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艷的眉目映著酒，眼中也有了瀲滟之。他緩緩舉杯齊眉，這才莊重地垂下眼簾。

庾晚音模仿著他的作，與他對鞠了一躬。

這是夫妻之禮。

的耳開始發熱，手中普通的酒杯忽而變得燙手，仿佛有了合巹酒的意味。

謝永兒和北舟默默加快了吃餃子的速度。

雪勢已收，都城之上云層漸散，出了清朗的夜空。

李云錫去探岑堇天，順帶陪他吃了頓年飯，回來的路上一直沉不語。跟他同車的楊鐸捷稀奇地問：“你怎麼了？”

“你說……”李云錫一臉難以啟齒，“那爾嵐對岑兄，是不是有點太過關懷備至？”

楊鐸捷朝后一靠：“嗐，我道是何事，原來你才發現啊。”

李云錫：“？”

楊鐸捷輕嗤一聲：“我早看出爾嵐有龍之好了，我還以為你也心知肚明呢，否則起初為何看他不順眼？但是這個人吧，相久了卻也不差……”

李云錫呆若木。

楊鐸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麼不說‘何統’了？”

千里之外，大雪如席。

林玄英站在河岸邊的高地上，垂眸著兵士砸碎河冰取水。

“副將軍。”他的手下匆匆奔來，呈上一封信。

林玄英拆開掃了兩眼：“端王明天就手，到時天下大，咱們也不用匿行蹤了。其他兩軍出發更早，說不定都快到了。”

“那咱們……”

林玄英抬頭看了看遠風雪中若若現的城郭燈火：“做好準備，直接殺過去吧。”

宮中。

一頓餃子吃飽喝足，謝永兒告辭回房去收拾行李。

臨走前將庾晚音到門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我明天走后，你能把這個轉給蕭添采嗎？”

“行。別是好人卡吧？”

謝永兒：“……”

謝永兒能如愿離去，是蕭添采用業務水平換來的。蕭添采這圣原本還想對保，但也不是傻子，稍加推斷就想到了。

庾晚音：“真是好人卡？那語氣是委婉的吧？你可別把人傷到消極罷工啊。”

謝永兒哭笑不得：“這你放心。”

看著庾晚音將信封收好，似乎有些慨：“沒想到，到最后托付的人會是你。”

人生如戲，劇如野馬般韁狂奔到現在，倆之間斗智斗勇，至今也稱不上是徹底了心。但謝永兒有此舉，庾晚音竟也并不意外。

或許們都能和宮里別的言笑晏晏，但出與境遇相差太遠，有些心事終究不能用言語傳達。有時候，庾晚音莫名地覺得連夏侯澹都不懂的想法。

但那些惶惶不安，那些豪壯志，甚至那些剪不斷理還的腦，謝永兒無需一字就能懂。在這方特殊天地里，們是彼此唯一的鏡子。

有一個如此了解自己的人存在于世，是威脅，卻也是藉。

庾晚音拍了拍的肩：“出城之后想去做什麼？”

“先游山玩水一陣子，把這個世界好好逛一遍，然后……”

“居？”

謝永兒笑了：“怎麼可能？等你們安定了天下，我還想來拉點皇室投資，開創個商業帝國呢。”

庾晚音服了。不愧是天選之，愈挫愈勇。

“有創業方向了嗎？”

“就先以城市為單位，發展一下外賣業吧。”

庾晚音眼睛一亮：“非常好，我了。”

謝永兒：“快遞也可以搞起來。哦不對，那得先改善通……我造汽車你麼？”

庾晚音笑道：“干脆一步到位，造管道磁懸浮吧。”

“啊？那是什麼？”

庾晚音僵了僵。

《惡魔寵妃》是哪一年的文？忘了看發表日期。

這該不會是一篇老文吧？這篇文寫出來的時候，有管道磁懸浮這個概念麼？

這停頓太過突兀，謝永兒詫異地看了過來。庾晚音慌了兩秒，臨時扯了個幌子：“沒啥，科幻文里看到過，我也解釋不清楚。”

“你建議我去造科幻文里的東西？”

“只是開個玩笑……”

謝永兒卻仍舊盯著，雙眼中仿佛有明悟的芒在緩緩亮起：“對了，你上次說，你在原本的世界是哪里人？”

庾晚音：“……”自己咋就生了這張。

“北……小縣城，你沒聽過的。”

心中苦不迭。明明已經分別在即，謝永兒這次要是刨問底，繼而陷存在危機，那完全是在造孽。

卻沒想到，謝永兒突然眨了眨眼，那一星芒轉瞬就熄滅了：“好吧。”

有一剎那，庾晚音奇異地到悉。

謝永兒方才的面變化微妙極了，由躊躇，至抑，再至灑然，一切只發生在幾秒之。但冥冥之中，庾晚音卻看懂了。

對方就像是站在一扇無形的巨門前，已經手良久，最終卻在此刻轉離去。

進一步是萬丈深淵，退一步是人間如夢。謝永兒神有些恍惚，微笑道：“等我搞起外賣，記得教我幾道你家那邊的特小吃。”

庾晚音回過神來：“好。”

剛才，為何會覺得似曾相識？

謝永兒回去了。庾晚音仍站在門外，抬頭呼出一口白霧。

夜空中孤月暫晦，群星顯現了出來。庾晚音原本只是隨意一瞥，抬頭時卻忽然定住不了。

片刻后，后傳來腳步聲，夏侯澹走到了旁：“你不冷嗎，這麼久都不回來？”

“我終于看出來了。”庾晚音激地抬手一指，“那幾顆星星，是不是幾乎在一條直線里？”

夏日里，阿白也曾拉著夏侯澹看過天，還說過什麼東西快要連一條線了。

庾晚音：“我后來去查過阿白師父的預言，‘五星并聚’指的就是這種星象，古書里說，這是君主遇刺之兆。”

夏侯澹：“那倒是準的。”

庾晚音大搖其頭：“不是，你再仔細看，那尾已經開始拐彎了，不再是一條直線了。這說明什麼？說明這一劫過去了呀。打敗圖爾后，你已經功改命了！”

振道：“否極泰來了，明天肯定沒事。”

夏侯澹失笑：“現代人開始相信天象了？”

“信則有不信則無，反正我信。明天，讓我一起去。”庾晚音冷不防殺了個回馬槍。

夏侯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晚音。”

“我知道，該說的你都說了。但……這兩天你一直怪怪的。說士氣低落都是輕的，你好像一直在準備后事！”

夏侯澹剩下的話語都被頂了回去。

他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庾晚音看見他的表變化，更加揪了心：“我也只是想求一份安心啊。你去犯險，卻我干看著，你想想我的……”

“那非要一起赴險，你才會安心？”

庾晚音將心一橫：“對。”

“皇后呢？不當了？”

“萬一干不掉端王，這皇后也只是個擺設，我不想玩一輩子角扮演。”

夏侯澹定住了。

良久，他輕聲問：“所以你是說，你寧愿跟我死在一起？”

庾晚音吸了口氣。對方這個問題是認真的。

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悲觀，卻莫名知道，這個答案對他很重要。

所以也慎重地思索了一會兒：“我穿過來，就等于已經死過一回了。原以為死后會上天堂，沒想到來了這麼個地獄副本。其實中途有幾次都心俱疲不想玩了，但是因為有你一起組隊，不知不覺，也堅持到了現在。”

夏侯澹悄然轉頭，目不轉睛地看著。

庾晚音：“我們做了好多事啊，預防旱災、打敗太后、結盟燕國……就算終止在這里，我也要夸自己一句好樣的。當然，還有很多未解決的問題，還想做許多事，謝永兒說的商業帝國我也很有興趣……可是這條路真的太累了，太累了。”

嗓子有些發，才意識到自己哽咽了。

手牽住他：“你答應過的，無論生死，都不會讓我孤單一人。你想食言麼？”

夏侯澹笑了：“好。”他將擁懷里，“那就一起吧。”

真好啊，這就是書里說的“死生契闊，與子說”吧。可憐這一腔如海深，錯付給了一張厚重的假面。

但如果只剩今夜……

夏侯澹低頭吻住。雪后的宮中萬籟俱靜，這一吻只有滿天星辰見證，沉寂而溫。

他手一勾，領著朝溫暖的室走去。

就將這張假面戴到天明吧，他卑劣地想。

燈火搖曳，肢纏。庾晚音放縱自己沉溺其中，思緒歸于空白之前，忽然靈一現，找到了答案。

剛才如觀鏡般看懂了謝永兒，只因為自己面前，也有一道不敢推開的門。

為了不再思考下去，用力攀住夏侯澹的脖子，與他一道縱沒歡愉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