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一沓，請求頒布開中法。

夏侯澹跳過大段的馬屁和解釋，直接翻到最后一頁。

在爾嵐的建議下，戶部尚書列出了建議運輸的糧食清單。若干種主流作里，默默地夾了一個燕黍——理由是不易腐爛，便于存儲，又可以喂軍馬。

這改革由太后黨提出，又因為對三軍將士有利，所以端王也不會過多阻撓。

正因如此，這本奏折經過無數修改，那不起眼的“燕黍”二字卻奇跡般地保留到了最后，原封不地送到了夏侯澹手中。

夏侯澹龍飛舞地批了個“準”字。

至此，開中法正式實行。

各地倉廩開始照著清單收繳糧食，再由聞風而來的商人運向邊境。

氣候干燥之地，百姓聽說那干雜草般的燕黍居然也能充當捐稅，笑了幾聲“為的怕不是傻子”，便去野地里找尋起來。行力強的甚至已經種下一茬，施起了。

不僅如此，商人為了省下運糧的本，很快就開始雇人直接去邊境開荒，專門種清單上的作。而靠近燕國的西北環境惡劣，只有燕黍能活，最終發展出了第一片燕黍田。

大家都很滿意：軍隊得到了糧食，太后得到了陵寢。

此時此刻，世上只有幾個人，在為那笑話般的燕黍田熱淚盈眶。

雖然他們找到的種子還遠遠不夠，但至在大夏的土地里，已經埋下了最初的希。

隔日，這君臣幾人聚集在某蔽的私宅，不敢大肆慶祝，只能舉杯致意。

私宅是給岑堇天用的，在后院開了一片小小的試驗田，種了幾樣抗旱的作，目前長勢喜人。

庾晚音心中一塊巨石落地，一不小心喝多了一點，站在田邊哼起了小曲：“哎——開心的鑼——鼓，敲出年年的喜慶——”

恰好站在旁邊的汪昭：“……”

汪昭是幾個臣子中最沉穩的一個，胡子一把，像個小老頭兒。

他捋著胡須想了半天，最終困難地憋出一句：“……娘娘唱出了民生多艱。”

田地另一邊，李云錫與楊鐸捷這兩個刺兒頭湊在一起低聲談。

李云錫臉鐵青。

因為立了大功的戶部尚書春風得意，順手就提拔了爾嵐。

爾嵐當時神一，看了李云錫一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事后才對他解釋：本想為他言幾句，但在太后黨面前，不敢抱團太明顯，怕引起懷疑。

李云錫：“說得好像我稀罕似的。”

楊鐸捷不平道：“那他不就是搶了你的功……”

“李兄。”

爾嵐面如常地走向他們：“可否借一步說話？”

“不必了。”李云錫早已看穿了這人的汲汲營營，不齒道，“爾兄不必多費口舌，人各有志，升發財對李某來說有如浮云。”

爾嵐微笑道：“咱們在太后手下做到多大的，確實都是浮云。這江山畢竟是陛下的江山，日后陛下論功行賞時，自然會記得李兄的功勞。”

李云錫氣到窒息：“無論是太后面前還是陛下面前，我都志不在此！”

這一聲說得響亮，對面的夏侯澹都看了過來。

爾嵐也不耐煩了：“是啊是啊，李兄志存高遠，恨不得今日朝明日撞死。兄弟我卻還盼著李兄多活幾日，再出幾篇策論供我上位呢。”

李云錫：“……”

李云錫：“你真的這麼想？”

爾嵐翻著白眼走開了。

李云錫轉頭看楊鐸捷：“他他他……何統！”

“陛下，娘娘。”

微風和煦，岑堇天抓著一把作走來，攤開手給他們看：“目前看來，確實是燕黍最耐旱，長勢也最好。不過要到秋收時才能看出收了。”

庾晚音：“岑大人能不能像之前那樣，測出燕黍最適合什麼土壤、如何灌溉施之類的？”

岑堇天想了想：“臣自當盡力，但兼權尚計，或需兩三年。”

說到時間，幾個人都有些沉寂。

庾晚音猜不到旱災何時來，岑堇天則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時。

庾晚音看著他年輕而憔悴的臉，突然心生愧疚：“岑大人保重。”

岑堇天笑道：“臣會努力活得久一點。”

“不，真的，保重。為了提高一點收，岑大人已經姓埋名、背井離鄉，你的雙親家人……”

夏侯澹言道：“余生如此，值得嗎？”

庾晚音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太直白了。

岑堇天卻笑著擺擺手：“臣以為預知死期，是件幸事。臣年時便反復思量，這一生要做些什麼才不算虛度。雙親自有兄弟孝敬，故鄉自會在死后榮歸。他日臣離去時，惟愿埋骨之，有五谷登。”

回宮的馬車上，庾晚音緒明顯低落了下去。

自從穿來之后，覺得自己每天都在迅速長，早已不是最初那個無頭蒼蠅般撞的小白了。

但總有些人的存在提醒著：你的境界還差得遠呢。

夏侯澹：“在想岑堇天？”

“嗯。”庾晚音嘆息。

以前看文的時候，專喜歡看刺激的大場面，群雄逐鹿、金戈鐵馬……岑堇天種田的片段全被跳過去了。

“等到自己來了這個世界，才發現他才是真的救萬民于水火。有那樣的一生，的確不算虛度了吧。”

馬車搖搖晃晃，夏侯澹半開玩笑道：“不必妄自菲薄，你也在救萬民于水火。”

“我？”

“客觀來說，如果能幫大夏過那場旱災，你應該名垂青史才是。”

庾晚音失笑著低下頭。

片刻后又吸了口氣，猛地抬頭：“好，我也不想虛度此生了。”

夏侯澹一愣：“什麼？”

“按照原文，端王用最大的代價登上了皇位，那我就要用最小的代價挫敗他。預防旱災只是第一步。他還要跟燕國殊死一戰，一將功萬骨枯——咱們戰都別讓他戰。”

目炯炯地盯著夏侯澹，腔里鼓著新的斗志：“我好像還記得一點燕國的設定，這一戰不是非打不可，外吧。”

夏侯澹：“好。”

“還有，他勤王的時候還要跟太后打一仗。但如果咱們搶在那之前長到足夠強大，震懾住他們，就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好。”

“還有……”庾晚音頓了頓，“你是不是在笑？”

夏侯澹搖頭：“只是一想到我們做的一切都發生在一本書里，就覺得有些荒誕。”

這個問題庾晚音也想過了：“但就像莊周夢蝶，你又怎麼知道外面那個‘真實世界’不是另一本書呢？”

“那確實不知道。”

“對吧，誰能保證自己的存在是真實的？我懶得為此糾結了。”庾晚音揮揮手，像要把這個問題打散煙，“哪怕注定是死亡結局，我也要在死前多做點事兒。”

夏侯澹：“好。”

“你干嘛一直說‘好’？”

“好，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他笑道。

張三一年年地長大了。

鐵線蓮還在一年年地定期綻放，他卻已經很久沒想起那叢花了。

因為，隨著皇帝逐漸老邁，而自己年紀漸長，他意識到了一個新的可能：那個作為主角的“惡魔寵妃”，也許并不是他父皇的妃子，而是他的。

等到他當上皇帝，才會登場。

這個發現并沒有帶來多安。因為他穿來前雖然只瞥了一眼文案，卻清楚地記得，主是妃子，男主卻不是皇帝。

那麼，按照一般小說的套路，他這個皇帝就應該是反派——注定慘死的那種。

不僅如此，他還開始懷疑這篇文的男主，是他的皇兄。

夏侯泊活著熬到了出宮建府，被封為端王。

這年輕王爺在朝中毫無基，于是經常主請去戍邊。他在邊塞之地混了幾年，從備欺凌的小白臉混了文韜武略的將領，跟武人們打一片，歸來時總帶著大大小小的軍功，還被老皇帝賜了儀仗。

夏侯泊走的完全是男主路線。

而張三，正被來自整個世界的惡意推向一條反派之路。

按理來說，端王明顯比張三更適合當太子。但繼后當然不會讓這種事發生，需要的是容易控制的傀儡。

兩勢力明爭暗斗之下，張三在一年之遭了四次暗殺。睡夢中遇刺，用膳后嘔，不斷地重傷，又被搶救回來。端王要他死，太后要他活。

他開始徹夜難眠，偏頭痛愈演愈烈。有時幻聽，有時以為是幻聽，結果是真刺客。

等到老皇帝駕崩，張三即位，坐在龍椅上往下一看，朝堂中除了繼后黨——現在該他們太后黨了——還多了一批分庭抗禮的端王黨。

唯獨沒有幾個擁皇黨。連他的帝師們都是太后安排的。

在這個世界，他現代人的背景不是優勢，而是劣勢。論心機，論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