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林玄英將夏侯澹帶到一只棺槨前，又示意手下推開棺蓋，出了里面的尸。

夏侯澹走近過去，垂眸看著這個面青白、死不瞑目、以假真的自己。

太像了。

像到即使是最悉他的人，也很難看出端倪的地步。

能模仿到這種程度，不僅需要高超的技藝，還需要對他非常、非常了解……

庾晚音跟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夏侯澹如同突然凝固了一般，站在棺槨邊一不。

林玄英語聲低沉：“我原想著把尸抬出去，當眾揭開偽裝給大家看看，免得日后再起什麼真真假假的流言。但我見那層面已經被人揭過了，就先看了一眼……”

他到那尸臉上一層薄薄的面，將之輕輕揭開一角。

北舟靜靜躺在他們面前。

庾晚音腳了一下，踉蹌著站住了。

夏侯澹則仍舊低著頭，許久都沒任何反應。

林玄英想起與這便宜師兄相的那些時日，再見到北舟這般死狀，心臟也是一陣揪。但他刀口這麼多年，見慣了各種尸的慘狀，深吸幾口氣也就鎮定了下來：“我讓人去查，找來了一個太醫院的，說是知道些，陛下可要見見？”

蕭添采被帶了過來。

他局促不安地行了禮，抬頭瞧見庾晚音時，又對點頭致意。庾晚音愣了一下，想起他還不知道謝永兒的死訊，心頭仿佛又被了一刀，用盡全力才維持住表。

蕭添采：“啟稟陛下，此人……北嬤嬤……北、北先生？”他自己被稱呼絆住了，小心翼翼地覷著夏侯澹的臉。

夏侯澹：“講。”

蕭添采只得自己選了個稱呼：“北先生是被中軍送進宮中給端王的。他當時扮作陛下的樣子，不僅僅是外貌，連言行舉止都學得惟妙惟肖，宮中沒有任何人看出端倪，端王也并未起疑。

“端王當時應該是想要陛下，所以找了太醫給陛下……給北先生治傷。我作為弟子，也跟著去打下手。北先生傷得很重，氣息奄奄，脈象微弱，已是不太好了。但意識還清醒，與人對話時，完全就是陛下的樣子。師父給他把脈時雖覺得脈象和陛下有些出，但并不十分確定，又因為畏懼端王，并未立即說出口。

“回到太醫院后，師父左思右想，才告訴我脈象一事。我對端王……很是仇恨，便勸師父瞞下此事，任由端王繼續被蒙在鼓里。

“直到幾日之后，北先生傷惡化，吐昏迷了過去，宮為他拭跡時，無意中發現了他臉上的偽裝。我當時送藥過去，恰好撞見宮人慌慌張張奔去稟告端王。我心知不妙，就用迷藥迷暈了門口侍衛，溜進去用針刺了北先生的大，將他弄醒過來，告訴他端王要發現了。

“也是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他就是陛下邊的北嬤嬤。

“他也認出了我來，面上不顯驚慌，只問我端王有沒有抓到真的陛下。我說沒有。他又讓我一定要治好陛下的毒癥，我說……我自當盡力。他笑著稱謝，又說自己這幾日來一直在找機會殺了端王，無奈端王始終不破綻，他又傷重無力。眼下只剩最后一次機會，想我幫忙。”

蕭添采說到此，似是想到了當時的畫面，語聲多了一哽咽。

“我知道他要拼死一搏了，便又給他行了一遍針，出了他上僅存的力。他讓我躲遠些別人發現，又躺回去裝昏，等著端王過來。

“再后來，我躲得太遠，只瞧見端王是帶了一群手下一道進去的，沒過一會兒，其中一個手下的尸就被抬出來了。所以我猜測，是端王狡詐，自己不敢上前，卻命手下去查探北先生的況。北先生實在沒有辦法，最后只能帶走一個嘍啰……”

夏侯澹似乎打定主意要站一石像，站到天荒地老。

庾晚音等了片刻，輕聲讓林玄英帶走了蕭添采。自己走到夏侯澹邊，拉住他的手。彼此都冷得像冰。

夏侯澹：“我明明已經告訴了他，我不是他的故人之子。”

庾晚音：“……什麼時候？”

“最后一次分別前。”

庾晚音在心底長長地嘆息一聲：“北叔生命中的寄托太了。也許在他心里，你已經是他的孩子了。所以……他是心甘愿的。”

不知過去多久，林玄英又回來了，見他倆還站在棺槨邊，搖了搖頭，徑自上前運力推上了棺蓋：“別看了。算算日子，我師父這段時間也該出關了，我去給他送封信。他跟北師兄是至好友，這棺槨在何下葬，得聽聽他的主意。”

他拍了拍夏侯澹：“我師父很厲害，算準了很多事，或許他對你上的毒也有良策。行了，別站著了，要不我給你找個沒人的地兒，痛快哭一場？”

夏侯澹轉了個，眼眶卻是干燥的：“看好夏侯泊，可千萬別讓他死了。我得好好計劃一下，怎麼款待他。”

夏侯泊被關進了天牢最深的一間暗室，了由皇家暗衛親自看守的奢侈待遇。

這些暗衛在原作中也跟隨夏侯澹到了最后一刻，直到被端王趕盡殺絕。這一次，乾坤扭轉，他們倒是得以幸存。然而他們每個人都是北舟親自訓練出來的，見到夏侯泊，一個個恨得咬牙切齒，自然不會讓他好過。

暗室既無窗戶，也不點燈，黑得手不見五指，更無從判斷時間的流逝。

空氣中彌漫著一惡臭。

夏侯泊的椅早就被收走，雙手也被縛住，只能躺在的草垛上。或許是因為高燒，他已經逐漸覺不到雙的劇痛了。

除去排泄的臭味，他還能聞到某種揮之不去的腐爛味兒——自己的軀正從部開始腐敗。

他汗出如漿,奄奄一息,在黑暗中徒然地瞪大雙眼。冥冥中他總有一種錯，仿佛自己這一生不該是這個走向、這個結局。

不知何時，他墜了幻夢之中。

那是一個真的夢。夢里他頭角崢嶸，算無策地弄死了太后與皇帝。旱災來時，舉國殍無數，民不聊生；燕國趁虛而，燒殺擄掠。但他，文治武功的攝政王，一舉打退來敵，又憑著至高聲，帶領大夏百姓熬過艱難歲月，最終由太子禪讓皇位，了一代明主。

他躊躇滿志地睥睨天下，邊似乎還站著一道纖細的倩影。他以為那是庾晚音，然而轉頭過去時，卻怎麼也看不清對方的面容。

正自疑，一盆冰水兜頭而下，他摔回了牢籠地面。

夏侯泊瞇著眼睛轉頭去。

庾晚音手執燭臺，靜靜站在鐵欄外。緋紅的燭自下而上映在姣好的臉上，莫名出一森。

沉默幾秒，夏侯泊嘶啞道：“我夢見你預言過的畫面了。我站在萬山之巔，八方來拜。”

庾晚音近乎憐憫地著他。

夏侯泊心中立即被這眼神激怒了，完好的半面上卻只出哀愁：“晚音，到最后了，你說一句實話，你的‘天眼’是真的存在，還是一個幌子？”

庾晚音笑了：“當然是真的。你剛才夢見的正是你原本的結局，很好吧？早說你在做這個夢嘛，我這盆水可以晚點再澆的。”

夏侯泊：“？”

庾晚音：“打斷你的夢了真不好意思，不如我來補充一些細節吧。”

心地描述起來，他是如何旗開得勝，麾下的中軍將士如何與他并肩作戰，君臣相得……

夏侯泊勉強維持的平靜終于繃不住了：“不用說了。王敗寇，我以一介凡夫之與爾等抗衡，到最后落敗了也無話可說。只是你們憑著天眼，暗中使計策反三軍，實非君子所為。”

庾晚音聽見夏侯泊居然要定義君子行徑，差點樂了：“忘記告訴你了，中軍并沒有背叛你。中軍千辛萬苦為你抓來陛下的時候，自己也不知道那個陛下是假的。”

已經和夏侯澹復盤過了，當時北舟帶他們逃出邶山后，因為重傷獨自離隊，選擇的正是北方——那是中軍趕來的方向。

如今站在北舟的視角，不難分析出他當時的計劃。假扮夏侯澹，是為了替他分散火力；故意被抓捕送宮中，是為了刺殺端王；而選擇中軍，是為了挑撥離間。他是中軍抓來的，即使失敗暴，至也能在端王心中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而他所料不差，這顆種子果然汲取了端王心中的涼薄殘忍，生發芽，茁壯長，最后結出了惡業之果。

北舟什麼都明白。

但他做出這計劃的時候，才剛剛得知夏侯澹的真實份。那一刻他心中轉過了什麼念頭，他們卻永遠不會知曉了。

正如永遠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