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桓過來, 總是默契地和江懷錯開。

　嘉從前不知道，只覺得舅舅似乎待更好一些，對桓哥兒雖好, 但似乎總是有些客氣和疏離。

　如今想來，那幾分客氣已經是他極好的風度了。

　但這畢竟是脈相連的弟弟，雖然心復雜了一段時間, 到底還是不能拋開。

　現在起碼還有個爹爹, 但桓哥兒除了，就真的沒有任何人了。

　幸好蕭桓現在已經能說話了, 又有了興趣的事, 皇兄教他十分用心, 他待在這宮里，遠比跟著出去要好的多。

　因此嘉不能, 也并不打算再帶他走。

　每每看著他拎過來的那些畫, 嘉著他的頭總是格外欣：“桓哥兒畫的真好！”

　蕭桓年紀大了些, 又進了上書房讀書, 被著頭已經知道害。

　當看見隆起的肚子時, 他瞥了又瞥, 還是掩飾不住心中的好奇：“這里, 是有小孩子了嗎？”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格外喜歡這個聲音，一聽見他的聲音，便的厲害。

　嘉行已經有些吃力, 扶著椅子把手坐下, 安地了：“是啊, 桓哥兒要當……”

　要當什麼呢，忽然住了口。

　從這邊說，這孩子應該桓哥兒舅舅, 可是從皇兄那邊，這孩子又該他叔叔。

　嘉沉了片刻，并沒再提稱呼的問題，只是拉了他的手搭到的肚子上：“桓哥兒是大孩子了，以后幫姐姐照顧這個孩子好不好？”

　“那姐姐呢？”

　蕭桓抓著的袖子，敏銳地聽出了語氣中的不妥。

　嘉了他的頭：“姐姐不能陪你一輩子，姐姐和你不一樣，姐姐原本就不是這宮里的人，你明白嗎？”

　蕭桓年紀雖不大，但也明白姐姐和哥哥是不該在一起的。

　而且姐姐有爹爹了，爹爹不喜歡他，也不喜歡這個孩子。

　這個寶寶真可憐啊。

　他吸了吸鼻子，鄭重地點了點頭：“桓哥兒會的。”

　*

　萬壽宮里

　太后大病了一場之后，恢復之后，比之從前要和緩了許多。

　這日，難得擺了一桌子菜，讓永嘉去請皇帝過來。

　一個是母后，一個是皇兄，永嘉自然是喜不自勝，期盼他們能早日和好。

　“皇兄，母后這次是真的變了，從前都是梁保進讒言，現在那個太監不在了，一定不會像從前那般了，你就去一趟好不好？”永嘉一個勁兒地求他。

　蕭凜批著折子，一言不發。

　“今日還特意為你進了膳房，燉了一整天的湯，皇兄，你難道真的要辜負母后的一番心意嗎？”永嘉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蕭凜聽見的話，落筆越來越慢。

　永嘉明白，皇兄雖然看起來冷漠，不近人，但他心底一貫很重視親族，上次白家之事，他便讓人對萬壽宮著消息，又下令善待了眷子，因此當太后得知時，也只是慨嘆了幾聲，便再沒多言。

　“皇兄，母后這一病老了許多，也大不如前了，你難道真的要和至死不見嗎？”永嘉聲音已經帶了些淚意，“年后永嘉便要出嫁了，永嘉實在不想看到你們二人這樣。”

　聽到抖的尾音，蕭凜才終于擱了筆：“好。”

　“永嘉就知道皇兄不是心的人。”永嘉瞬間破涕為笑，攬住了他的胳膊。

　婚事在即，笑的格外燦爛，蕭凜了的腦袋，并未再提起前些日子太后送來的那個侍。

　萬壽宮里果然擺了滿滿一桌子菜，仿佛又回到往昔熱鬧的時候。

　太后經此一病，兩鬢生了些華發，中風雖然好了，但半邊胳膊還是有些不利索，搭在桌面上時微微地抖著，一見皇帝進來，拉了拉袖，蓋住了發抖的手臂，邊漾開一笑意：“快起吧。”

　蕭凜視線從那手臂上移開，落座時出言時關心了一句：“近來國事繁忙，兒子疏于照顧，母后近來可好？”

　太后擱了筷子：“子倒是大好了，就是這左半邊胳膊，還時不時有些發抖……”

　太后艱難地抬了抬胳膊，苦笑了一聲，又搖了搖頭：“不說這個了，元祐，哀家記得你時最喜歡螃蟹清羹，從前你養在太皇太后那里，哀家見不到你，只能偶爾托人送去一次，哀家今日特意下了廚，過了這麼久也不知還合不合你的口味。”

　蓋子一掀開，香味撲鼻。

　蕭凜看著那金黃的蟹膏，只是坐著沒。

　“母后已經許久未下廚了，做壞了不次才終于做好，皇兄快嘗一嘗吧。”永嘉將那羹往他面前推了推，滿含期待。

　“說這個做什麼。”太后掩著帕子看了永嘉一眼，語氣略帶指責。

　兩人一來一回，蕭凜終于還是了筷，抿了抿，微微笑道：“很好，母后費心了。”

　“你吃著好就好。”太后松了口氣。

　張德勝看著皇帝那了一勺的螃蟹羹，卻是一臉言又止。

　幸好皇帝只了一勺，便看向了永嘉：“你的公主府還有何需要添置的？”

　“沒什麼可添置的了。”永嘉沉思了片刻，才突然想到，“對了，皇兄我想把府里的湖再挖大一點，在湖中填個島出來，島上再建個涼亭……”

　永嘉細細地數著，一臉興。

　“好，有什麼想要盡管通知務府。”蕭凜平時對雖嚴厲，但也極為寵，公主府的一切都隨著的心意。

　太后見他們兄妹一言一語，頗為融洽，了永嘉的頭了話：“一晃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永嘉都長這麼大了，哀家真是有些舍不得，皇帝你要心國事，這嫁娶之事又極為繁瑣，要不，這后宮之事還是給哀家吧，哀家膝下就這麼一個兒了，把風風地嫁出去，哀家才能放心……”

　太后斟酌著語氣，小心翼翼地看著皇帝。

　繞來繞去，原來還是為了后宮的掌權。

　前些日子送的那個侍大概也是為了籠絡他吧。

　蕭凜垂下袖子，遮住了泛著紅疹的手面，良久，才終于點了頭：“永嘉的婚事要，母后若是不嫌勞，那自然是好的。”

　“哀家如今已然大好了，這點小事算不上勞。”太后頓時喜笑開，又催促著皇帝筷，“別說話了，菜要涼了。”

　蕭凜頷首，卻沒再那螃蟹羹。

　用完膳，出了萬壽宮的門，張德勝跟在后面憂心忡忡。

　陛下吃螃蟹羹，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如今陛下不但不吃，反倒一就出疹子，太后便是稍稍留意一番也能知曉，可為母親卻毫無所知。

　張德勝嘆了口氣，焦急地湊了上去：“陛下，要不要立即傳太醫？”

　蕭凜站住，迎著日抬起幾粒紅疹的手面，搖了搖頭：“不必了，只是稍有些。”

　他步子極快，張德勝跟在后面追不上，只好吩咐了人去備些藥膏。

　回了太極殿的時候，蕭桓剛從殿里離開。

　嘉如今已經五個多月了，肚子高高的隆著，側躺在人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著。

　“公主，這是天竺進貢來的橄欖油，聽說能防止肚子上長紋，從前貴妃生六皇子的時候用的就是這個，您要不要也試試？”

　自有孕后，這殿里便時常送各種各樣滋養的東西，嘉分不清，只是昏昏地點了點頭，腦海中滿是桓哥兒的境和這個孩子的境。

　不習慣別人，解了衫，退了侍，纖長的手指沾了幾滴，一點點在肚皮上打著圈。

　蕭凜一進門，便是一副極沖擊的畫面。

　如今段比之從前更為姣好，四肢仍是纖細勻停，只有肚子高高的隆著，因著脹痛的緣故，最近連心都穿不得，側臥在人榻上，上只披了件素白的綢。

　剛到深秋的天氣，太極殿里便燒起了地龍，殿里又放著幾個炭爐，熱的人剛一進門便出了一薄汗。

　蕭凜的視線從那白皙和淡櫻上移開，吩咐著讓人把地龍燒的更暖一些，才繼續向前走。

　腳步聲一響起，嘉立即收了手，攏了攏衫便扶著榻邊的把手想離開。

　可手上還沾著油，肚子又沉，手底一，差點從榻上摔了下去。

　蕭凜連忙托住了的腰，按著的肩躺下。

　嘉心有余悸，捧住了肚子不敢再。

　“都這麼重的子了，怎麼還不注意點？”蕭凜從后面抱著，扯了塊帕子細細地著沾了油的手指，“這點事讓侍做就行，萬一不小心摔了怎麼辦？”

　“我又不是故意的……”嘉本就憂心忡忡，被他一斥，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不過是說了你一句。”蕭凜啞然，屈著指關節了的眼角，“一點委屈都不得？”

　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耳尖微熱，也在為這突如其來的緒懊惱。

　“行了，是朕不好。”蕭凜無奈，“那朕幫你涂？”

　抿著不說話，蕭凜便直接蘸了一點，著的肚皮緩緩地。

　日正盛，照在人上懶洋洋的人，嘉本就困倦，慢慢合了眼。

　初時，他涂還格外認真，可是慢慢的，他的手便越來越不安分，他忽然落下去按了一下的時候，嘉連忙并了，略帶薄怒地瞪著他：“你……”

　蕭凜被一瞪，輕咳了一聲：“習慣了，你松開。”

　嘉紅著臉松了開，一低頭，看見了他手面上的紅疹，又下意識地口而出：“你吃螃蟹了？”

　蕭凜了潤的指尖，扔了帕子，忽然察覺到有些不對，轉頭看向：“你怎麼知道？”

　帝王的喜好一向不為人所知，他對螃蟹輕微過敏的事，只有膳房和親近的侍從才知道，連他母后和永嘉都不清楚。

　嘉拉了拉服，這才意識到失言，偏著頭不愿多說。

　“怎麼不說話？”蕭凜掰著的臉轉過來，眼神銳利，“朕記得，和你一同用膳的時候并沒有擺過螃蟹。”

　所以，是怎麼知道這麼他這麼細微的習慣的？

　嘉被他看的心里一陣發，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們在一起的這大半年的確是沒上過螃蟹，但之前還有那麼多年啊……

　那時，以為他厭惡自己，從來不敢出現在他的面前，但每每在大宴的場合看到他，卻又忍不住去關注。

　那麼多次宴會下來，知道他喜歡葷食，喜歡甜食，不喜海鮮，尤其不螃蟹。

　偶有一次，先皇給他賜了蟹羹，他面不改地吃了，不多時，便尋了個不勝酒力的借口匆匆離了席。

　當時覺得奇怪，跟出去時無意間看到他脖子上的紅疹才明白過來，他是對這東西過敏。

　可他們如今隔著父母的恩仇，再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嘉抿著，只是淡淡地開口：“桓哥兒一吃螃蟹就會出疹子，你們是兄弟，我不過隨口一猜。”

　原來是因為蕭桓。

　蕭凜的眼神瞬間黯了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著的小腹：“嗯，是螃蟹，方才去了萬壽宮。”

　萬壽宮，看來太后給他做的，否則他何必要筷。

　可太后竟和他疏離至此嗎，連這麼重要的事都不知道。

　那這些年先帝要廢他，白家要扶持五皇子，太后又不喜他，他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嘉仔細一回想，盯著他手臂上的紅疹微微失神。

　“心疼朕？”蕭凜捕捉到了眼中一閃而過的。

　嘉連忙偏頭，垂下了長睫：“沒有。”

　“真沒有？”蕭凜故意用那只布了紅疹的手住的下頜。

　嘉一瞥見那紅疹便心煩意，固執地要起：“都說了沒有，和我有什麼關系。”

　兩人一掙一推之間，蕭凜下意識地扶住了肚子。

　掌心忽然微微了一下，蕭凜渾一僵，盯著那白皙的肚皮目不轉睛：“它好像在？”

　“已經五個月了，當然會啊。”

　嘉一偏頭，看著他一臉震驚的樣子忍不住發笑。

　可剛出一點笑，那肚皮忽然劇烈的一，輕呼了一聲，瞬間咬住了。

　“疼不疼？”蕭凜連忙收了手。

　嘉看著他大驚小怪的樣子搖搖頭：“他能有多力氣。”

　聽見這樣說，蕭凜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將手搭上去。

　他每一下，那肚子便一下，仿佛在跟他打招呼似的。

　嘉靠在他肩上，看到他的神由震驚變得，方才的擔心一掃而空，慢慢垂下了眼。

　他應該會是個好父親，就算不在他也會把這個孩子教的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