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容是庾嬪勸皇帝除掉淑妃，而皇帝不肯。庾嬪聲稱，自己夢見淑妃害死了自己一家。而皇帝怒斥說謊不打草稿，為了爭寵竟信口雌黃。最后，庾嬪說了句類似“沒有我的能力你什麼都不是”之類的話（眼線表示沒聽懂），導致皇帝然大怒，決定廢了。

這倒是有些出乎夏侯泊的意料。

因為他知道，淑妃娘家跟庾家祖上好過，但現在庾卿遭了貶謫，淑妃娘家也逐漸敗落，兩相厭棄，生了些齟齬。最近兩家的子侄在搶一個位，矛盾鬧到了明面上。

夏侯泊讓人去查了，淑妃家確實在暗中做局，打算除去庾家。

但有一點：這些局做得很蔽，連他都費了些力氣才查到，庾家本毫無覺察，深宮中的庾晚音更不可能聽說。

所以，真是用天眼看見的？

夏侯泊等了幾日，遣人送了點吃食進去，換來了一封信。

他只讀了幾句就笑了出來：“真敢說啊。”

庾晚音大大方方承認了：沒錯，我送小眉去下毒，就是因為算出了是你的眼線。功下毒也就罷了，卻不慎被淑妃發現，如今橫死，都是背著我勾搭你的報應。

夏侯泊想起了在湖心那聲怒吼，笑道：“這個小姑娘，恐不是池中啊。有趣，十分有趣。”

端王的謀士們不敢出聲。

通常一個男人說一個人“有趣”的時候，多帶著遐思。

但端王說“有趣”，那意思可就復雜了。全句有可能是“有趣，我得弄過來”，也有可能是“有趣，必須弄死了”。

他心中似乎沒有，甚至也沒有仇恨。世事對他來說，都是一場又一場的博弈。先聲后實，彼竭我盈，兵不厭詐，決勝千里。他是最理想的盤者：冷靜、殘忍、永不搖。

有時這讓他們大安穩，有時卻也讓他們心生恐懼。

夏侯泊接著讀信。

庾晚音表示夏侯澹不再重用自己，但又怕別人得到自己的助力，所以要將自己囚到死。

問夏侯泊：你跟他不一樣嗎？你如何證明？如果我的預言偶爾出錯，你也會因為多疑而將我決嗎？

夏侯泊當然會。

但他回了封真意切的信，畫餅畫得足以讓各大企業HR汗，又送了更多的吃食進去。

他沒有急著問起皇帝邊那個高手。他在等著遞投名狀。

庾晚音又拖了兩天，演了兩天跪領冷粥的戲碼，終于遞出了新的信：“我已夢見那高大男子，孤一人，走馬章臺，去那風月之所。面前有一高臺（還配了兒園畫功圖），似在聽戲。”

夏侯泊并不完全相信。

但賭一賭對他來說也沒有損失。至說的地點不在宮里，而是青樓，那地兒想除去一個人并不費力。

夏侯泊于是派了一些探子，去城中幾柳陌花巷守著。

地道終于挖通了。

夏侯澹從地里灰頭土臉地鉆出來，先去看庾晚音：“瘦了。”

庾晚音咳了一聲：“沒有，是妝沒卸干凈。”其實悶在里面沒活，天天躺著嗑瓜子吃水果，長了一圈。

夏侯澹撣了撣上的灰，左右看看：“今晚吃火鍋？”

“大熱天的吃火鍋？”

“配冰鎮綠豆湯嘛。”

“不錯。”庾晚音笑道。笑完了又覺得這對話活像是共了多年的老夫老妻，有些臉熱。

人說患難見真，現在算是懂了。共同經歷了那麼多事，看見這個人的影時，開始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安心的覺。

直到地底傳出乒里乓啷一陣響，又一顆沾灰的腦袋冒了出來：“咳咳……扛著鍋爬地道可太費勁了！”

夏侯澹：“辛苦了，把鍋放下，你可以走了。”

阿白：“？？？”

阿白沒有走。

不僅沒走，他還把北舟也拉來了。雙人小火鍋變了四人小火鍋。

“娘娘，吃這個。”阿白殷勤地涮好羊，夾到庾晚音碗里。

庾晚音阻之不及，正要道謝，斜刺里又有一雙筷子來，將肚蓋在了那塊羊之上。

夏侯澹盯著。

庾晚音：“……”

對夏侯澹的印象分是持續走高的。但卻不知道夏侯澹是怎麼想自己的。

猜測其中多有些好，但他又總是正人君子得很，似乎懷抱著一腔純粹的同盟戰友。

直到阿白這不怕死的開始攪局，他仿佛了幾分刺激。

庾晚音咽下那塊肚，緩緩夾起阿白的羊。

夏侯澹仍舊盯著。

阿白的眼珠子也轉了過來。

庾晚音頓了頓，緩緩將阿白的羊送到了夏侯澹碗中。

夏侯澹：“？”

阿白：“？”

庾晚音：“對了，北叔、阿白，計劃你們已經聽過了吧？”

專心吃飯的北舟這才抬起腦袋：“放心吧，這幾日我都在特訓這小子。”

阿白從懷中掏出一張人皮面戴上了，又系上黑面巾，笑道：“如何？”

飯后，北舟又把阿白拉去角落里，嘀嘀咕咕商量了一會兒，拉開架勢開始套招。

北舟：“你剛才擋了。這些地方不能擋，再練練，得練得爛于才行。”

阿白：“擋了嗎？”

北舟點頭，比劃了一下：“胳膊收了。”

“本能，本能。”阿白大言不慚道，“人太強了真是麻煩啊，高不勝寒。”

北舟：“？”

北舟抬掌：“再比一場？”

阿白迅速轉移話題：“說起來，那疤臉什麼時候去抓？”

夏侯澹坐在一旁，把他們當武俠片欣賞：“不著急，等他自己出宮時。”

北舟收了勢：“澹兒，吃飽了麼？叔去給你們切個瓜吧。”

“我去吧。”庾晚音轉冷宮后頭簡陋的小廚房，抱起一只湃在冰水里的西瓜。

夏夜暑氣未消，草木橫生的小院里蟬鳴陣陣，偶爾還有流螢劃過。庾晚音將西瓜切塊裝盤時，阿白溜了進來：“娘娘。”

“我現在不是娘娘啦。”

阿白眼睛一亮：“晚音？”

“……”

庾晚音知道江湖人作風放恣，始終沒把他這略帶輕佻的、嬉鬧一般的調太放在心上，隨手塞了一盤西瓜給他：“多謝幫忙。”

阿白：“……”

庾晚音開始切第二盤：“你們練得可還順利？”

“三天應該能大。”阿白托著盤子著，“晚音，這件事辦之后，我就該走了。”

庾晚音愣了愣：“這麼快？你不是奉師命來保護陛下的嗎？”

“端王盯著，我不能再出現在你們邊。”

庾晚音仔細一想，確實如此。

原來這家伙是來告別的。庾晚音停下作，端正了一下態度：“嗯，那你想好了要去哪兒嗎？”

“陛下有別的任務給我。”

“任務？”

阿白眼：“現在還不能說，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

那就是任務了。

這才沒共多久，夏侯澹居然信任此人到如此地步了？庾晚音有些不可思議。

心中想著回頭得去問問夏侯澹，忽聽阿白問：“或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庾晚音：“……什麼？”

“我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阿白收斂了跳的勁頭，一字一頓，說得無比認真。

昏暗的陋室里，他的雙眼亮如星辰：“第一次看見你，我就知道你是天上的云雀，不該被困死在這四面宮墻之。能想出這一個個的計劃的人，該是何等靈，自由不羈？這樣的人只要離開這里，江湖路遠，何不可高飛？”

庾晚音猛然扭頭看了門口一眼，低聲音道：“你知道自己在哪兒嗎？你在皇宮里，拉皇帝的人跑路？”

“不用跑路。只要你點頭，陛下那邊自有我去說服。”

庾晚音簡直驚呆：“你還想說服他？”

“我有他必須接的理由。”

庾晚音：“……”

這人別是瘋了吧。

盡管覺得無稽，還是有幾分：“無論如何，謝謝你說這些。”

阿白聽出了其中的拒絕之意，瞬間蔫了：“別急著回答，求你了。”

庾晚音哭笑不得：“阿白，你這樣的英武俠，總會遇到佳人相伴的。”

阿白垂頭喪氣：“是我不夠好嗎？”

“不是……”

“如果不是跟我一起呢，你會想出去看看嗎？”

庾晚音張著頓住了。

想起自己剛來時做過的，逃離這一切的夢。

阿白握住的肩：“晚音，我來都城的路上，見過千山落日，繁花鋪錦。為自己思量一番吧，你在這天地間走一遭，到底要什麼。”

他一握即放，端起兩盤西瓜，徑自走出去了。

庾晚音被留在原地，恍惚了一陣子。

那大漠孤煙、戈壁駝鈴，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上輩子在格子間里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