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紗低攏，金爐里點著薄荷丸子，香息裊裊。鸚鵡在案幾上蹦蹦跳跳，時不時呱呱一聲。

隔著竹簾子，小丫鬟們輕搖紈扇，若有若無的涼風飄過來，快要秋了，一分殘暑三分清爽。

兩個侍姬跪坐在那里捧杯沏茶，素手纖纖，高高地提起玉壺，琥珀的茶湯注琉璃杯中，那茶霧如同峰巒疊嶂一般升了起來，們的手腕輕輕一抖，幾滴水濺了起來，仿佛是從山間驚起的飛鳥，掠過林谷。

短短須臾，那景致卻是令人驚嘆。

蘇意卿贊道：“這手茶道功夫真是極妙，便是當年我在京都白川書院見過的茶道先生也不過如此了。”

那兩個侍姬放下茶，盈盈跪拜：“多謝夫人夸贊，妾愧不敢當。”

們兩個人姿曼麗，艷若芍藥，更兼之容貌生得一模一樣，過去實在是賞心悅目的一對妙人。

唐氏在一旁打趣道：“這是上回義安王獻給大將軍的兩個姬人，我家長盛接了下來，如何，夫人，要不要我還給你？”

“那很不必，唐姐姐還是自己留著吧，我看們兩個在你手里□□得頗好。”

“我也不曾□□們，這兩個孩子原本就是藝雙絕，敢獻上給大將軍的人，豈能平庸。”

唐氏說起來還有幾分自得，“長盛收進來的那些人，說起來，都有幾分才藝，比如說這回新來的那個秦氏，態小玲瓏，能做掌中舞，我最近正在排練呢，過段時間，拉出來給夫人看看。”

蘇意卿笑得不行：“唐姐姐，趙將軍在前方沖鋒陷陣，你在后院也是調度兵馬，頗有大將風范，管著這一院子的鶯鶯燕燕，可不是辛苦你了。”

唐氏悻悻然：“那還能如何，來都來了，我又不能苛待們，總得編排點事讓們做，不然一個個淘氣起來可鬧騰了。”

那一對李氏姐妹花在一旁聲道：“姐姐宅心仁厚，待我們極好，我們激不盡。”

黎黎在那里看了，不免又羨慕了起來，想起了鎮南王府的兩個妾室，天天拈酸吃醋，頭疼得不行，又湊過去向唐氏討教經驗了。

這種話題，蘇意卿向來是不進的，只在邊上津津有味地聽著。

正閑聊著，那邊伯母崔氏走了進來。

“伯母。”

蘇意卿就要起相迎。

崔氏忙止住：“卿卿你坐著別，如今你子這樣，我們自家人不講這個虛禮。”

走過來，將手中端的一個瑪瑙盤子放到蘇意卿前的案幾上：“看你們幾個今天在喝茶，伯母做了點豌豆黃給你嘗嘗。”

崔氏做點心的功夫是極好的，那豌豆黃更是蘇意卿最的，不過畢竟是隔房的伯母，平日里也不好意思總崔氏做，難得吃到幾回。

那鮮的豌豆黃擺在淺的瑪瑙盤上，做了一朵朵致小巧的梅花形狀，上面還綴著紅紅的果子醬，看過去就讓人食指大。

蘇意卿笑道：“還是伯母疼我，我都這麼大了，您還記得我小時候吃的東西。”

崔氏心頭一酸，手幾乎抖了一下，但旋即又克制著自己，坐到了蘇意卿的邊，很是親昵的樣子。

“伯母看著你長大的，在伯母眼中，你們可不都是孩子嗎，不疼你疼誰去。”

蘇意卿看了看崔氏，見臉不好，便關切地道：“伯母昨晚上沒睡好嗎，這眼睛下面都青青的。”

崔氏若無其事地道：“年紀大了，睡得也了，昨晚上雨下得大，索就睡不著了，可不比你們這些年輕媳婦，沾著枕頭就能到天亮，一個個的氣都和花朵似的。”

唐氏笑道：“蘇大夫人，你可不是打趣我們嗎，我們也不年輕了，孩子都滿地跑了，唉，可不能想這個，越想著老得越快了。”

蘇意卿啐道：“唐姐姐說呢，我和黎黎都十分年輕，和那‘老’字半點不沾邊的。”

唐氏掩笑著：“是、是，姐姐我老了，你們兩個都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紀，生得很。”

窗戶外頭忽然有人大了起來，此起彼伏的吵一片，聲音尖利又響亮。

“怎麼了？”

這靜真夠大的，屋里的眾人都下意識地向外看去。

崔氏臉上的神有些異樣，靠近了蘇意卿，拍了拍的手臂：“這府里能有什麼事呢，不過是下人們大驚小怪罷了。”

白茶出去看了一下，呵斥了幾聲，稍后又回來了。

“樹叢里忽然爬了一條蛇出來，把外頭的蒔花婆子嚇得和什麼似的，太沒眼力見，那蛇已經人拎出去了，便是那幾個婆子，改明兒要也換換，這樣不穩重，怎麼在府里當差。”

不過些許小事，不值一顧。

眾人這邊重新又笑語盈盈起來，崔氏眼中閃過一不忍，不想再看下去，勉強笑了一下：“好了，你們幾個年輕的小媳婦繼續玩笑著，我老婆子不和你們湊一堆，都說不到一起去，卿卿，我還是找你娘嘮嗑去。”

蘇意卿忙喚小丫鬟送崔氏出去了。

這頭崔氏出去后，蘇意卿隨手就拈起了一塊豌豆黃，剛想放到口中，忽然覺手腕上一涼，有什麼東西了下來。

還沒來得及低頭，就聽見地上咯啦的聲響，一串珠子散了一地。

原來是空妙老僧送的那掛沉香手串，近日總是戴著，這會兒不知怎麼忽然斷了開來。

蘇意卿很是心疼，趕放下了手中糕點：“哎呀，怎麼掉了？”

白茶知道蘇意卿珍這個，趕了幾個小丫鬟進來，蹲下去，一個一個地找了撿起來，再用緞仔細地拭干凈了，捧到蘇意卿的面前，數了一數，十八個珠子，一個不，蘇意卿這才松了一口氣。

唐氏和黎黎湊過來：“這是什麼珠子呢，看過去也不打眼，夫人怎麼就這個。

蘇意卿就和們兩人說起了忘溪山上的涌泉寺，以及寺里的空妙和尚，當然，的話，大部分是從溫氏那里聽來的，端得是各種神乎其神，聽得唐氏和黎黎驚嘆不已。

那邊白茶取了線過來，再把那珠子一個一個地穿上了，然后遞給蘇意卿。

這時候，聽見李氏姐妹在后面弱弱地道：“那只鸚鵡，在吃東西呢，要不要抓住它？”

白茶回頭去，一聲斥：“哎呀，阿貴，你又作死了，還敢吃夫人的點心。”

原來是那只鸚鵡，見眾人忙著，沒空理它，它就地蹭到前面，低了小腦袋，猛啄那盤豌豆黃，把那糕點啄得七零八落的，看來是已經吃了不了。

白茶趕過去作勢要打。

鸚鵡連忙飛了起來，得意地呱呱大：“白茶壞！白茶壞！”

著著，它突然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啼鳴，直直地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眾人皆是驚呼。

鸚鵡跌在地上，掙扎著搐了兩下，然后就不了，黑的從它的口眼之中滲了出來。

蘇意卿怔住了，站了起來，就要撲過去：“阿貴、阿貴你怎麼了，別嚇唬我啊。”

眾人哪里敢讓靠近，趕擋在的前面。

那只鸚鵡打自滇南起就一直跟著蘇意卿，相□□年，生機靈又乖巧，蘇意卿得和眼珠子似的，見那形，也知道它已經去了，心下大慟，和剜了一塊似的，淚珠子滾滾而下。

白茶顧不上鸚鵡，唯恐蘇意卿了胎氣，跑著出去大夫進來。

這邊唐氏當機立斷，立即親自出去，和大管家謝全說了此事。

謝全聽得魂飛魄散，差點沒當場背過氣去，趕點了府上的衛兵，沖到了崔氏的房中。

崔氏居然還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似乎在等待著什麼，見謝全領著衛兵沖進來，也不驚慌，只是平靜地問道：“卿卿呢？”

謝全冷笑：“夫人是何等尊貴的人，自然是吉人天相，豈是你可以傷害得了的？”

崔氏聽了，臉上的神又是失又是釋然，一片復雜，最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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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大夫給蘇意卿把了把脈象，道是心緒有點損傷了，卻也還好。

老頭子板起臉把蘇意卿說了一頓，這麼大月份了，更應當保持心神鎮定，不可一驚一乍的，若是波及到胎兒該如何是好。

他平日里已經給大將軍夫人備下了現的藥丸，用各珍貴的藥材炮制出的，兼備安胎及滋補的功效，以做應急之用，當下就白茶取了一丸出來，給蘇意卿服下了。

蘇意卿還是搭搭的難過。

溫氏也被驚了，幾乎是撲了進來，抓著蘇意卿上下看了個遍，見無恙，然后才一，癱倒在椅子上，大罵崔氏狠心。

這時候謝全進來了，請示該如何置崔氏。

蘇意卿讓將崔氏提了進來。

畢竟是伯母，蘇意卿心面，看著崔氏，了，卻不知該如何問訊。

溫氏卻站了起來，指著崔氏的鼻子，手指都抖著：“阿崔，你好歹毒的心腸，我們卿卿一直敬重你為尊長，從無不敬之，自家骨親，你怎麼能下這樣的手？不怕天打雷劈嗎？”

崔氏臉灰敗，眼睛看向蘇意卿，目中盡是絕。

蘇意卿很是難過：“伯母，卿卿哪里做得不對嗎？你不是一向疼我嗎，為什麼……為什麼竟會這樣？”

眼淚順著崔氏干枯的面容流了下來，地道：“前天，有人從京都給我送來了一樣東西。”

頓了一下，哽咽道，“是一個人的半段手臂。阿嫻左手掌正中有一顆紅痣，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阿嫻，我苦命的阿嫻啊。”

蘇意卿呆了一下。

“他們要我下毒害你，如果不從，下一回，送過來的就是阿嫻的腦袋了。”崔氏掩面大哭，“我知道我對不起卿卿，可是我能如何，阿嫻固然不好，那是我上掉下來的一塊，如今誰也不記得了，若連我這個母親也不管，豈不是要生生地看去死嗎？”

溫氏又驚又痛，大罵：“你的阿嫻是命，我的卿卿就不是命嗎，自作孽，又能怪得了誰，斷沒有道理為了救而讓卿卿陪上命，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竅，瘋癲了。”

崔氏放下袖子，慘然一笑：“是，我鬼迷了心竅，我自己的過錯，我來擔待，卿卿，伯母只求你，將來若有機會，求你好歹救救我的阿嫻，伯母在九泉之下給你叩頭了。”

這麼說著，口中和眼中都流出了汩汩的，那赫然是黑的。

溫氏趕過來擋在蘇意卿的前面，捂住了的眼睛，不讓看。

崔氏倒在了地上，猶自著蘇意卿的方向，口中喃喃地道：“卿卿，求你、求求你……”

氣絕亡，眼睛還是睜的。

謝全揮手，趕人把崔氏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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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里，還是下雨，雨水敲在窗格子上，咯咯噠噠的，吵得人有些心煩。

蘇意卿白天畢竟了不小的驚嚇，雖然用過了藥，還是覺得心神不定的。

白茶服飾著蘇意卿，準備就寢，看蘇意卿的樣子，就輕聲問道：“夫人，是不是哪里不妥，要不然還是大夫過來，這一夜就在外頭候著，以備萬一。”

蘇意卿想了想：“也好吧，我總是覺得有些氣悶，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緣故，怪不舒服的。”

白茶便人出去傳喚了。

蘇意卿這邊正更，忽然驚呼了一下。

“夫人，怎麼了？”

“掌燈，快點，把燈全部點起來。”蘇意卿忽然厲聲道。

子和，從來沒有這樣大聲說過話。

屋子里的侍們趕把燈燭點得通亮，照得四周如同白晝一般。

蘇意卿張地抓著下來的裳，仔細地索了一遍，臉都變了：“將軍令丟了，我明明一直隨藏在袖子里面的，這會兒卻找不到了。”

將軍令是謝楚河在軍中的信，見此令如見大將軍親至，能調江東的所有兵馬兼安排一切防務。謝楚河每回出征，都會把它留給蘇意卿。

但如今，這塊將軍令卻不翼而飛。

蘇意卿忽然想起了白日里，崔氏坐在邊，曾經過的手臂。

蘇意卿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聲道：“伯母把我的將軍令走了，拿去做什麼了？”

這可是了不得的事，半晌之后，整個將軍府都驚了起來。

謝全迅速帶人搜查了崔氏的和的屋里，一無所獲。

崔氏房中服侍的丫鬟婆子本已經都被關押了起來，這下更是被挨個提了出來，嚴厲地拷問過去。

最終，崔氏的嬤嬤熬不住刑罰，招供出來，白日里，崔氏從蘇意卿房中回來，把一樣東西給了一個從京都來的客人，那客人馬上就匆匆走了，確實不知去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晚上出大結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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