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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88 九章 君臣(上)

鬧到這一步,張居正早就得不償失了。

這是一次信心與聲上的重創。

他守父喪而不離開相位,起初並非起自私心,至不全是私心,還是有可原的。然而在事開始時,他過分相信皇帝的威力可以倒輿,卻忘了萬曆還不到十六歲。十六歲,是個智商發育完全,商基本沒有的年齡。這個年紀的年青人,衝有餘而沉穩不足,當反對的浪發後,一下子驚慌失措,理失之切,以至步步被,完全喪失了輿論的主權。

到最後,萬曆只能靠高手段撲滅輿論,從而付出了最大的道義代價……然而損失最慘重的還不是皇帝,而是他這個奪之人,畢竟萬曆是爲了挽留他,才和大臣發生衝突的。

張居正很清楚,事到如今,保留相位的好,遠抵不上失去人心的損失,早就想要歸鄉守制、遠離是非了。所以在吳中行等四人被罰跪午門之後,他又第三次上疏請求皇上準他回家守制,這一次張居正的態度十分堅決,甚至說出了,您要是不答應,我就掛冠而去的話。然而朱家脈中的執拗因子,在萬曆現的十分明顯,他用更堅決的態度答覆道:‘先生再行乞請百次,朕也不準!’這話已說絕,張居正再無迴旋的餘地。雖然他心深皇上有這種堅決留的態度,但回到現實,他確實不能再留下了。

於是張居正第四次上疏,並將自己留下的害,分析的十分徹,希皇帝看了以後,能改變主意。然而事早就從他和羣臣的衝突,轉變爲萬曆和大臣的對峙。小皇帝現在是不蒸饅頭爭口氣,哪還管以後怎樣!他讓人帶話給張居正道,先生就算要走,也得等此事平息以後。但現在不能走,否則朕的權威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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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徹底傻眼了,小皇帝這是在玩火啊!古人早就說過,防人之口甚於防川,吳中行艾穆等人之所以甘冒奇險犯上書,就是因爲他們牢牢的佔據了道義——國朝以孝治天下,不回家守制就是不孝,不孝之人,安能號令天下?所以纔會得到這麼多的支持,除非把儒教取締,把讀聖賢書的人都殺了,否則怎麼堵得住天下悠悠衆口?

沒人的時候,張居正也曾自省,這件事的理上,他和皇帝都有失誤。於自己,是一時腦熱,皇帝流出挽留之意後,又心猿意馬,指著大臣能乖乖聽話。誰知道判斷失誤,反對的聲音驟起,一下子弄巧拙,智取變了力鬥。於皇帝,就是太過躁偏執,太相信皇權的威力了。殊不知,他雖然坐在他祖先坐過的寶座之上,都被稱爲萬歲,然而世易時移,如今的皇帝,哪裡還有太祖皇帝那樣的權威?

要知道,太祖皇帝之所以有無上權威,一言一行皆被視爲百世不易之法典,是因爲他作爲開國君主創建了本朝,作爲行政工的文制度,同樣是他一手設立的。用韓非子的說法就是,‘法勢’合一,自然可擁有無上權威,想取消宰相就取消宰相,想撤掉行省就撤掉行省,毫無約束的行事。

然而萬曆皇帝算什麼?他不過是命好投生在皇家,僥倖了皇位繼承人。繼承皇位後,固然可以得到無可搖的正統。這讓皇帝在任何叛逆之舉面前,都是道義本。然而皇帝並不是本就有權威的,他必須在方針大事上作出正確的決策,來樹立自己的權勢,除了難度要小很多之外,質與普通大臣並無二致。

而萬曆在沒有樹立權勢之前,就先想著強調自己的權勢,更糟糕的是,這還不同於世廟所堅持的。國朝以孝治天下,在天下人看來,世廟堅持繼統不繼嗣,是完全站得住腳的,所以纔會有支持者加進來,幫他打敗了強大的文集團。然而萬曆皇帝所堅持的,卻是完全非道義的……以孝治天下,說白了,就是太祖皇帝爲了後代子孫能坐穩江山,纔要求天下人都做孝子忠臣的。現在萬曆的決定,在衆臣眼裡不啻於自毀長城,權威自然跌落到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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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唯一要考慮的,是要不要再陪皇帝堅持下去。堅持下去,惡名就得自己揹著,而出,皇帝就要揹著個惡名。出於一名臣子的覺悟,張居正只能咬牙死下去,總不能把皇帝坑了吧?

然而他的苦衷無人訴說,面對著朱衡的質問,張居正只能匍匐在團上,嘶聲答道:“居喪之中,管不了外面的事,請朱老原諒。您德高重,爲何不自己上疏,皇上八會答應。”

“皇上在盛怒之中,哪肯聽老夫羅唣。”朱衡捻著鬍鬚搖搖頭,道:“方纔已經說過,只有太嶽你能出面勸說皇上,收回廷杖的旨意。”

張居正搖搖頭,搪塞道:“皇上正在盛怒之中,吳中行艾穆等人冒犯的不是我,而是皇上,此之下,我又哪能勸說皇上。”

朱衡知道張居正對這幾個人恨之骨,不肯施以援手,但目下勢,惟有他的話纔可使皇上回心轉意,爲了救人,他只得苦苦哀求道:“太嶽,皇上的盛怒,是因奪之事引起,而奪之事,又因你而發。解鈴還需繫鈴人,若想吳中行四人得救,惟有你來出面。”

張居正卻搖頭道:“在下不能出面!”

“這是爲何?”朱衡不解問道。

“這是皇上第一次親自用威權,爲臣者若出面干涉,皇上的面子往哪兒擱?”張居正意有所指道。

“你……”瞧著張居正振振有詞的樣子,朱衡頓覺灰心,但拯救善類的責任讓他再一次勸道:“太嶽,有一句話老夫不能不說,但說出來,恐會引你震怒。”

“你說吧。”張居正心說,在你上,我能堵住不

“這次廷杖的,雖然是吳中行等四人,但爲之痛心的,將是天下所有的讀書人。”朱衡捻著鬍鬚,緩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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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聽了先是一愣,旋即冷笑一聲,反脣相譏道:“朱老大人的意思,是我張居正還是皇上,要與天下的讀書人爲敵?”

“老夫不是這個意思,”朱衡趕申辯道:“但奪之事,的確容易引起讀書人的誤會。”

說來說去又說回到奪上,張居正不一陣煩躁,他冷冷道:“皇上要留我,你說怎麼辦?”

“你可掛冠而去嘛!”朱衡以己度人道。

“你這豈不是要我不忠?”張居正悶聲道。

“這是致君堯舜,避免皇上和百的衝突,怎麼會是不忠呢?”

“恕難從命!”兩人的聲調越來越高,有吵架的趨勢。

“首輔,難道你不念及吳中行趙用賢都是你的門生嗎?”

“他們眼中又哪有我這個座主,口口聲聲說孝道,卻那我這個老師開刀!”不提這茬不要,一提起來,張居正就按捺不住滿腔的怒火,厲聲喝道:“你們這些迂腐的衛道士,還是雙重標準!”說完他出了旁邊的一把裁紙刀。

朱衡登時嚇得面無人,難道張居正惱怒,準備拿自己開個刀?正當他準備言之際,更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只見生高傲、從來不肯低頭的張閣老,竟然直給他跪下了。

沒等朱衡明白過來,張居正就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雙目噴道:“皇上要我奪,你們要我守制,你們所作所爲,不是要把我張居正上絕路麼,你們若堅持己見,在下只有一死,方得解!”

自從奪以來,面對無數指責,張居正一直保持沉默。他希有人能理解自己的苦衷,從國家的角度看問題……爲什麼要讓腐朽落後的政策,牽絆改革的腳步?爲什麼自己毅然選擇效忠國家,卻被一面倒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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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開始,委屈不平之氣就在他的中積鬱,現在他的忍耐終於到達了頂點。張居正跪在朱衡面前,用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雙眼通紅的咆哮道:“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朱衡登時就懵了,一輩子口不手的老大人,哪裡見過這種場面?他唯恐真把張居正死了,急之下手足無措,只好匆匆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朱衡一走,張居正便丟下刀,轉在父親的牌位前放聲大哭起來,哭得聲嘶力竭,無比傷心,無比委屈……

第二天便是早朝的日子,大清早便鉛雲佈,得人不過氣來。午門前的廣場四周,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站滿了錦衛緹騎,戒備森嚴。廣場北面靠午門的一側,已經搭起了木臺,木臺上擺一張長桌,桌後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新任錦衛都督朱希孝,讓一位王公主持今日行刑,可見皇帝對這次廷杖的重視程度。另一個則是面沉的閣首輔沈默,首輔是百之師,縱使在國公侯爺面前,也是長、所以朱希孝坐著,就不敢讓沈默站著,把他請到臺上來,一起監刑。

木臺下面,數百名員按品級分站兩廂,如他們的首輔一般,一個個神嚴峻,面鐵青。

朱希孝這些鐵桿子王公,地位清華,卻沒什麼權利。維持偌大的家業,全靠場上的一點。這次站在百的對立面,他自然有苦難言,看看時間到了,先是歉意的朝沈默點點頭,然後向前的千戶遞個

那千戶便向前一步,發出了一聲拖長腔的吶喊道:“帶犯!”

話音一落,一隊錦衛緹騎兵,押解著戴著鐵木枷的吳中行、趙用賢、艾穆、沈思孝四人,從左掖門旁的值房***來,來到廣場上。

廣場中央的磚地上,早已鋪好了四塊氈布,一俟廷杖完畢,行刑者只需把這氈布一拖,被杖者就被拽出午門廣場,給早已在那裡等候的家屬。

吳中行等四人被押到四塊氈前,面朝木臺站好。風聲嗚咽,鉛雲低垂,這是隆慶皇帝登基以後,至今十二年來,第一次廷杖員,廣場上的氣氛格外抑,

朱希孝看了看面前的四人,用盡量不刺激到文的語氣道:“卸枷。”

“卸枷……”千戶大喝一聲傳話。

幾個錦衛上前,嫺地開鎖取枷。只聽得一陣咣啷咣啷的磕聲,四個人頸上的鐵木枷卸了。幾人還沒來得如釋重負的覺,就聽朱希孝沉聲道:“有旨意。”

吳中行四個便緩緩的跪下,不是他們託大,實在是戴枷久了,渾骨頭都要斷掉了。

朱希孝從桌上拿起一卷黃綾,展開之後高聲讀道:

“吳中行、趙用賢、艾穆、沈思四人,反對曾士楚、陳三謨等奪之議,名曰維護綱常.實則離間君臣。雖枷栲示衆,猶不思悔改。今著錦衛杖吳中行、趙用賢六十……”

朱希孝的聲音在空中迴盪,廣場上千餘人等一片雀無聲。在場的許多員,都已經聽過這道上聖諭了,但他們至今仍不敢相信,如此嚴厲的懲罰,是一個不到十六歲的皇帝作出的決斷。

唸完之後,朱希孝將旨意一收,冷冷向四人道:“還有一道口諭,爾等四人固然罪大惡極,然而太后慈悲,有好生之德,朕亦念在爾等年輕無知,只要當場認錯,便可網開一面,欽此。”說著輕嘆一聲道:“你們聽到了吧,皇上是多麼的仁慈,爾等還不快快抓住這最後活命的機會?”

說完之後,他的目盯著吳中行四人,全場上千人的目,也都落在他們四個上。

第二更,明天繼續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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