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君臣

左蒼狼回到溫府，溫行野正在澆花，見回來，說：“達奚琴此人才學如何，我並不清楚，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是北俞降臣。如今陛下雖未怪責，但明顯也不準備啟用。讓以軒和以戎拜他為師，會不會惹陛下不快？”

左蒼狼說：“達奚琴是北俞智囊，雖然北俞滅亡，但不是他的過錯。如今他在大燕，正是需要倚仗的時候，他會比任何人都希以軒、以戎有所建樹。他如此無甚地位，陛下不會在意，可以放心。”

溫行野便點點頭：“你是他們的母親，你為他們所作的安排，我本也不該擔心。”

說完，他繼續澆他的花。鳥籠掛在樹下，鳥兒嘰嘰喳喳。

第二天就是清明節，每年清明宮中都有祭祀大典。而今年乃是慕容炎登基之後的第一年，更應隆重。

然而一直主持祭典的拜玉教並沒有來。聖阿緋和護法聶閃以“教主未定”為由，未領旨。慕容炎派朝中太常主持祭禮，並且請了法常寺的高僧過來念經祝禱。

這件事出的苗頭，由不得人不多想。

姑山，楊漣亭也難掩心頭焦慮：“阿緋，現在不是任的時候。就算陛下有什麽不是之，可如今大燕畢竟已在他手。拜玉教如果再存觀的心思，隻怕會有危險。”

阿緋還沒開口，聶閃就說：“楊大夫之前不在教中，有些事你不知道。先教主在世之時，從未與慕容炎有過什麽來往。可是為什麽慕容淵會得到慕容炎與他往來的親筆書信？慕容炎早就存了心要害死教主！這待無恥之徒，豈可得我拜玉教效忠？”

楊漣亭說：“聶護法，我知道對於先教主的死你一直耿耿於懷，但是請想一想，先教主當初向燕王揭發我乃楊家孤的份，最終目的是什麽？他並不是隻想效忠燕王，更是為了保全大家！

現在先教主不在了，但是拜玉教數百的教眾還在，你要帶著他們走向死路嗎？”

聶閃立刻就怒了，拍案而起：“楊漣亭！你一直勸我們要效忠慕容炎，你的目的又是什麽？當初如果不是你在姑山養傷，慕容淵又怎麽會對先教主痛下殺手？！慕容炎得以起兵，也是因為你楊家冤案！還有，慕容炎登基之後，立刻就為楊家平反。依我看，你就是慕容炎的走狗！！”

楊漣亭說：“聶護法，我視教眾為兄弟姐妹，絕沒有加害的意思！”

聶閃轉過頭看向阿緋，說：“聖，難道你也要教眾們繼續效忠慕容炎嗎？先教主臨死之時，我就在場，慕容氏本就沒有一個好人！”

阿緋說：“依護法所言，我們該怎麽辦？”

聶閃說：“帶著族人，離開姑山。”

楊漣亭無力，說：“聶護法，拜玉教中會武功的一共有幾個？一群手無縛之力的大夫，還有婦孺，你怎麽帶著他們離開大燕？”

聶閃說：“我們的黑蠱令人聞風喪膽，我不信慕容炎真能拿我們怎麽樣！”

楊漣亭說：“黑蠱雖然可怕，但是並不是無敵的。沐教主死於藏劍山莊的人之手，既然當時你也在場，你就該知道，如果我們的黑蠱要對付的是藏劍山莊的藏天齊，你有幾分製敵的把握？就算你能以蠱蠱傷他，又能否保得己命？”

聶閃想起藏天齊，眼中恨意更濃：“可江湖中畢竟沒有幾個藏天齊！就算是有，我們所有人聚在一起，也未必殺他不死。”

楊漣亭見他不可理喻，轉頭看向阿緋：“阿緋，你千萬要勸住族人，不可意氣用事！”

阿緋一時之間也拿不定主意，聶閃說：“夠了，楊漣亭，你百般勸阻我們，不就是為了謀取拜玉教教主一職嗎？我們帶族人離開之後，那些朝廷派來的細還會同你一起留在姑山。到時候不正好遂了你的心願嗎？”

楊漣亭怒從心起，但也知道此事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說：“聶閃，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將族人領向一條死路。”

聶閃說：“族人？你是燕人，拜玉教中從來沒有你的族人！”

阿緋終於說：“好了！你們不要吵了！”轉頭看向聶閃，說：“聶護法，雖然你是護法，但一直以為，我便視你為兄長。漣亭雖然反對你的建議，但是所言也不無道理。如今大燕，我們這麽多人，如何逃得出去？不如先帶許人轉移，也不至於引起朝廷注意，你意下如何？”

聶閃想了想，說：“好！我先帶部分人離開大燕，等安頓好之後，再來接你們。”

阿緋點頭，楊漣亭想說什麽，卻最終沒有開口。

到夜時分，聶閃真的聯絡了一個出關的商隊，三四十名教眾喬裝打扮，混在商隊中，想要向東出玉關而去。楊漣亭猶豫了很久，聶閃這個人，其實並不壞。他對沐青邪的忠心不容質疑。

如果此時任他將拜玉教族人遷出大燕，慕容炎一定會然大怒。進而認定拜玉教並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到那時候，他會怎麽做？

他想了很久，終於還是給慕容炎傳了消息。慕容炎接到信，隻看了一眼，轉頭給了冷非一道命令。

冷非先派人盯那支商隊，有近乎可怕的耐，足足跟了商隊一個月，在其將要出玉關的時候設下埋伏，近百人以腳□□，萬箭齊發，將整個商隊所有人全部殺。然後撒上火油，一把火將現場燒了個幹幹淨淨。

黑蠱毒縱然可怕，但是在有預謀的伏擊和絕頂高手麵前，蠱師畢竟是太脆弱了。

聶閃一行人就這麽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楊漣亭漸漸不再夢見他，隻是勸說阿緋：“既然聶護法已經另尋他路，你不妨暫時向陛下示好。不管真心假意，起碼也可以保證姑山上大家的安全。”

阿緋想了想，最終還是點頭。沒幾日，拜玉教開始公開支持慕容炎。不久，因為聶閃一直沒有消息，楊漣亭在教眾和阿緋的支持下，出任了拜玉教教主。

他任教主那天，冷非和左蒼狼都沒趕過去。左蒼狼不去是因為拜玉教教眾對朝廷其實還是有點隔閡，為驃騎大將軍，沒必要出現以激化矛盾。冷非沒去，是因為還在玉關。

玉關是東胡之地，產玉。在當地采買了許多玉，然而玩玩便失了興趣，全部丟給了巫蠱。巫蠱幾度催促返回晉，冷非不耐煩，索將他趕了回去。

巫蠱走後，又認識了個打獵的小哥。小哥人長得壯實，能博虎驅熊。冷非跟人玩了幾天，又覺得沒意思，在小哥已經準備好虎皮熊膽準備娶進門的時候，就準備離開玉關了。

然而剛剛關不久，突然後追上來。冷非轉過，看見一張久違的臉。

“妍！真的是你！”來的居然是藏歌！他翻下馬，一把拉住冷非：“你這些日子去了哪裏？我一直在找你！”

冷非歎了一口氣，他眼中焦急不可偽裝，這些日子，也許是真的在為擔心。回手，說：“你不是要迎娶公主了嗎？好好的藏劍山莊不呆，尋我做什麽？”

藏歌急道：“我從來沒有想要迎娶什麽公主，那不過是父親作主。我已回稟他拒絕這門親事。你跟我回去。”

冷非說：“你說不娶，你爹就同意你不娶啊？”

藏歌說：“他同不同意，我也絕不會改變主意。妍，我對你說過的話，每一個字都算數。”

那時候他的神認真到讓人害怕，冷非說：“藏歌……”

藏歌將擁進懷裏，說：“你相信我，我會是那個，值得你一生倚靠的人。”

冷非緩緩回抱他，許久說：“我從未懷疑過。”

藏歌如今已不能再自由往返於晉城，慕容淵就在離此不足五十裏的方城。藏天齊也一直跟隨他，如果不是藏宵死，他也不會將自己的兒子召來。

他說：“我帶你去見我爹！”

冷非說：“此時此刻，恐怕藏莊主多有不便。我還是住在外麵，等局勢平穩了，再見他老人家也不遲。”

藏歌想了想，還是擔心藏天齊給冷非臉看，倒也同意下來。冷非說：“我聽說，慕容炎的兵馬已經快打到方城了。這時候去那裏，會不會很危險呀？”

藏歌牽著的手，失而複得，他傾盡溫：“我會好好安頓你，你暫時不要方城。就住在玉關。”

冷非想了想，說：“藏歌，你有沒有想過，其實藏劍山莊不過是個武林世家，為什麽非要管這帝王家事呢？”

藏歌邊走邊說：“我父親與王後是堂兄妹，以前陛下對藏劍山莊一直頗多照顧。如今他有難，藏劍山莊豈可袖手旁觀？我們雖乃江湖草莽，但是滴水之恩，便當湧泉相報。自古忠義，又怎麽會有江湖朝堂之分？”

冷非便不再說話，這世上有多人，便有多執著的理由。

冷非在玉關住下來，給慕容炎發回了消息，慕容炎接到消息，命人傳左蒼狼宮。

左蒼狼進到宮中時，天已晚，彩的宮燈高高盞起，然零星的影卻讓黑暗更加幽深。他行走在寂靜的宮闈，突然想起兩年前的清明節。王後有意排，宮宴中沒有慕容炎的位置，他與一起離開濃華殿，慕容炎說：“我無數次從這裏經過，但是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好。這一次，至還有你。”

微微走神，後的小黃門已然小聲催促：“將軍，陛下在凝翠園相侯，咱們還是盡快過去吧。”

左蒼狼嗯了一聲，加快了腳步。

凝翠園，慕容炎埋頭看折子，聽見進來，也隻是招招手示意過來，說：“溫行野既然不願前往方城，但方城之事，總要解決。”

左蒼狼說：“如今局勢漸穩，方城其實已是主上囊中之，隻是……隻是目前看來，燕王似乎並沒有妥協的意思。陛下若與之戰，無論結果如何，隻怕都會落下不忠不孝之名。”

慕容炎說：“所以，我並不想同父王手。”左蒼狼怔住，慕容炎說：“我隻想帶回來，阿左，離開我太久了。”

左蒼狼低下頭，良久說：“主上對薑姑娘一往深，天下人人皆知。隻是屬下以為，即使戰，燕王隻要一息尚存，就絕不會出薑姑娘。”

慕容炎抬頭看，緩緩說：“所以，我要你帶回來。”

左蒼狼怔住，慕容炎說：“我會親自去見父王，他見我親自過去，必會全力防備。然而他把全部力放在我上，其他方麵總會有疏忽。方城地狹城小，你帶幾個人潛進去，將帶出來。”

左蒼狼說：“潛城中簡單，但是薑姑娘畢竟不懂武功，陛下何不派非前往？若出手，豈不是更容易得手嗎？”

慕容炎盯著的眼睛，輕聲說：“非現在就在玉關，但是人一定要你去救。阿左，對我很重要，我隻能把給我最信任的人。”

左蒼狼抿，拜道：“屬下一定會毫發無傷地帶回薑姑娘。”

慕容炎點頭，轉而道：“天晚了，就在南清宮歇下吧。”

左蒼狼有點為難，說：“可……溫帥故去不久，微臣熱孝在，逗留宮中，隻怕惹人閑話。”

“閑話？”慕容炎湊近了看，距離太近，左蒼狼能看清他眼中的紋理。有些尷尬，後傾上避開：“主上。”

慕容炎笑：“你還打算為溫砌守節嗎？”

左蒼狼垂目：“不，屬下隻是不想令逝者難堪。而且陛下罷黜廢太子，不也正是因為太子強奪臣妻嗎？陛下行正義之師，廢太子失道寡助，一路潰敗，陛下不應該在這時候……”

還要說下去，慕容炎不耐煩了：“好了，你倒是一大堆的道理。但是阿左，你不是溫砌的妻子。所謂溫夫人，不過一個虛名。”

左蒼狼低頭：“我知道。”

慕容炎說：“而你正在為了這個虛名，抗旨。”

左蒼狼跪下：“屬下知錯。”

王允昭親自送前往南清宮，說：“不知道左將軍喜歡什麽的紗幔、窗紙，奴才作主選了一些。將軍看看若是哪有不順意的地方，老奴命人重新布置一下。”

左蒼狼說：“王總管，以前在府裏，我們都將你視為長者。現在你口口聲聲稱老奴，我會以為你想逐客的。”

王允昭微笑，卻答：“將軍也說是以前。畢竟現已不是潛翼君府。殿下了陛下，您也是手握重兵的將軍。君臣和主仆，畢竟還是有差別。”

他突然作此說，左蒼狼問：“王總管，可是有話要說？”

王允昭看看左右無人，方才輕聲說：“將軍，自古君心難測呀，您竟然為了溫家的名聲，而拒絕陛下讓您留宿宮中的旨。將軍，他現在是燕王，君無戲言啊！”

左蒼狼怔住，王允昭對躬了躬，轉離開了南清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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