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大人正命車夫駕車，突然眼前黑影一晃，一個人站在麵前。他定睛一看，發現是左蒼狼。這回知道下車了，拱手道：“左將軍，您也在？”

左蒼狼一言不發，一手抓住他領口，迎麵一拳過去，然後一腳踹在他肚子上。龔大人隻覺得腦子裏像是沸油裏猛然潑進一瓢水，整條街都被打得失了聲。

溫老爺子拉住左蒼狼：“阿左！他是朝廷命！”

左蒼狼劃拉開他的手，龔大人臉上的這時候才噴湧出來，他尤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左蒼狼從茶攤端了碗茶水，迎麵將他潑醒。

他悠悠醒轉，隻覺得覺不到臉的存在了。雙眼第一時間看見麵前的左蒼狼，他敢發誓，那一刻，麵前的人是想殺他。

那種殺氣如針，刺進每一個孔。他抖抖索索：“將、將軍……”

左蒼狼拿過溫行野手裏的帽子，一聲不響，扔地上。

龔大人這回懂了，也不管上哪痛，掙紮著爬過去撿起帽子，恭恭敬敬地遞給溫行野：“老、老爺子，饒我，饒我！”

溫行野趕接過帽子：“龔大人，年輕，不懂事。您別跟一般計較……”

左蒼狼幫他把帽子戴好，扶著他，轉往前走，若無其事地問：“下人越來越不像話了，轎輦也不知道跟上！”

溫行野說：“是我想自己走走，老骨頭坐不住。那龔大人是當朝史，你怎可當街毆打！這回他回去，肯定參你！你……”

袁戲等人這時候也趕過來扶著老人，左蒼狼說：“嗯，這回是我不對。”溫行野說：“你知道就好，趕回府備份厚禮……”

話未落，左蒼狼接著說：“下回我把他拖到巷子裏去打。”

溫行野氣昏。

回到溫府，就接到慕容炎急詔。溫行野憂心忡忡：“我跟你一起進宮，麵見陛下。”

左蒼狼拍拍他的肩，袁戲施禮：“老爺子，您放心吧，我跟將軍一起宮。”

溫行野當然不放心，但是他老了，傷病在，無權無勢。而且溫砌的死，是為了向太上皇盡忠。等於當眾扇了新君一個耳。他低下頭，發現自己其實幫不上什麽忙。他點頭，說：“袁戲，子不好，你一定幫襯些。”

袁戲略略有些心酸，當年橫著走的溫老爺子嗬……如今會說這樣的話。虎目有淚，他說：“我保證。”他轉，突然又回過頭，說：“老爺子，溫帥對我們的恩德，弟兄們都記著。”

他想說溫氏沒有落魄。可是未張，眼已了。主梁若折，大廈便頃，這世間炎涼，遠比四季分明。

宮中早已炸開了鍋，龔大人是被抬到朝上的，文們吵一團。左蒼狼和袁戲到的時候，聲音倒是小了。

慕容炎拿手一指，左蒼狼跪地上。他怒道：“左蒼狼！你當街毆打史言，你眼裏可還有大燕王法！”

左蒼狼叩首：“臣有罪！”

慕容炎喝問：“原因？你與龔大人有何冤仇？你幾乎沒打死他！”

左蒼狼微微咬，那邊龔大人掙紮著坐起來：“陛下、陛下……下臣治下不嚴，奴才駕車不小心落溫老爺子的帽子。微臣已經賠罪，正要訓斥手下，左蒼狼突然過來。二話不說，手就打啊！陛下，您一定要為老臣作主啊！老臣年過四旬，為十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左將軍依仗溫氏餘威，竟對老臣下此毒手……老臣不服，老臣不服啊……”

諸臣俱都是跟著申斥，旁邊袁戲怒道：“匹夫欺溫老爺子，將軍看不過眼，教訓兩下，何錯之有？！”

慕容炎橫了他一眼，他頓時不敢出聲。諸臣更是各種控訴，有人說此例若開、威何存？有人說縱容兇手，律法不容。

慕容炎雙手一抬，微微向下。所有聲音都靜了下來，他問袁戲：“說，怎麽回事。”

袁戲這才怒道：“龔大人駕車在市集鬧市橫衝直撞，竟將溫老爺子的帽子刮落在地。溫老爺子腳不便，這孫子竟然安然坐於車駕之，眼睜睜地看著溫老爺子去撿！左將軍看不過，這才手教訓了一下……”

這話當然有誇大，諸人又要吵嚷，慕容炎目環視，說：“諸位大人，溫老爺子今年五十有四了。家中二子皆陣亡於沙場。溫家勞苦功高，龔大人如此輕慢老將功臣，德何存？”

龔大人當然不服，旁邊有好的大臣道：“陛下此言，是說左將軍打得對，打得好？是說言史，被打這樣慘狀，都是咎由自取？左將軍半點錯沒有？”

慕容炎看一眼他，說：“不，當然做得不對。大燕有王法，豈容旁人擅私刑？更何況德行有失的是朝廷命。本應稟奏於孤知曉，再依例法辦。孤隻是想請諸位大人好好想一想。有一天你們也會老，或許不會缺胳膊，但一樣會有失意，會有傷病。”

所有的朝臣都靜默下來，慕容炎的聲音回在殿堂：“將軍老朽，當解甲還田、打馬歸原。你們有一天，也會退居幕後，讓出手中的權柄。後人命理難定，哪有百世錦繡的家族？有朝一日晉街頭，你看看你曾經保衛過的家國子民，看看曾經修造過的宮宇路橋。難道你們不希後來的新秀在你們果的同時，給予應有的尊敬嗎？難道你們希偌大年紀，鬧市屈膝、泥中拾冠，尊嚴掃地嗎？”

諸人都低下了頭，慕容炎說：“孤意，此事左將軍確有過失，罰俸一年。且於退朝之後前往龔府，登門道歉。龔大人亦有錯，但念及傷重，不予懲治。若有再犯，兩罪並罰。日後大燕所有在朝員車駕，如遇年高老邁的賦閑舊臣，必須緩行禮讓，不得衝撞。諸位大人意下如何？”

大家左右看看，竟然也沒什麽意見，下跪道：“陛下聖明。”

等到朝臣散盡了，左蒼狼被召到書房。慕容炎踞案高坐，跪下：“主上。”

慕容炎起，繞著轉了幾圈：“晉城有釘子嗎？你呆在這裏就沒一天安份！”左蒼狼看見他角的花紋，不說話。

慕容炎說：“你要打他，非要當著所有人的麵？！你就不能把他拖到沒人的地方，蒙住頭再打？！”

左蒼狼一下子噴笑，看，這三觀跟我多麽像。

慕容炎也笑了，還是喝：“笑！就會惹事，你還有臉笑！等下去龔府道個歉，有點誠意。你敢再鬧妖蛾子，我把你切片煮了！”

他就站在麵前，上的香氣飄飄浮浮，纏繞著的魂識陷深淵。這世上有一種人，你明知隔著雲泥山海，卻別無選擇隻能去。日日守著無的未來，想念，。

是無藥可醫的頑疾，先腠理，再，最後散於骨髓，而人沉淪其間，隻能甘之如飴。□□鴆酒含笑飲，縱有神力可弒天，不敢言別離。

傍晚，左蒼狼去龔府道歉。龔大人還躺在床上，鼻骨骨折，下顎錯位，總之傷得不輕。左蒼狼努力讓自己顯得真誠一些：“龔大人，對不起。”

龔大人哼哼了一陣，終於還是說：“免了。”

這事算是了了。一個史大夫，一個驃騎將軍，麵和心不和又怎樣，還能離咋的，將就著過唄。但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對溫家人有半點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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