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櫻花文學 軍事歷史 官居一品 第888章 好吉利(下)

《官居一品》 第888章 好吉利(下)

了十幾年的太平盛世,繁華的北京城,已經到了晝夜不分的地步。雖然初春的夜裡還有些涼,卻擋不住市民們攜家帶口,徜徉夜市、吃喝玩樂的興致。夜幕降臨後,店家挑起各燈火,招徠著出來遊玩的市民,好一片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位於北城的菸袋衚衕,鄰著京城有數的什剎海夜市,這裡雖不臨街,見不著燈火,但能聽到外面鬧哄哄的賣聲,歡笑聲。

衚衕裡也有歡笑聲。東頭的第二家,是翰林老爺吳中行的府邸,他因爲上書力勸張居正丁憂,被拘審了十餘日,也讓家裡人提心吊膽了十餘日。今天終於被釋放回家,雖然不能再當京了,但人能平平安安回來,全家人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也許經過此難,讓吳中行想明白了些什麼,他謝絕了同僚們在博倫樓擺下的慶賀宴,想在家和自己的妻兒吃一頓團圓飯。只是街坊們紛紛過來道賀,讓這頓飯始終吃不安生,他索讓酒樓送了幾桌席面過來,一是遠親不如近鄰,謝大夥這些日子的照料;二是自己眼看就要離京,正好跟大家告個別。

這頓飯從天剛黑開始吃,一直吃到戌牌時分,街坊們才散去。吳中行酒量很大,只是有些微醺,他讓妻子不用收拾杯盤,只把吃剩的魚去做個醒酒湯。自己則跟一雙十來歲的兒說笑。

兒卻因爲爹爹一晚上都沒理自己,而有些小脾氣,吳中行攬著,討好笑道:“乖囡,爹給你唱曲兒聽,好不?”

兒高興了,拍著小手道:“聽,我聽。”

吳中行清清嗓子便地唱了起來:

“月,亮堂堂。蓮葉綠,枇杷黃。

Advertisement

親哥哥、秀才郎。騎白馬,過蓮塘。

蓮塘邊、種韭菜。韭菜花,結親家。

親家門前是魚塘,鯉魚大有八尺長。

一尾搦來配燒酒,一尾送與水姑娘……”

在那略帶醉意的蘇南民謠中,沉沉的跑步聲,從什剎海方向傳來,街面上遊玩的人們一面慌張的躲避,一面驚恐的著高舉火把的隊伍。

來的人全是大提刑司的太監,鎮司的錦衛沒有來一個人。一雙雙穿著釘靴的腳像一隻只鐵蹄,踏破了百姓的安寧,踏碎了易碎的繁華……他們橫衝直撞,不直帶翻了多攤位,踢碎了多瓶瓶罐罐。就在這一片飛狗跳中,衝進了菸袋衚衕。

衚衕的百姓紛紛探頭查看,卻聽到暴的呵斥道:

“進去!都進屋去!”

“提刑司有公幹!無關人等,火速回避!”

那些探頭探腦的百姓,嚇得連忙回頭來,作稍遲的,不了得捱上幾下。

一扇扇門都關上了。整條菸袋衚衕都被提刑司的人封鎖起來。提刑太監帶著一羣兵奔向門口掛著‘吳宅’燈籠的宅門口站定了,立刻猛叩著門環,喝道:“開門!開門!開門!”

吳宅中,吳中行的妻子王氏,這時正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酸辣湯,剛走到前廳的門邊,突然被震天響的門環聲怔在那裡。這種可怕的聲音,已經的噩夢,想不到丈夫剛被放回來,竟又一次響起來。

“誰呀……”王氏竭力想控制心的驚懼,但一雙手還是抖起來,濺出了一些湯水。

“宮裡提刑司的!奉欽命捉拿犯吳中行,快開門……”外面人高聲說完,接著門環猛敲。

‘啪’地一聲,王氏手裡的碗跌碎在地上。

Advertisement

吳中行的臉先是一陣錯愕,旋即釋然下來。兒嚇得抱住爹爹,鑽到他懷裡,兒子也驚恐的依偎在他的邊。吳中行輕輕的拍著兒的後背,聲安幾句,然後擡頭對妻子道:“看來皇上始終不肯放過我,此番我去,怕是兇多吉。”說著一臉歉意的對妻子道:“我知道你能事母孤,我就是死了亦無憾!”

說完他站起來,面向南方拜了拜家鄉的老母,高聲道:“兒死矣,還有孫子可以伺候您!”然後站起來,大聲道:“兒子,拿酒來!”

吳中行的兒子已經懂事了,此刻竟十分有勇氣,他給父親斟滿了酒端過去。

這時候,大門終於被踹開,提刑太監那鑲著鐵釘的皮靴,從開的宅門集地踏了進去,小小的院子被那些腳踏得地都了。

吳中行卻視若無睹,端著一碗烈酒一仰而盡,隨後遞給妻子,溫一笑道:“我走了……”說完便不再看哭淚人的妻兒。

提刑太監盯著他道:“你是翰林編吳中行?”

吳中行點點頭道:“我就是。”

“鎖了!”提刑太監低喝了一聲。

兩個孔武有力的太監遵命上前,一個用環形的鐵鏈套住了吳中行的脖子,接著一,一把銅鎖扣著脖子咔嚓一聲鎖上了。鐵鏈的下端便是手銬,飛快地銬住他的雙手,也咔嚓一聲鎖上了。另一個蹲下去,先將一隻腳鐐套住了吳中行的左腳,再將另一隻環形腳鐐套住他的右腳,兩隻腳鐐間距不到五寸,還咔嚓一聲,被一把大鎖鎖上了。

這一套鐐銬便是有名的‘虎狼套’,不論什麼人,武藝再高強,戴上之後都白搭了。在府是用來對付武藝高強的江洋大盜的,可在廠衛,卻用它鎖拿皇帝厭怒的員,名字也改‘金步搖’,辱之意要多於其實際作用。當初海瑞被捕,上的就是這套刑

Advertisement

在妻兒的哭喊聲中,吳中行被架起來拖了出去……同樣的事,發生在博倫樓上,當日被捕的四人,除了吳中行沒來,其餘三個都在這裡參加酒宴,當提刑司的人衝上酒樓時,員們還在興致高昂的詩作賦,激揚文字呢。

如狼似虎的提刑司太監衝進來,歡宴戛然而止,杯盤碎了一地。員們自然不是那麼好相與,然而這些年太監們被打的太慘了,早就恨極了文。此刻有翻的機會,哪裡會跟他們客氣?一陣鞭杖揮舞,手無寸鐵的文紛紛倒地,許多人頭破流,鼻青臉腫,也沒有阻擋提刑司把人抓走。

待提刑司的人下了樓,員們才相互攙扶著爬起來。抹一把臉上的鮮,鄒元標慘聲道:“怎麼會這樣呢?還有沒有王法……”衆人全都沉浸在震驚中,沒有人能回答他。

吳中行等四人重新被捕的消息,翌日一早便通過那些被打的員,傳遍了京城各大衙門。一時間人人心沉重,自從隆慶年間以來,一直晴空萬里的京城場,終於被黑雲籠罩了……大家都知道,這是皇帝對判決結果不滿,要跳過法司,自行審判執行了。

果然,辰時未到,宮裡便下旨曉諭羣臣:‘吳中行趙用賢等四人,不敬君父,排陷輔臣,罪大惡極,理當重。法司判決過輕,堂上罰俸半年,稍作薄懲。現判決吳中行、趙用賢二人,各廷杖六十,貶爲編氓,永不敘用,艾穆沈思孝二人,節更爲嚴重,廷杖各加二十,流徙三千里,戍邊充軍!’並又有口諭道:‘明日大朝,令百至午門外觀刑,一概不準缺席!’

旨意一下,輿論大譁,百都知道廷杖意味著什麼,這是對員最嚴厲的懲罰之一。只有直接怒皇帝的人,纔會遭此重刑……那廷杖的大棒由慄木製,擊人的一端削槌狀,且包有鐵皮,鐵皮上還有倒勾,一棒擊下去,行刑人再順勢一扯,尖利的倒勾就會把刑人上連皮帶撕下一大塊來。如果行刑人不留,不用說六十下,就是三十下,刑人的皮連擊連抓,就會被撕得一片稀爛。

Advertisement

大家尤還記得馮保被活活杖死的慘狀,現在刑的換是文,怎麼指那些太監能手下留?因此乍一聽說四人要遭廷杖,他們的同僚、同年、同鄉好友莫不駭然變,一時間紛紛行設法營救。

就算那些和四人沒什麼關係的員,也難兔死狐悲之。想不到年青的皇帝竟然如此強橫,這不讓他們想到了世廟年時。難道當年乾綱獨斷、百噤聲的黑暗日子,又要重臨了麼?登時間,所有員都放下手頭的差事,滿懷忐忑的議論起這件事來……雖然杖的不是他們,但他們十分擔憂,萬曆皇帝表現出的強,會給這個一切都在向好的國家,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對於中下級員來說,他們擔心這會不會是大家幸福生活的結束;對於高大吏們,他們卻在擔憂,這是不是意味著,翻做主的日子會不會一去不復返了?

自然而然的,原先在奪風波中,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多數也坐不住了。紛紛集合出來,一個衙門一個衙門的簽名請願、集上書。奏疏從午門直接遞進去,雪片般的飛到司禮監。

看到那麼多營救的奏章,萬曆自然有些慌張,卻更坐實了他心中,文是一夥的覺。索看都不看,在花園裡躲清淨。雖然有‘奏章不可留中’的規定,但那是有時間限制的,三天之後,給事中才能討奏明白。

猜到小皇帝有恃無恐,衆人的目都投向了會極門的文淵閣,他們期待著首輔大人能把失控的事態扳回軌道……當然大家也都知道,這道中旨是繞過閣下的,首輔大人本就很尷尬了,讓他爲大家出頭確實有些強求。不過誰讓他是首輔呢?這時候就得站出來。

沈默在第一時間就要求面聖,然而太監傳話說,皇帝生了風疹,需要靜養,有事等聖躬痊癒了再稟。

皇帝見不著,上本如石沉大海,人犯也被關在提刑司的大牢裡,這下首輔大人也沒轍了。

人又看向六科,說你們不是有封駁權麼,把這道旨意封還唄。六科的人苦笑道:“拿人的是提刑司,行刑的是鎮司,人家自然要聽皇命,我們也管不著啊!”

難道真的沒辦法了,就只能眼看著皇帝一意孤行下去麼?就在衆人一籌莫展之際,終於有人意識到,還有一個人,也能解開眼前的局面。那就是居喪在家的次輔張居正。至表面上,皇帝是爲了給張閣老出氣,纔要廷杖四人的,那麼只要張閣老肯上書爲他們求,自然可以得免。

考慮到張閣老現在肯定風聲鶴唳,不了刺激了。於是衆人來到工部衙門,央求朱衡朱老大人去勸說張閣老,相信作爲同黨前輩,張居正還是會聽他的。朱衡也覺著再這麼抗下去,對張居正一點好都沒有,便答應了要求。當天中午來到張居正府上。

短短數日,張居正瘦了一大圈,整個人眼窩深陷、憔悴不堪,哪還有半點風流倜儻男子的樣子。他知道朱衡是來做說客的,便跪在孝帷裡面不肯出來說話,朱衡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只好盤膝坐在地上,極力爲那幾人解釋。他說這一羣年人,年氣盛、冒昧無知,不知道這樣的後果。但江陵你應該知道,這一頓廷杖一旦打下去,你就永遠站在百的對立面了。現在皇上盛怒之下,唯有你上書營救他們,纔可免去一場大禍。

應該說,老朱衡已經分析到點子上了,卻不知張居正已經是騎虎難下了。其實當初海瑞一判決下來,他就知道人心徹底不在自己這邊了,再賴下去已經沒意義,心中萌生了去意。在給皇帝的回話中,他所作的那些分析,只是想要點醒小皇帝,讓他知道敵人的可怕,也爲自己將來起復埋下伏筆。

誰知道萬曆竟如此衝,完全不知道什麼相機而,意用如此簡單暴的方法去解決問題。這下可害苦自己了……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