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保持著這個作已經很久了。

手機在耳邊，后背直，一言不發看著車窗外，也不知道手機里是否還在通話，更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些什麼。

車里的幾人保持著絕對的安靜。

據說這座大橋堵了近一小時，但前往醫院最快的路是過了這座橋，前方也不知道發生了怎樣的事故，人命關天，許辛夷實在按捺不住，拉開車門對江念說：“前面堵車估計還得一會，你們在這等，我陪江念走過這段橋。”

接過助理遞過來的口罩和帽子，許辛夷拉著江念下車。

“你別急，大橋這經常堵車，咱們過了橋就就打車過去，很快就到了。”

許辛夷健步如飛，拖著江念往前走。

江念步子卻不大，甚至在走到江邊時站定在原地。

“怎麼了？”

江念緩緩將在耳邊的手機放下，“不用去了，他已經死了。”

許辛夷言又止。

不知道在江念上曾經發生過什麼，才能讓他在自己親生父親死后淡漠地說出這麼一個‘死’字。

沒有悸，也看不出傷心。

更有種與他無關的表，冷漠得很。

雖然如此，許辛夷沒有輕易說什麼，人與人的悲歡無法相通，更何況不知道在江念上發生過什麼，沒有資格說這些。

“不去看最后一眼嗎？”

“人都死了，現在看和以后看，有什麼區別。”

大橋兩側燈璀璨，車流的燈停滯不前，天沉悶，依稀可見無數的烏云層層疊疊，得人不過氣來。

沿著大橋口的旋轉石梯往下，許辛夷實在擔心江念現在的緒，跟著他下去。

站在江邊江念看著許辛夷，“好巧，你還記得這里嗎？”

許辛夷眉心微蹙。

“我媽媽是一個很溫的人，很他，到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個人，可是后來有一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把我和媽媽趕了出去，他說我不是他的兒子，和我，和媽媽斷絕了所有關系。”

“我媽什麼都不會，什麼都沒有，一個行李箱和我，是離開家時帶的所有的東西。努力學著工作養活我，每天晚上都去公司或者去家里找他，可是每次連他的面都沒見到，好幾次還被人辱，一年多就因為惦記著他病死了。”

“我賣了家里所有能賣的東西替我媽辦了后事，如果那天晚上沒遇到你，你沒給我買那個餅，我可能就那樣死了。”

“所以我不會原諒他，就算他死了，我也不會原諒他。”

許辛夷沉默看著他。

當初和易揚結婚不久，第一次回老宅見易老先生，回來的路上易揚臨時有事不能回一品蘭亭，被易揚趕下車，憋著氣在江邊散步，恰好遇到了江念，一時心，不僅給他買了餅，把上所有的現金都給了他。

原來給江念買的那個餅救了他。

橋上車流緩緩涌，前方道路似乎通暢開始行駛。

江念看著許辛夷，說：“許辛夷，為了不顧，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

擁堵的大橋很快暢通無阻，半小時不到，江念和許辛夷就到了醫院。

醫院里易揚和公司高層都守在那，無論如何，今天江城是在易氏談合作時意外亡，于于理，他都責無旁貸。

“怎麼樣了？”許辛夷快步走到易揚邊，詢問他。

易揚握著冰涼的手，無聲搖頭。

急救室里江淮進去至今依然還沒出來。

死者為大，醫生也不好進去打擾。

江氏那邊的助理見著江念，眼前一亮，焦灼快步走到江念面前，“江先生在急救室等您。”

江念面無表看著急救室的門，冷漠到讓人懷疑這個人和急救室里那位死去的人真的是父子關系。

他緩步走進急救室里，放眼去，墻是白的，床單是白的，好像什麼都是白的。

病床上的人被單蓋過頭頂，垂在被單外蒼老的手上戴著一串佛珠，無名指上戴著一枚戒指。

江淮站在病床不遠，聽到腳步聲沒有回頭。

“這幾年你不在，他真的改了很多，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兩年前他開始信佛，經常教育我做人做事留一線，不能太過，你的房間他也收拾出來了，一直等著你能回去住。”

江淮嘆了口氣，“你應該還記得兩年前他去接的時候一白頭發都沒有，你看現在，說他七十歲都有人信。”

“走之前最牽掛的人也是你，他叮囑我，讓我給你做個表率，不要帶壞了你，他現在已經死了，還是不能原諒他嗎？”

“你還記得小時候，他工作忙，卻總是答應會陪你玩，可每次都因為工作忙而失約，怕你生氣不理他，趴在地上讓你騎大馬逗你開心……”

江念冷靜說：“因為我是他兒子，當我不是他兒子的時候，我什麼都不是。”

“你想看看他嗎？”

江念沒搖頭，也沒點頭，視線從病床上往下看著腳尖。

“我會一輩子都記得你當初把我趕出來的那天，也會永遠記得，媽病得快死的時候我去求你，你罵我是野種的時候……”江念突然收聲，飛快了一下眼睛。

“算了。”

“爸，我原諒你了。”

一不知從哪來的風在他耳邊掠過，仿佛很多年前他還小的時候，父親在他耳邊吹過的一口風。

————

當天江城的就被運出了醫院，許辛夷和易揚回到老宅，已經是凌晨深夜，兩個人都疲力盡。

但這件事非同小可，易老先生一早知道后等著易揚回來向他匯報況。

聽完整個過程老先生嘆了口氣，雖然兩家不沾親帶故，但也是故，看著江城長大，白發人送黑發人，對易老先生而言，依然不勝唏噓。

“江城的事我知道了，過兩天喪禮，我去送送他。”老先生拄著手杖起，“今天先這樣吧，你們也累了，早點休息。”

易夫人也跟著起，扶著老先生上樓休息。

許辛夷和易揚杵在原地，目送著老先生上樓后這才回房休息。

許辛夷對江城，除了在工作室的那一面之緣外，再也沒有過任何的流，但即使如此，在生死面前，依然到無盡的惋惜和迷茫。

“在想什麼？”

許辛夷搖頭，“沒想什麼。”說完，又問道：“你知道江念和他媽的事嗎？”

“你問這事干嘛？”

“好奇。”

易揚卻不愿意和說，“別問了，早點休息吧。”

洗漱之后上床，許辛夷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腦海里一直回想著江念說的那番話。

——“其實江念說的也沒錯，人都是，談得保持清醒，心里不能只有，否則男人拋棄你，像天塌了似的。”

‘許辛夷’不就是因為喜歡易揚喜歡得無法自拔才導致那樣的下場嗎？

——“所以易揚喜歡我喜歡的莫名其妙，真不敢相信他竟然不喜歡許微茵而喜歡我。”

——“如果當初和我離婚了，沒有我，他會喜歡許微茵嗎？”

——“……應該會吧，許微茵長得漂亮還那麼會裝，沒有我在他邊胡鬧，現在說不定已經上了許微茵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易揚在一側冷靜聽著這番話。

無可否認，當初他對許辛夷沒有一點，對的行事作風頗為不滿，甚至于一度聽到的消息到了厭惡的地步，為了大家好，離婚是當時最好的選擇。

如果不是因為離婚的時候突然能聽到許辛夷心里真實的話，他恐怕到現在也不會知道，這個表面上張牙舞爪的人，竟然會有那麼稚的一面。

至于會不會喜歡許微茵。

易揚認真想了很久。

如果不是許辛夷，他或許永遠都看不那些人的心，更不會知道那些在他面前偽裝的人，有多可怕。

他不會知道秦妍的別有用心，更不會看見許微茵的故意算計，或許，在許微茵的故意算計和導之下，他還真有可能對許微茵青睞有加。

“你睡了嗎？”

易揚雙眼閉，沒有靜。

許辛夷手肘撐起上半，借著微弱的床頭燈打量著易揚，幽幽嘆了口氣，“你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假的喜歡我？如果是假的，那我希你能早點和我提離婚，如果是真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我，也不知道你還會喜歡我多久，但是你要讓我知道你有多喜歡我。”

沒有回音，許辛夷訕訕躺了回去。

易揚睜開眼睛，看著許辛夷的側臉。

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被窩里易揚握住了的手。

許辛夷角悄悄勾出一抹狡黠的笑。

——“我就知道他沒睡，還不趕讓我知道有多喜歡我，讓我滿意，余生咱們就瞎瘠薄對付著過吧。”

——“不滿意，就離婚！”

易揚一怔，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