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 營地里的篝火畢剝作響，南苑一片寂靜。

　巡夜的都是皇帝親兵，眼看著皇帝懷里抱了個人, 一路走過，無人敢抬頭。

　到了馬廄，皇帝逡巡了一番, 對南苑的圉(yu)淡淡地開口：“挑一匹溫順的馬來。”

　圉躬著子有些納悶, 皇帝不是最喜歡烈馬嗎？他的馬不是汗寶馬，就是追風鐵蹄, 怎麼放著好好的馬不要, 偏偏換了子？

　圉領了命, 正挑揀的時候，忽從他后看到了一個=裹著一白狐裘的子, 低著頭, 兜帽蓋的不一隙, 約間只能看到幾細白的手指, 輕輕牽著皇帝的袖子。

　圉恍然大悟, 原來這馬是為了旁的這個子挑的。

　如今皇帝無后無妃, 這子又是誰呢？圉強下了好奇, 頗為用心地挑了一匹：“這是大宛進貢的珍珠馬，格溫順，格外適合子。”

　那馬形流暢矯健, 又不算高大, 配著的形應當正好。

　“就這匹吧。”皇帝點了點頭, 回牽起的手，“你來一，跟它悉悉。”

　嘉從未學過騎馬, 原本提出來不過是為了借機勘察地形，如今一及到那噴出的熱氣，不由得有些害怕，蜷著手要回來。

　“怕什麼，這馬又不吃人，你多一它，它自然就跟你親近了。”皇帝輕笑了一聲，捉住的指尖遞過去。

　那馬格外親近人，一見那手遞過來，撒著蹄晃著尾，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一副格外高興的樣子。

　暖暖的熱氣噴過來，嘉的張驅散了一點，輕輕了馬背，馬糙又有點的扎手，卻并不討厭，覺有點新奇，一下一下輕輕地著，有點喜歡上了這個龐然大。

　“不怕了？那我們走吧。”皇帝看著一臉好奇的樣子忍不住發笑。

　嘉微微有些臉熱，點了點頭，跟著他后：“我們去哪里啊？”

　“南苑有個地方蝴蝶谷，一馬平川，花草繁盛，朕從前最喜去那里縱馬。”皇帝走在前頭，看著那茫茫的月不知在想什麼。

　“蝴蝶谷？真的有蝴蝶嗎？”嘉忍不住問道。

　“晚上自然是沒有的，下次白日里帶你去瞧瞧。”皇帝收斂了神。

　白日里，他們白日里怎麼能一起并肩呢？

　嘉的視線怔怔地從那影子上移開，不再吭聲。

　蝴蝶谷在兩山之間的山坳里，溪流沖積形了一片寬闊的平原，原野上綠草如茵，茸茸的撓著腳踝，草間點綴著三五斑斕的小花，因是在夜晚，大多合攏著花瓣，顯得有些答答的。

　“上來。”

　皇帝調整了一下馬鞍，對說道。

　看著還好，可等到真的要上馬，嘉踩著馬鐙，吃力地試了好幾次也爬不上去，忍不住有些氣餒。

　“真沒用。”皇帝笑了笑，掐住的腰一把將人拎了上去。

　“笑什麼，我……我又沒騎過。”嘉捋了捋被他弄的頭發，輕輕地嘀咕著。

　正抱怨的時候，那馬兒揚了蹄忽然一，嘉被嚇得搖搖晃晃，差點跌了下來。

　“抓好韁繩。”皇帝輕斥了一句。

　嘉連忙抓住了韁繩才免得跌了下來，一穩住形，坐在高高的馬背上又覺得孤零零的，好像天地間只剩下了一個人一樣。

　“抓穩了？”皇帝看著整個人都要趴在了馬背上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別那麼張，腰起來，收一收，夾馬肚子……”

　他神嚴肅，一點一點糾正的姿勢，教發力。

　可他說的太快，嘉又格外張，一連試了好多次，不是腳上作不對，就是手上不對，不但走不，反倒差點從馬上墜了下來。

　“怎麼那麼笨！”皇帝沉著臉斥了一句，抬手去抻著的，“往下，不要翹著，聽不懂嗎？”

　嘉被他罵的憋了一肚子火，一見他又沉下了臉，忍不住委屈地別過臉：“你那麼兇做什麼，不要你教了！”

　本來也沒想讓他教，是他自己大半夜的發瘋非要把抱出來。一教起來，又總是一臉嚴厲，他難道大半夜不睡覺就是想折磨嗎？嘉也格外委屈。

　又開始任了，皇帝正要發火，一抬頭看見眼里已經蓄滿了淚，差點就要哭出來了，火氣頓時又消弭于無形，抬手將的臉掰過來：“哭什麼，別人想讓朕教都沒這個機會，你倒是好，得了便宜還賣乖，還委屈上了？”

　“誰想讓你教，隨便一個馬夫都比你教的好！”嘉邊哭著邊打掉他的手，“你走開，我不學了！”

　“這才多久就不學了？”皇帝忍不住低笑。

　“要學也不讓你教！”嘉固執地躲開他。

　“好了，朕也沒教過人，朕怎麼知道你這麼委屈。”皇帝將的腰又按了回去，了的眼角哄了哄，“朕先帶著你走一走，悉悉好不好？”

　嘉也不是真的不想學，只是不想在他面前丟臉罷了，憋住了眼淚有些別扭地看著他：“那你不許再這麼兇了。”

　“你老實一點朕自然不會兇你。”皇帝笑了笑，牽著繩子帶著慢慢地走。

　兩人牽著馬走在月底下，影子拉的長長的。漫步了片刻，嘉總算找到了些覺，坐在馬背上也沒有那麼害怕了，一舒展開，看向遠的群山又不有些向往，指了指最高的那座問他：“那座是什麼山？”

　一圓月高高的掛在山巔，皇帝順著看過去，淡淡地開口：“凌云山。”

　凌云山，嘉默念了一句，想起了那輿圖，這座山背后應該就是云州了吧。

　長到現在還沒有出過鄴京，從前還能在城里轉一轉，了宮后，卻是鮮外出了，一抬頭看著那高高的山巔和峰頂懸浮的云霧不有些向往，又有些害怕。

　“想去那里嗎？”皇帝提醒了一句，“這山雖看著近，但離得很遠，山上多猛禽異，我們今晚就在這谷里暫且轉一轉。”

　嘉低下了頭：“我就是看一看。”

　說著收回了視線，可又耐不住想離得近些，輕輕一收腳夾了夾馬腹回頭看他：“我想試試自己騎一下好不好？”

　眼睛格外的清亮，皇帝有一瞬間微怔，放了手開口道：“小心一點，朕在后面。”

　繩子一松，嘉小心翼翼地驅著，慢慢找到了覺，在原野上小跑了起來。

　頭一次騎馬，馬兒一撒蹄，夜風輕輕的吹拂過全，帶來前所未有的敞開和自在，這會兒再看向這空曠的四野嘉也毫不覺得害怕了，心只是想再快點，再快點，干脆閉了眼，只聽見耳邊呼嘯著越來越快，心也無比舒暢。

　初時，皇帝遠遠地看著并未覺得什麼，可等到下了坡，那馬蹄越來越快，形也開始搖搖晃晃的時候不皺了眉，提醒了一聲：“別騎那麼快，太快了你把控不住。”

　可嘉就像沒聽見一樣，反而又加快了作。

　皇帝又了幾聲，皆沒什麼反應，眼見著下面還有一個極陡的坡，皇帝神一凜，翻騎了另一匹打馬去追。

　“慢點，朕你慢點，你聽不見嗎？”

　他縱著馬沖著那前面的人道。

　嘉此時一回過神來，攥著繩子也有些害怕，可這馬此時正撒著蹄跑的起勁，又正值下坡，被顛的七上八下，好幾次險些墜下去，忍不住一臉求救地回頭看他：“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它好像不聽話。”

　“勒著繩子，一點一點讓它停下。”皇帝一邊加快了作，一邊教。

　可嘉只學過怎麼騎，沒學過怎麼讓它停，手忙腳地作了一通，那馬反而跑的越發起勁了。

　后仰了一下，眼看著就要墜下去了，連忙攥住了繩子趴在馬背上害怕地他：“皇兄你快來，你過來呀，我好怕，我控制不住它了……”

　被嚇得夠嗆，聲音被風一吹，斷斷續續的。

　眼看著控制不住，那陡坡就在眼前，皇帝揮了鞭快馬一加趕到了側，接著直接掐住的腰將來帶了過來，從后面繞過一把勒過了韁繩，那馬兒高高的揚起前蹄嘶鳴了一聲，才終于避開了下面的陡坡，調轉頭向緩坡慢慢地跑著。

　一場驚變平息，兩人額上都微微出了汗，面對面相抱著在月下泛著銀。

　“不要命了嗎，才學多久，你就敢一個人下坡？”皇帝冷著臉質問著。

　“我也不想啊，誰知道……誰知道這里會有坡啊！”嘉驚魂未定，也在大口大口地著氣。

　“那朕之前你，你怎麼不停？”皇帝側過臉問。

　一提到這里，嘉有些心虛，低著頭小聲地囁嚅了一句：“沒聽見嘛，風那麼大，誰能聽清啊。”

　“沒聽見？”皇帝冷冷地笑了一聲，“朕瞧著你后來求救倒是起勁的。”

　嘉被他一提醒，想起了方才哭著求他過來的狼狽，耳尖微微燙紅，連忙捂住了耳朵：“不要說了……”

　好丟人的。

　“現在知道丟人了，這麼不聽話，不顧危險往前跑萬一真出了事該怎麼辦？”皇帝冷冷的拿話刺，說不出的怒火，“朕就不該救你，就該讓你跌下去，摔個胳膊短殘的，躺在屋里那也不能去你就會長教訓了。”

　嘉一晚上都在被他訓斥，剛剛好不容易舒暢了一會，又出了這麼個意外，心里又酸又脹干脆賭氣地懟回去：“不救就不救，反正我本來也去不了哪里！”

　一生氣便手去推他：“停下來，放我下去！”

　“下什麼下，剛剛不還是不愿松手嗎？”皇帝一手執著韁繩，一手牢牢地按住，忍不住發笑，“你那什麼騎馬，被馬帶著跑還差不多，抱了，朕帶著你看看什麼騎馬！”

　他說著忽然神一凜，韁繩一，那馬兒長長的嘶鳴了一聲，撒開蹄子便在原野上奔跑。

　嘉抿著憋了一肚子氣，可策馬一跑起來，整個人被帶著一傾，連忙抱住了他的腰，害怕地住他：“你慢點，別那麼快！”

　耳朵嗡嗡的，被風聲吹的幾乎都快聽不清了。

　“放心，抓穩了。”皇帝笑了笑，不但沒減速，反而又勒了繩。

　這下馬兒跑的像瘋了一樣，嘉不得已抱的更，耳邊呼嘯，發被狂風吹的舞，可抱住他的時候卻覺得無比的安穩。

　兩個人在一起，一抬頭，便看到了那堅毅的下頜，看到了他臉上見的快意，帶著青年人蓬的熱氣，熱烈的仿佛要灼燒一切。

　只看了一眼，便心跳砰砰，慌忙低下了頭。

　幸好耳邊的風聲呼嘯，他應當聽不見吧。

　嘉埋在他懷里，看著那遠去的群山慢慢閉上了眼……

　兩個人縱馬奔馳了好一會兒才停下，明明沒怎麼，可兩個人額上都微微出了汗。

　“下來吧。”皇帝滿熱氣，張著手臂在下面接他。

　“我自己可以。”嘉不敢看他，攀著馬鞍急匆匆地要自己下去。

　可正要落地的時候上忽然一陣急劇的疼痛，控制不住地輕呼了一聲跌了下去，一把被他抱了住。

　“怎麼了？”皇帝接住了。

　嘉卻是有些難以啟齒，抿著不開口。

　皇帝是上過戰場的人，略略一想便明白了：“是不是騎馬的時候被馬鞍磨破了？”

　他一語中的，嘉微微有些驚訝，睜圓了眼睛看著他。

　“讓朕看看。”皇帝緩聲問道。

　可嘉卻不知怎的，心里糟糟，搖搖頭拒絕了他：“不用了，我沒事，我想一個人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