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櫻花文學 軍事歷史 官居一品 第88 九章 衝動的懲罰(下)

《官居一品》 第88 九章 衝動的懲罰(下)

啓和邢雲路都是在校的監生,他們不像其他同窗那樣熱衷於政治,而是深深著迷於傳教士帶來的科學,花費了大把的時間跟著羅明堅、利瑪竇等人學習,這在同窗眼中,未免是不務正業的表現。從不理會那些閒話。

像這次,北京城風波四起,躁了國子監學子們的心,監生們通過集會演講、上街聲討、報紙撰文等等方式,爲奪或者奪搖旗吶喊。哪怕是現在,年輕人們依然在通宵達旦的進行集大辯論。

啓兩人卻躲在這安靜的欽天監,用遠鏡遙的夜空,看到了月亮的真容。他們震驚於那種真實的醜陋,難以相信這裡就是傳說中奐的蟾宮。

“很憾,孩子們,月球並非上帝創造的尤,”羅明堅聳聳肩膀,一口純正的話道:“天堂中的東西也不一定盡善盡。”爲了保護他們的興趣,羅明堅把鏡頭轉角度道:“還是看一看燦爛的星空吧,相信你們會有興的發現。”

啓兩人依言向星空,只見漫天繁星明顯變得更加明亮繁了,羅明堅告訴他們,這不是錯覺,而是許多平日裡眼看不到的星星,在遠鏡中顯出了形。

那璀璨麗的夜空,有著致命的魔力,果然令二人忘記了月亮的失落,重新變得激不已。

羅明堅又想指導他們,揭開銀河的,然而話還未說出口,卻見邢雲路整個人都僵住,失聲大道:“那是掃帚星麼?”

羅明堅爲欽天監正,自然知道自己的職責,聞言登時變,一把搶過鏡頭,凝神一,便在藏藍的夜空出現了一長條模糊的。白白的,像誰用筆蘸了水銀輕輕抹了一道。他不也失聲道:“確實是彗星!”是彗星,它剛剛出現,正用難以覺察的速度,向紫微星東南移。漸漸地,不用遠鏡也能看見,天空中那一抹蒼白的彩,象一道長長的白虹,看的人膽戰心驚。

Advertisement

“天哪,離帝星如此之近!”羅明堅心中一沉,他已經是地道的大明人,自然知道華夏文明相信天人應,認爲天象變異是對人間的警示,掃帚星出現,意味著災禍,而紫微星代表了皇帝。

“趕記錄下來。”羅明堅對利瑪竇下令道:“我得連夜稟報朝廷!”

彗星出現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京城,頓時引起朝野上下的嚴重關切,羣臣和百姓都到嚴重的不安,謠言好比沒有的柳絮一樣。有人說,這是皇帝堅持奪,有悖綱常,故而上天震怒,要降禍給大明;還有人說,這是萬曆皇帝廷杖忠臣,無故誅殺宦,上帝在警告天子……如此種種,怪陸離,一日之間滿城激盪,明著是張居正了千夫所指,但實際上矛頭暗暗指向了,最近出盡風頭的年輕皇帝。

因爲帝王又稱‘天子’,意即天之子,是天所管轄和制約的,如果國家發生任何災難,都被認爲是與皇帝自的失德有關。而彗星又被認爲是最不吉利的天象,還是從紫微星劃過,這難以不讓人聯想到,皇帝最近犯了什麼錯誤。

在朝野看來,這是上天給最近一系列的事件定了,百本來就對萬曆滿肚子怨氣,現在有了老天爺撐腰,自然再無後顧之憂,爭先恐後的上書言事,要求皇帝深刻反省,向上蒼承認錯誤。

僅僅彗星過後當天,上書言事的大臣就有二百人之多,之後地方各省、南京員的奏疏也紛紛抵達,甚至連民間人士都上萬言書,寫聯名信,請求皇帝自省改正。

當然,爲臣者不可能把責任都推到皇帝上,至表面上不能這樣。因此按慣例,閣帶頭,兩京各衙門全都自我反省,自首輔沈默以降,各位閣大學士,兩京六部九卿,地方督,都上疏自陳己罪,向皇帝請求辭職。

Advertisement

按說,天象異變,羣臣請罪,這種事史不勝書,算不得什麼稀奇,只是眼下出得太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給了深宮之中的小皇帝極大地力。萬曆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上天之子,爲什麼老天爺要跟自己作對?在惴惴不安中度過了幾天,他終於不了心的惶,忍不住把幾位大學士到乾清宮來垂詢。

萬曆在東暖閣坐定,等衆位輔臣依次魚貫而,行過禮後。他發現今日領班的竟然是三輔張四維,卻沒見首輔沈默的影。

“元輔怎麼沒來?”他奇怪問道。

“回稟皇上,”張四維恭聲答道:“元輔上了請罪疏後,便在家裡坐等發落。”說完便想住,但在其餘幾位輔臣警惕的目中,他暗歎一聲,又道:“其實臣等也有上書請罪,然而元輔說,國事繁重,一時一刻離不開人,我等已然怒上蒼,又豈能再荒廢國政,錯上加錯?因此元輔命我等在衙中待罪辦公。”

“那他爲什麼不這麼幹?”萬曆問道。

“元輔說,他是下令的人,”殷士瞻答道:“若是連自己也不在家待罪,爲免有貪權位之嫌。況且天現彗星,必然是朝廷有事惹怒上蒼,無論如何,他這個首輔都難辭其咎……”

萬曆聽了先是一陣輕鬆,有首輔頂雷,自己的力自然小很多。下一瞬,又涌起強烈的衝,這真是天賜良機啊,一句話口而出道:“元輔的辭呈在哪裡?”如果像先帝去徐階那樣順勢批了,豈不就一下搬走這塊,在自己心口的大石?

“皇上,現在不是議論元輔的時候!”魏學曾的大嗓門馬上道:“當務之急,是先把彗星的事搞明白,再說其他!”

Advertisement

閣幾位大學士中,萬曆十分怵這門魏大炮,因爲他樣子太兇,監督自己讀書時,訓斥起來毫不留,從小就留下了影。讓魏學曾這一吼,萬曆下意識的瞳孔一道:“魏師傅方纔說的很有道理,有天變要想人事,但這天變說得是什麼人、什麼事,都得仔細斟酌……諸位師傅有什麼講什麼,不必忌諱。”

張四維這個首倡奪者,這些天沒被同僚脊梁骨,此刻生恐有人借題發揮,便率先說道:“臣以爲歷來彗星出現。多應國家用兵之事。彗星出於西北,移向帝星,正應韃靼土默川各部異,恐怕又要故態復萌,擾我大明。遼東一帶又有土蠻、朵各部捲土重來,所以天象示警,提示聖上重視兵事,早作準備!”

張四維一番話,把皇帝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萬曆自然笑逐開,拊掌道:“小張師傅好見識,朕也覺著是這麼回事兒。”

“皇上,小張閣老的意見,臣不贊同。”魏學曾大搖其頭道:“土默川部異不假,但那是因爲俺答病死,他的兒子們爭奪汗位所致,對大明來說,他們鬧得越兇,耗就越厲害,我們正願意。這種時候,他們結朝廷還來不及,又怎麼敢惹惱了朝廷呢?”頓一下又道:“至於遼東,戚繼和李樑這些年相機痛剿,頗見效,遼河以東哪裡還有韃虜的騎兵?這天變何以仍舊出現,臣實愚魯,不明其理。”

“魏閣老說得不錯,”魏學曾話音一落,陸樹聲在旁朗聲說道:“臣以爲西北東北都不相干。乃朝中人作祟、紊國政、花言巧語欺矇主上、壞國家綱常。因此彗星出在紫微之側!但是非對錯有目共睹,求主上聖心默察,不難尋出人,人一去,彗星自消!””

Advertisement

這番話正中了萬曆肋,他當時就黑下臉,一傾子,沉沉地問道:“陸師傅指的是誰,不妨明言!”

“是!”陸樹聲哪裡怕他,清了清嗓子,聲說道:“既然上天示警,必是最近的事、最大的事,何謂朝廷今日最大之事?”他自設一問,接著直言不諱道:“自然是某位閣老奪之事!記得先帝登極之時,我皇曾下明詔說,要修明政治,以德治國——臣當時聆旨,不覺歡欣鼓舞,激涕零,以爲大下承平有日!不料吾皇竟不顧羣臣勸阻,強行奪張居正。此等有悖人倫之舉,自然有道德之士勸諫,卻遭到皇上的廷杖!這真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隨心所,毫無顧忌,哪有一點德治的影子?”

這位陸樹聲與徐階同鄉、與高拱同科,而且是當年的會元,可謂得天獨厚,左右逢源。然而因父親病重,陸樹聲辭回鄉侍疾,服闋後更是數次辭,不願摻和進高拱與徐階的鬥爭中。奇特的是,他淡泊名利、屢次辭,卻使得他的名聲越來越響亮,人們更想請他朝任職。他是在世宗年間致仕,先帝曾經屢次相招未果,直到當今登極後,纔在反覆催促後復出。

人們常說,海都堂是大明的鐵膽,這位陸閣老則是大明的良心。久而久之,老先生也真拿自己當良心了。所以說話毫無顧忌,連萬曆的臉也不看,只顧唾沫四濺地侃侃陳詞道:“上天垂警,臣竊以爲指的就是皇上強留張居正,廷杖員之事啊!若能改弦更張,放張居正還鄉,赦免被罰的員,則彗星必悄然而逝……”

萬曆聽他大放厥詞,毫不留的指責自己。臉都氣白了,只是爲了‘言者無罪’的諾言,才按捺著沒有咆哮起來。他想要反駁,卻氣得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陸閣老,皇上雖說暢所言,但你也不能無端猜測!”見皇帝窘,張四維馬上站出來道:“君子畏天命是聖賢之言。但天變之理定要格外慎重!你卻在這裡大放厥詞,肆意詆譭聖上!這算什麼國之大臣!”

“小張閣老,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的淺顯道理,你不會不明白吧?”陸樹聲道:“爲大明的忠臣,自當直言君父之非,方能亡羊補牢、匡正聖心!”

“我勸您老一句話,要做賢臣、能臣,不要做忠臣、烈臣。”張四維冷笑一聲道:“有賢臣,便有明君,有能臣,則有治世;出了忠臣烈臣,便是君昏國之時。您老不妨捫心自問,到底幹了多訕君賣直的勾當!”

“你這個小人!什麼狗屁邏輯?”陸樹聲然大怒道:“難道治世就不能出忠臣、烈臣?那麼唐魏徵、宋範公算什麼?況且就算真是君昏國,也是出了你這樣的臣,纔會有那麼多忠臣而出的!”

張四維和陸樹聲緒無比激,吵起來唾沫橫飛、滔滔不絕,卻又旁徵博引、針鋒相對,讓人不上

看著這兩位殺氣騰騰,吵得臉紅脖子的閣老,萬曆眼都直了。他深切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要是比吵架,十個自己綁一起,也不是人家一個的對手。他不暗暗自責道:‘我沒事兒找這些人出主意幹嘛,不是自取其辱麼?’

他是個明白人,知道自己一開口,必將辜負了張四維一番好意,重新淪爲衆矢之的,只好緘口不言。我就不說話了,看你們還能怎麼樣?

好容易熬到大學士們罵累了,萬曆才得著空,抓時間道:“諸位都回去吧,你們的意思朕明白了,如何去做,容朕考慮一下再做決定。”頓一下又道:“張師傅留一下,朕有些別的事想問你。”

“是……”大學士們只好告退。

待其餘人都走了,只剩下張四維,萬曆劈頭就問道:“如果趁機讓沈默走人,你來當首輔,如何?”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