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春臨

藏歌涉溪而上的時候，繞過巨石，看見一隻手被水流衝刷得浮不已。他強忍悲痛，幾步上前，卻見一個人倒在溪水裏，因被巨石阻擋，沒有滾下山去。

這時候，怎麽會有人在這裏？他跑過去，將人扶起來，卻是一怔——左蒼狼？怎麽會在這裏？

當時溫砌和親的時候，他還見過。

他探了探的呼吸，發現還活著，忙掐人中。左蒼狼悠悠醒轉，睜眼好半天才認出是他，忙掙紮著站起來：“藏歌！非呢？”

藏歌張了張，看向山下，終於說：“……讓我躲到山裏，自己……”

左蒼狼說：“在山下？向哪個門突圍？你可知道現在位置？”

藏歌說：“就在南門方向，可是現在……”

他看了一眼左蒼狼，就算兩個人加在一起，又能救出嗎？這個想法一閃而過，但哪怕是有一線希也總要試試！他問：“我帶你去找，你有什麽辦法嗎？”

說著就準備下山，左蒼狼小被石劃出一道傷口，深可見骨。藏歌見了，彎腰背起走。左蒼狼說：“我做了一道聖旨，陛下與非畢竟多年義，如果這時候他下聖旨命軍放一條生路，是可能的！端木兄弟絕不敢抗旨，就算是封平在場，要回去向他確認，也總可以拖延時間。”

藏歌心驚：“矯詔？”

左蒼狼說：“事到如今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快點！”

藏歌幾乎是拚命奔跑，鞋子早已破開，雙腳傷痕布，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

終於下了山，藏歌終於知道左蒼狼為什麽會找不到冷非的去向。山下被山火照得通紅，本就看不到其他地方的亮。藏歌說：“我們去南門！”

左蒼狼說：“嗯！”

在熱水裏泡了很久，上的傷口不能凝，一直在流，浸他的裳。

藏歌一刻不敢停，然而行不多久，就聽一個人說：“左將軍和逆黨在一起，如此行匆匆，是要去哪啊？”

左蒼狼回過頭，隻見薑散宜高居馬上，後府兵不下千人！此時諸人弓弦俱張，準星俱都瞄準二人！薑散宜跟端木兄弟不一樣。端木兄弟要的是武林的俠義正氣之名，而他在朝堂，這些都是可以信口抹黑的。

史書可以改，眾人之口可以堵。隻要以後他的外孫當了燕王，誰又敢論他的不是？

左蒼狼心急如焚，藏歌把放在地上，右手握住了腰間劍柄。薑散宜緩緩走近，正要命人放箭，突然後勁風乍起！薑散宜吃了一驚，剛一回，脖子上已經橫了一把刀！

一個黑人有意嘶啞了聲音，對左蒼狼等人說：“走！”

左蒼狼看了他一眼，示意藏歌離開。冷非生死不明，這個人是誰，沒有心思再猜了。

藏歌搶了馬，帶著飛快衝出府兵的包圍，薑散宜看著頸上的劍，咬著牙不敢。

二人一路策馬狂奔，臨近南門之時，終於看見被端木家族的人團團圍住的冷非。左蒼狼喊了一聲：“住手！”

端木家的人俱都怔住，此時端木傷也是一，就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這麽多人圍攻一個重傷的，卻仍死得死傷得傷。此時左蒼狼一喊，大家都看過去。左蒼狼從懷裏掏出封的金箔盒，幸好封裝嚴，聖旨沒有打。

將聖旨取出來，說：“陛下有旨。”

端木家族的人本就被冷非驚住，此時麵麵相視，左蒼狼說：“你們是要抗旨嗎？”

端木傷捂住傷口，說：“真的是聖旨？”

藏歌過去，扶起冷非。冷非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兩個人依偎在一，左蒼狼左右一顧，見封平不在，心頭已經鎮定了許多。外麵仿製的聖旨，封平這樣的衛軍統領，肯定是能辯認的。但是端木家族這些江湖人，要糊弄還是容易的。

緩步走過去，說：“端木傷，大燕姓慕容，不姓薑。”端木傷怔住，左蒼狼跟慕容炎的關係，他心裏還是有數的。如今來傳旨，其實是有可能的——誰知道是不是又吹了一陣枕邊風，慕容炎突然又改了主意？

左蒼狼說：“端木家族是要造反嗎？”

這個罪名，他可擔當不起。當下跪下去，左蒼狼宣讀聖旨，令他們放冷非離開晉。並責令冷非日後永遠不得回朝。

端木傷聽完這旨意，也有些心。其實端木家跟冷非並無死仇，隻是怕搖端木家的地位，而自己本又薑散宜控而已。犯不著非要死拚。

如果聽信聖旨，不論這聖旨是真是假，他都免了和冷非死戰，端木家族也都會減去威脅。

想到這裏，他終於磕頭道：“端木傷接旨！”

雙手接過了那聖旨。

左蒼狼這才過去，冷非看了一眼，左蒼狼說：“我們出城去。”

冷非笑，說：“走啊。”

藏歌把扶上馬，隻有一匹馬，三個人，藏歌本來想要抱著冷非，冷非說：“讓我跟阿左說說話。”

藏歌隻好在前麵，冷非在二人中間，左蒼狼最後，馬匹慢慢地出了南門。左蒼狼有聖旨在，也沒有兵士阻攔。東方的雲朵染上一層金邊，冷非說：“你怎麽回來了？”

神還好，左蒼狼就說：“薑散宜有心用你我回來。否則我還不知道你的事！法常寺是怎麽回事？雪盞大師呢？”

冷非說：“慕容炎屠盡了整個法常寺的僧眾，你沒有聞見火裏飄出的味道嗎？雪盞大師，肯定已經不在了吧。他若在，又豈會允許慕容炎這樣做！”

左蒼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法常寺僧人數千！怎麽可能……”

冷非說：“真的不可能嗎？”

左蒼狼頓住，然後怒道：“為什麽？雪盞大師是他的授業恩師！他為什麽……”

冷非說：“因為慕容若躲進了法常寺。也許，還因為我們吧。”

左蒼狼閉上眼睛，這個人，這個人已經瘋了嗎？

冷非說：“他年初，又減免了賦稅，俞國故地的百姓，也都補了耕牛、糧種。現在大燕的百姓，過得其實很好。薑散宜這個人，雖然惡，但是無論是在推行新政方麵，還是任用地方，確實非常老辣。新政推行不過三年，百姓俱已開始惠。慕容若此人，雖然可能會心慈手一些，但是他沒有這種膽魄。”

左蒼狼問：“你要說什麽？”

冷非說：“你答應我，不管怎麽樣，不要找他報仇。”

左蒼狼不明白，問：“什麽？”

冷非說：“沒什麽。我好累，藏歌，抱我一會兒。”

藏歌答應一聲，反手把撈進懷裏，說：“我們去找大夫。”

冷非說：“嗯。我傷也就罷了，好歹也殺了這麽多人，總算不虧。你們倆啥也沒幹，怎麽也傷這樣？”

藏歌想笑，眼中卻有一行清淚，滴落在臉頰，說：“你還有臉說，擔心死我了。”

冷非說：“你以後，勤練武功吧，要保護別人，隻能變得很強大，很強大。”

藏歌說：“嗯！等你傷好，我們就親！”

冷非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說：“你爹娘樂意嗎？”

藏歌為攏裳，說：“不樂意也管不了了，以後若是還能再見麵，要打要罵也都隨他們吧。”

冷非笑，說：“還是不要了吧……你這麽廢，嫁給你老子太委屈。而且萬一哪天看膩了，要換也麻煩……”

藏歌揚鞭打馬，說：“怎麽會，我去學易容，如果你看膩了，就一天換一張臉。”

冷非一笑，又氣，說：“他媽的，別惹我笑。”說完，靠在他懷裏，那彩霞墜的眼眸，玫麗無比。

馬又行出三裏地，前麵就是一家醫館，藏歌說：“到了！我過去門！”

他抱著冷非下馬，幾乎是砸門進去。大夫一見三人都嚇了一大跳，忙讓小為他和左蒼狼止。左蒼狼指指藏歌懷裏的冷非，說：“我們不要！先看！”

大夫出手，為冷非診脈，許久，他說：“你們……老夫雖然號稱活死人、白骨，但你們也不能真的抱一個死人前來求醫吧？”

一片沉靜，左蒼狼問：“什麽？”

大夫說：“死了。”

左蒼狼用力推開他：“你說什麽？！”

大夫歎息著搖搖頭，撲過去，那皓腕溫仍在，而脈博跳已停。朝初升，又過窗棱。左蒼狼把手按在心口，輕聲喚：“非？”

那個人角微挑，似笑非笑。

朝初升，又過窗棱。123言城郊萬都披上新綠，花香鳥鳴。

又是一年春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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