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先對付皇帝還是對付端王，太后“啪”地放下茶盞，打斷了他們：“看皇帝的表現，是鐵了心要和談了。要是跟燕國修好，從此邊境無虞，端王就徹底坐大了。”

必須牽制住邊境的兵力。

下了決心，輕飄飄道：“那群燕人話都說不利索，在都城行走，不得要與夏人起些。一群蠻人，一言不合就該手了吧？到時刀劍無眼，沒準會見呢。”

臣子們寂靜了。

穿小鞋的、煽風點火的、打小算盤的，全部止住話頭，呆滯地著座上的人。

太后要的不僅僅是和談失敗，那對來說還不夠。

要干就干最大的場面，直接將燕國使臣團消滅在此地。兩國相爭斬殺來使，無異于最大的辱，想引來燕軍復仇，挑起一場新的戰事。

惡人，這是真惡人。

斗是一碼事，若是將燕國牽扯進來，質可就上升了。

一個臣子抹了把冷汗：“這，國土安危……”

另一人忙不迭站隊道：“怎麼，諸位還怕真打起來了，中軍會戰敗不？即使中軍敗了，還能調右軍過去呢，到時燕人與端王兩敗俱傷，我們正好坐收漁翁之利。”

一句笑談，將萬千將士的命擺了桌上的籌碼。

抹冷汗的臣子向一旁的小太子，似乎指他能開口說句什麼。太后察覺到了，索問了出來：“太子以為如何？”

小太子想了想：“皇祖母說打，就該打。”

太后大笑：“真是我的乖孫，比現在龍椅上的那個強多了。”

即使是最野心的臣子，此刻也有些犯怵。

想到大夏的江山終有一日會落到這樣一個孩子手上，難免心中一寒。

張三已經即位幾年了。

排布SOS形的鐵線蓮一年年地綻開，新的秀一波波地宮。

張三知道自己不能留下子嗣。這幾年間，他裝瘋賣傻，明里暗里與太后作對太多，太后對他的耐心已經消耗殆盡。一旦有皇子誕生，他作為傀儡的職業生涯也就到頭了，第二天就會意外摔死在井里。

然而，他也不能拒絕選秀納妃，因為他不知道這其中哪一個妃子，就會是那個同類。

他要從太后派來要孩子的、端王派來下毒藥的、各方勢力派來控他的佳人中，分辨出一個來。

那個人在哪兒呢？什麼時候出現呢？這個執念就像垂死之人吊著的一口氣，迫他踉蹌前行。

他學會了不聲地觀察們的一言一行，晦地暗示和套話，兵來將擋地逃避房事，水來土掩地阻擋刺殺。

就連前侍衛中都混進過細。那之后他就不再信任他人的保護，花費了幾個月自食其力，在寢宮造出了控制的機關，只消按下藏在各墻壁的特定磚頭，就會有暗箭出。

有時候他也會突然停下來想，即使真的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呢？他幫助不了，也配不上的幫助。

主是要去找男主的，而他只是個反派。

剛剛穿來時，他還懷抱著逆天改命的天真夢想。如今他都快忘記自己的名字與長相了。他是張三還是夏侯澹？那所謂的現代人生，只是他時在書房做過的一場夢嗎？

主看見這樣的他，恐怕也會轉而逃。

珊依也是在那時宮的。那一年，燕國將與一箱箱的珠寶狐裘一道送來，的名字被寫在禮單上，先是獻舞，再是侍寢。

不同于后來越傳越神的傾城傾國，珊依當時被稱為人，只是因為被封為人。年紀很小，幾乎還沒長開，唯有一雙眼睛極大，眨眸子時顯得茫然而可憐。

長得有些像張三手下的第一條人命，那個小宮。

珊依不怎麼會說話，也聽不太懂。張三照例試探了兩句，聽不懂他的現代梗，還以為是自己話不好，泫然泣地謝罪，求他別趕自己走，否則燕國的大人們會打的。

張三：“他們打不到你了。”

珊依只是哀求，比劃著說：“我必須，跟你睡。”

張三：“……”

他哭笑不得：“那你躺下睡覺吧。”

珊依懵懂地點點頭，真就安靜躺下了。

張三遇到的上一個腦子這麼簡單的人，還是他的初中同學。

他自顧自地翻了個。

因為頭疼，也因為枕畔有人，他通常很難睡。但那一天，上的胭脂味兒仿佛上等的安神香，他不知為何昏昏沉沉，很快陷了淺眠之中。

——后來他才知道，那還真是特意為他調配的。

接下來的事，其實他的記憶也很模糊。

因為在意識清醒之前，他的已經先一步了。

等他掙扎著睜開眼，胭脂味里混了濃重的鐵銹味。珊依倒伏在他上，死不瞑目，手中舉著一把匕首，背上則著機關中出的暗箭。

月從雕窗傾瀉進來，潑濺了一。空的雙目仍舊顯出幾分迷茫，仿佛不明白世上怎麼會真有夢中殺人的怪。

張三與對視了很久，笑了。

他將的尸拋下床，枕著滿床鐵銹味的月，重新合上眼。

那是他殺的第二十七個人。他決定不再計數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全是紙片人，全是紙片人，全是紙片人。

千秋宴后的清晨，都城的街道格外熱鬧。

往來的商販與行人腳步不停，卻都眼向人群中幾道格外高大的影，眼中帶著戒備。

燕國人。

雖然聽說他們是來和談的，但數年戰的影尚未消失。或許也正因此，怎麼看都覺得這些使者上散發著不好惹的氣息。

哈齊納低頭走路，耳邊飄某座樓里傳出的唱曲聲，哼了一聲，用燕語說：“太弱了，遠不如我們的歌聲悠揚……”

在他邊，那魁梧的絡腮胡從者突然舉起一只手臂，攔住了他的腳步：“等等。”

哈齊納抬頭，不遠有一伙人迎面而來。

都是販夫走卒的打扮，地流氓的神，手里抄著破銅爛鐵當家伙。

為首的道：“我兄弟說攤上丟了東西，是你們的吧？”

燕國人剛剛經歷昨夜那王大人的詆毀，聞言登時眼中冒火：“證據呢？”

“證據？你們站直了讓我們搜啊。”來人面兇，手就來拉扯他們的服。

燕國人哪里忍得下這口氣，當即怒喝一聲，出手打了起來。

卻沒想到來人一出招，竟然個個訓練有素，本不似尋常走卒。

哈齊納城時被卸了武，空手與之過了幾招，臂上竟被砍中了一下，流如注。

他面一沉。

這是一次有預謀的行，對方分明是玩命來的！

哈齊納下意識地轉頭喊了一聲：“王……”

絡腮胡用手勢制止了他。

哈齊納：“你先走，我們來對付他們！”

絡腮胡：“一起撤。”

燕國的漢子沒有不戰而逃之說，哈齊納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絡腮胡：“跑！”

他不由分說地拖著哈齊納猛然倒退。對面數把暗飛來，絡腮胡閃步擋在哈齊納前，舉起手臂一一格擋，袖中傳出金鐵之音，是穿了護鎧。

哈齊納轉頭一看，背后不知何時也被一群人堵住了。

絡腮胡拖著他沖進了旁側的窄巷中。余下的燕國人萬分屈辱地跟上，對方卻還窮追不舍，大有趕盡殺絕之勢。

絡腮胡邊跑邊沉聲道：“不能應戰，我們殺一個人，就會被扣個罪名抓起來。”

哈齊納回過味來，怒罵道：“險的夏人！”

燕國人吃了地形不的虧，片刻后被對方驅趕進了一條死胡同。

哈齊納背靠墻壁，著烏泱泱一大群追兵，悲憤道：“同歸于盡了，把他們全干掉，也不吃虧！”

絡腮胡卻嘆了口氣：“虧了，計劃沒完。”

他們后忽然傳來一聲清亮的唿哨。

絡腮胡猛地回頭，瞪著背后那面墻壁：“墻后似乎有路，翻過去。”

當下燕人一邊借著窄巷阻擋追兵，一邊互相借力翻過了高墻。墻后果然是路，哈齊納來不及多想，護著絡腮胡狂奔了一段，追兵卻沒再跟來。

墻對面約傳來怒吼：“都拿下，押去府！”

哈齊納息未定：“兵來了。”

絡腮胡：“來殺我們的那一伙，想必是太后的人。兵就是皇帝的人。”

“那剛才打唿哨的呢？也是皇帝的人嗎？”

絡腮胡瞇了瞇眼：“也許不是。如果是皇帝的人，為何不明正大出來相見？”

端王府正在開小會。

方才打唿哨的人正跪地復命：“使臣團里那個哈齊納，似乎不是真正的領頭人。屬下聽得懂一些燕語，方才哈齊納了那魁梧從者一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