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被送到鎮上醫院的時候,陳大泉已經帶著姚小糖跟胖墩兒兩個小蘿卜頭等在病房里了。
沈倩之前傷口染得比較嚴重,雖然在山里的時候一直依靠意志力強撐著,可如今神松弛下來,上了飛機之后就再也堅持不住,迷迷糊糊地暈了過去。
姚信和的臉雖然也很蒼白,但他到底還能維持著自己的最后一點清醒,直到沈倩做完手平安被推出來,他才吃了一點東西,在沈倩邊的病床上沉沉睡下。
沈倩的左之前被車門了幾個小時,流了一地,傷口看著十分嚇人,但好在當時地上泥土的度不大,車門橫截面的地方也沒有凸起的尖刺,所以骨頭到迫之后沒有造碎骨折。
兩人當天晚上睡了七八個小時,第二日清晨六點多才悠悠醒過來。
姚小糖跟胖墩兒夜里因為擔心自己母親,不肯自己睡,一人一邊躺在了沈倩的邊,如今見醒來,兩個小家伙臉上紛紛出一副驚喜的表,一個拿著水杯過來,一人扭了帕子放在沈倩面前,胳膊往上一放,姿勢端正,別提有多乖巧可。
沈倩被自己這一對兒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清脆的笑聲一起,另外一邊的姚信和也忽然驚醒過來。
姚信和昨天晚上醒過一回,給沈倩查看傷口和被子,如今,他緩了緩自己腦子里的意識,戴上眼鏡,從床上撐起一雙胳膊,打了個電話給那頭一宿沒睡的陳大泉。
陳大泉如今剛剛掛上林湄的電話,此刻帶著老大一個木托盤進來,上面擺滿了吃食和藥片。
沈倩一天沒吃東西,早就得狠了,見著東西直接就往里塞。
陳大泉見吃得高興,心里也跟著高興,拿手機給林湄拍了幾張照片給報平安,然后又老老實實坐回去,笑著說到:“嫂子你這得虧是醒了,不然不是沈參謀長,我家林妹妹也得把我剝層皮。”
沈倩聽見他的話微微一愣,抬起頭來,“這事兒我爸也知道啦?”
陳大泉眉一挑,帶著一臉崇拜的表,繪聲繪道:“那能不知道嗎,你都沒見著,沈參謀長做事那一個雷厲風行,閻王殿里頭的人他都敢找回來。”
說完,他一拍自己的大,繼續說到:“還有,嫂子你不知道吧,之前跟你一起出去那校長回來的時候磕著腦袋,也了傷。他昏過去之前讓你那個姓黎的小司機回來喊人,你猜怎麼著?”
沈倩覺得陳大泉這麼個夸張的模樣不去演戲實在可惜,于是十分配合地搖了搖頭,也無比激起來:“不知道啊,您說。”
陳大泉于是一捋自己不存在的胡須,雙手一拍,大聲喊到:“嘿,他被你那個便宜妹妹沈寧寧的人給攔下來了!”
沈倩“嚯”了一聲,連忙發出憤怒的吶喊:“這小蹄子這麼壞吶?”
陳大泉喝了一口水,顯得意猶未盡,“可不是呢麼,您看著吧,這事兒沈參謀長也知道了,特別生氣,當場就說要把抓來當個典型。現在電視臺已經不敢再跟合作,網上節目組的宣傳照都撤下來了。”
陳大泉神雖然有些夸張,可沈倩知道,這事爹真干得出來。
想當初,沈寧寧搶了姚信康的婚事,沈和平雖然本就沒看上姚信康,但對著劉麗萍卻也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以至于之后的幾個月,沈寧寧連沈家人的面都不敢再見,如今沈寧寧干出這樣的事,只怕沈和平準備活生生了的皮。
沈倩于是嘆一口氣,撇了撇,也有些憾起來:“只可惜我現在腳不方便,不然,我都想親自去把那沈寧寧打一頓出氣。”
這話說完,旁邊一直低頭喝粥的姚信和說話了,“也不是不可以,大泉,那的人呢。”
沈倩見他這個口氣,一點兒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立馬拿出自己優秀公民的高尚喊到:“別別別,你怎麼還當真了吶,我就上爽爽,咱一人民藝家能干那樣不敞亮的事兒嘛,我又不是以前,打人還能不挑日子。”
說完,看見姚信和手上的紗布,臉一下又垮了下來,哼哼著說道:“對了!我還沒說你呢!居然一聲不坑就帶著孩子來南田,提前也不跟我說一聲,你這是不把我當孩子媽呀!”
姚信和被一句話問得臉上表一頓,趁著沈倩過去跟閨、兒子說話的檔口,便靠在陳大泉耳邊,十分虛心地問到:“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大泉挑眉一琢磨,咧樂了:“秋后算賬啊,已婚同志們的保留曲目。”
姚信和一向不懂得人,所以他也分不清哪些是人的惱怒,哪些是嗔嬉罵,他剛想要開口為自己辯解一句,沒想那頭老爺子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劈頭蓋臉一陣罵,用詞之尖銳,實屬罕見。
姚家老爺子一輩子推崇儒商之道,平時人前一副平和雅善的模樣,如今被姚信和得破口大罵,可見的確是氣得狠了。
姚信和低頭聽著,倒也不反駁他,只是時不時地“嗯”上一聲,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
沈倩坐在一旁聽了一陣,見老爺子越說越過分,手里的餐巾紙一扔,便直接抓過姚信和的電話,開口說到:“爺爺,這事兒就是一場意外,天災人禍,您這麼逮著他罵做什麼。”
姚老爺子對沈倩這個孫媳過去還算喜歡,畢竟家世出眾,又在事業上幫了姚信和不,覺得這丫頭白白胖胖的有福氣,可如今,他見自己這原本最為看重的長孫因為差點丟了命,老爺子一時氣急,說話就有些不客氣了起來。
“你要是平時多規勸他一些,讓他別在事業和家庭上那麼一意孤行,何至于造現在這樣的悲劇!”
老爺子這句話說出來,顯然是將華升科技最近出現科研事故被上頭調查、姚氏集團到影響的事也怪罪到了的頭上。
沈倩于是著眼皮,揚聲問到:“悲劇?什麼是悲劇,我丈夫辛辛苦苦過來救了我一條,這麼天大的好事,怎麼到您那兒,就悲劇了?”
老爺子哼的一聲,底氣十足,“你不要給我打馬虎眼,你們兩個的事我都知道,要不是運氣好,今天我已經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我把他培養出來,是讓他好好接住我姚家的產業,不是讓他跟你這麼胡鬧、為了點個人就去送死的!一個男人,連一點社會的責任都沒有,心里想著那些沒出息的兒長,這難道還不是悲劇嗎!”
沈倩握著電話的手指微微往里收,坐在床上沉默一晌,突然笑了起來:“死就是悲劇了麼?爺爺,人是得活在社會里,但社會有時并不一定能給你想要的價值。對于很多人來說,死這麼快活的事兒本算不上什麼悲劇,因為活著才悲劇,活著還不能按自己想過的活,活著還要故作糊涂,這大悲劇。不然,您覺得當初怎麼就那麼痛痛快快地走了,您覺得您和外面那個人的事兒,還有您偏姚信澤這麼些年的原因,老人家就一點兒不知?您老人家倒是不兒長,您就沒有心!”
話說到這里,電話那頭的老爺子不說話了。
姚信和見掛上電話,接過自己的手機,便低聲問道:“姚信澤的事,你怎麼知道的?”
沈倩抿了抿,覺得沒意思,“我媽參加完你家老太太的葬禮之后說的。”
姚老爺子當年跟老太太從英國過來打拼,早年也的確有過同甘共苦的甜日子,可后來生活越來越好,家里條件越來越高,周圍的花花世界接踵而至,老爺子也漸漸開始有了一些其他的心思。
他把那些心思藏得很好,對于老太太,他也仍舊會,只是得不再那麼純粹。
所以,老太太得病之后,老爺子對的里難免又多出了一點茫然錯落里的愧疚之,越發縱容那些無法無天的荒唐事,而他卻把自己武裝在男人生來的沉默里,以深沉坦然的態度,將自己的這一份無辜表現得恰如其分。
沈倩不像老太太,指著丈夫的過活、沒了憐便摧殘自己這些個子子孫孫。
沈倩以前想要得到的,無非是姚信和里的那一句“我你”;而現在得到了,再想要求的,便只剩下一句“我陪你。”
沈倩不過分追求永遠,這與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信條相悖。
也不樂意糾結那些是非虧欠,真假虛實,畢竟人來世上一遭不容易,路邊好看的花兒多著呢,順手摘下來一朵,聞著花的香了,人能夠跟著樂上一樂,順著腳下的路再往下走,這就是再好不過的日子。
下午,姚家的私人醫生從北城過來,給沈倩進行了個完整的復查。
沈倩早上被學校里的孩子挨個看過一遍,如今神不錯,拿著自己的單人小拐杖,往那一站,特別新鮮。
之前沒有拄過拐杖,如果一瘸一瘸地練習著,作還有一些稽。
鎮上的醫院條件不大好,沒有病人的療養區,出了后面的病房小樓,就靠著鎮上最大的一條河。
這河春夏時節,上面會有不船,載著水果到賣,如今初冬時節,就只剩下些許游客。
姚信和在病房開了個會,再出來的時候,沈倩已經拄著半邊拐在河邊上歪歪扭扭地走了好一陣。
興許也知道自己此時的作不太優雅,抬頭瞧見姚信和的目了,臉上忍不住一紅,揮著東西,故作生氣地喊到:“看…看什麼看啊。”
姚信和于是走上前,也誠實回答:“好看。”
沈倩這下越發臊起來,下上的白外套,像個孩子似的,想要去打姚信和的胳膊。
沒想姚信和一把抓住外的袖子,順勢就在了自己的手里,他轉了個,裝作不看后面的沈倩,然后沉聲說到:“我帶著沈老師走,你放心,我不回頭看。”
沈倩見他態度誠懇,撓了撓耳朵,也干脆隨他去了。
兩人于是一前一后的踱著步子,就像放牛似的,中間連著一件白小套衫,瘸了右腳的在前頭領路,拄了左拐的跟在后面亦步亦趨。
姚信和步伐走得不快,偶爾瞧見路過船上的游客也不冷眼嚇人家,只是低著腦袋,把手里的服一點一點慢慢往自己這邊。
沈倩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抓著的服正越來越往姚信和那邊靠近,抿著笑了一聲,故意兇地喊到:“干嘛干嘛,我還沒解氣呢。”
姚信和不回話,只是依然不慌不忙地慢慢扯著服,等兩人的手終于挨在一起,沈倩著姚信和手上的紗布,稍微那麼一心,姚信和抓準時機,反手就把人抓在了手里。
沈倩這一下耳朵兒都紅了起來,眼睛四看看,河邊上的風吹得睫直打,別扭地小聲嘀咕著:“我是有原則的沈老師,你不要來啊。”
姚信和低頭笑了一聲,回過來,點頭回答:“我不來。”
說完,他把手里的服猛地往自己這邊一拉,然后張開雙臂,就那麼順勢將抓著服的沈倩也一起帶進了懷里。
沈倩于是咬著,更加高風亮節起來:“你松開。”
姚信和難得地耍起了無賴,“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
胖墩兒這會兒不知從哪里租了條船過來,停在兩個人側的河邊,抬著腦袋看了一眼,眉頭直皺:“媽媽你自己往后站直,不就出來了嗎?”
他這聲音一響起。
原本還在那里“放與不放”的夫妻終于一瞬間離開了彼此的懷抱,各自站在原地咳嗽兩聲,臉上表極其富,很像是癱瘓在床多年的病患重獲新生,得到了醫學奇跡的力量。
胖墩兒見狀還不消停,吃了一顆小糖橘進里,很是嚴肅地說到:“你們兩個真是讓人心。醫生都叔叔說啦,你們要注意睡覺,避免休息,多多勞累。”
說著說著,他又覺得這話好像有那麼一點不對勁,可他的腦容量畢竟也就這麼一小點兒,吧嗒吧嗒,就只能鼓了鼓小臉,繼續說到:“反正,你們這樣得了空就抱在是很不好的。我們兒園的小花老師都不準白年年總是抱我了。韓小軍倒是可以抱我,但他每次午睡都要挨批評,他就不聽醫生的話,總是不睡覺,平時還老喜歡尿尿,他尿尿的時候居然還要小花老師給他扶著小雀雀,我就從來不用,爸爸,你現在已經不是四五歲的孩子了,也不可以讓媽媽給你扶著小雀雀。”
沈倩這下不說話了,帶著自己殘志堅的意識,“唔”了一聲,拐著胳膊就往醫院里頭跑。
胖墩兒原本還想開口讓走慢一點,沒想姚信和一腳上了船,上來對著他的屁就是一腳。
胖墩兒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捂著自己的屁,大聲質問道:“爸爸,我們不是說好了,要文斗不要武斗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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