戰場，總得把一切都幫安排妥當。

腦中浮起瑟瑟聽說他要上戰場后，伏在他懷中不肯抬頭的模樣，他的心一下子下來：終究還是舍不得他的？

第二天一早，瑟瑟先去了正房給蕭夫人請安，順勢提出，自己當初為求家人平安，向佛祖許了愿，要到云林寺供一盞長明燈，卻一直事忙。拖到今日，已是還愿的最后期限。

蕭夫人不疑有他。周老太君信佛，瑟瑟跟著長大，耳濡目染，自然難免也跟著信奉。便是蕭夫人自己 ，也是頗為虔誠的。

只是——皺起眉來：蕭家大舅明天便會到，在幾間鋪子為自己和瑟瑟定了首飾裳，已經約好了今日去取貨試穿，好鮮亮麗地見客，沒想到會橫生枝節。

答應了佛祖的事自然不能違背，蕭夫人分乏，想了想，把燕馳來，他護著瑟瑟去還愿。

燕馳在江西時便一直跟著西席讀書，回臨安時，西席眷故土，不愿跟著過來，便辭了館，這些日子剛回來，還沒決定是去太學讀書，還是依舊請了先生來家教導，正當空窗期。

聽說瑟瑟要他護送，燕馳十分歡喜。他就這一個嫡親的妹妹，打小就寶貝得很，如今又分離了這麼些年，好不容易重逢，正恨不得盡力補償。一路護送，當真是噓寒問暖，寸步不離，連眼珠子都不肯錯一下。

他這樣盡心盡力，瑟瑟之余不免苦惱起來：三哥這樣護著，怎麼溜去見某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三哥：有哥哥還不夠嗎，要什麼大豬蹄子？

我終于出二更了！然后，以我碼字的速度，明天的更新會推遲到下午三點，大家見諒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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