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儀的聲音雖然虛弱，但在李貴妃和馮保聽來，卻分明是在質疑他們宣讀詔的合法。然而在沒有把孟和徹底降服之前，是萬萬不能放出來的，否則讓他胡說一句，就能要了他們的老命。

然而他們早就防備著高拱會拿孟和不在場說事兒，也商量好了對策，現在雖然高拱換了高儀，但依然照方抓藥就是了。只見李貴妃眼圈一紅，一下撲到隆慶皇帝上，涕淚橫流地哭訴起來：“皇上啊皇上，你醒醒啊，不能就這樣丟下我們孤兒寡母，可讓我們怎麼活啊”這口氣怎麼聽都像是，孤兒寡母人欺侮的覺。

許了這哭聲的驚擾，隆慶皇帝突然子一，兩手起來抓，嚇得李貴妃一聲尖，一屁坐在地上，馮保一，就跪在地上，牙直打。這要是皇帝一醒了，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抄九族啊

接著，便聽隆慶嚨裡一片痰響，臉憋得發紫，然後直的摔在牀上，手腳起來。

“快傳太醫……”

“快救皇上啊……”

登時，救人的救人，嚷的嚷，寢宮裡作一團。這時，就聽張居正大聲道：“皇上正在救治，請二位娘娘、諸位大人保持安靜”

這一聲比什麼都管用，話音還未落，寢宮的哭聲便戛然而止了，高儀只得失的搖搖頭，不再說話了。馮保見狀心中暗贊，果然是高手啊李貴妃也噎著，朝張居正暗暗投來激的一瞥……

得到這種好機會，馮保自然不會放過，他看都不看高儀，便高聲道：“張閣老說的不錯，一切以救治皇上爲要，請諸位閣老暫且回去，有什麼事兒，咱們日後再說。”說完便努努，示意那兩個太監，把伏在榻前快哭昏了的高拱架起來，趕送出去。張居正上前，替下一個小太監，扶著高拱的左臂，張四維見狀，馬上扶住右臂，兩人攙著悲痛絕的高閣老，緩緩退了出去。

沈默見狀，面平靜的環視一眼寢宮，便也離開了寢宮。

剛走出乾清宮門，他便聽到後一聲滿漢怒氣的低喝道：“次輔大人”

沈默站住腳，沒有回頭，但聽聲音便知道是高儀。

高儀拄著杖，‘噠噠’地走到他前，雙目噴火的著他道：“您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沈默搖搖頭，還是不說話。

“那爲什麼自始至終一言不發”高儀無法理解沈默消極的表現，連他這個跑龍套的病夫都能看出今日這一場的貓膩重重，就不信聰明絕頂的沈閣老能毫無所覺。

“我能說什麼？”沈默苦的一笑道：“說什麼都於事無補……”

“爲臣子，要爲國盡忠”高儀痛心疾首道：“不試過你怎麼知道？”

“今天這個形，高閣老明顯不想多事，”沈默兩手一攤道：“何況皇上前，又當著太子和二位娘娘的面，我們做臣子的，豈能公然唱反調？”

“歸結底，你就是怕得罪未來的皇帝和太后”高儀算是聽明白了，氣得渾發抖道：“我們是國家的大臣，不是皇家的奴才沈閣老，你忘了自己的本分，就算明知不可爲，也要……咳咳……”他本就病重，這下又氣又急，劇烈的咳嗽起來，連話都說不了了。

沈默見狀趕上前去扶，卻被高儀甩手推開，這位向來溫和的高閣老，把滿腔怒氣都發在自己的恩主上，一臉鄙夷道：“我擔不起”說完便拄著杖，踉踉蹌蹌地離開了，擡輿的太監們想讓他上轎，他卻理都不理，一直從乾清門走出皇極門，才眼前一黑，仰面倒地。

虧著沈默一直讓人跟了，趕從後面扶住他，這纔沒有摔到。太監們七手八腳的把昏迷過去的高閣老架上轎子，爲首的向沈默請示道：“您看往哪兒送？”

“送家去吧。”沈默看看在昏迷中，仍然皺著眉頭的高儀，心生歉疚道：“高閣老這，哪還得住熬。”

一直著太監們把高儀擡出午門去，沈默才把目轉向乾清宮方向，兩眼中殺機一閃即逝，便恢復了起先的面沉似水，邁步回到了文淵閣。

剛到門口，便見高拱的隨班舍人匆匆出來，險些和他撞了個滿懷。見是沈閣老，那舍人口中道歉連連，腳下卻一點兒沒慢下，轉眼就跑出去老遠。

沈默搖搖頭不去計較，待進了正廳，只見張居正和張四維在那裡，他問起高拱，張四維道：“高閣老在直廬休息呢，說是等您回來了，請您過去趟。”

沈默點點頭，便穿過文淵閣，來到高拱的院，只見他獨自一人坐在書房中，右臂支在桌上，撐著子，手指著眉心，在那裡閉目養神。

聽到腳步聲，高拱睜開眼，雖然兩眼紅腫，但眼神中出的冷冽，代替了在乾清宮中的悲愴。

“今天的事你怎麼看？”沈默一坐下，高拱劈頭便問道。

“這裡面有蹊蹺。”沈默淡淡道，對高拱裝傻自取其辱。

“是，這裡頭肯定有蹊蹺。”高拱重重點頭道：“雖說皇上已經病膏肓，但今天早上還接見我們，怎麼可能到下午，就彌留了呢？”說這話時，高拱滿口的苦，想到隆慶對自己的諸多依賴，君臣若父子。如今皇上就要大行，他突然覺得失去了支撐，心裡空落落的，有著說不盡的惆悵和苦：“而且那道詔也大有問題，皇上前些日子還說‘甚事不是宮人壞了’，怎麼可能轉過頭來，又違背祖宗法度，讓中領顧命呢？”

“翻遍二十一史，就算是晚唐也沒這麼荒謬過”高拱憤怒的一捶桌子道：“皇上是我看著長大的，他幹不出這種大不韙的事兒”說著咬牙切齒道：“一定是有人矯詔了”

“沒有證據，這種話可不能說。”沈默輕聲道。

“我怎麼沒有證據？”高拱道：“我有人證”說著便向沈默，講起門生告訴他的一件蹊蹺事兒。

昨天，高拱的門生韓楫，作爲招待賓朋的半個主人，酒席剛開始，就已經被灌得爛醉。但因爲皇帝突然發病，閣命各衙門長全都回衙值班，他這個六科之首，被人從牀上拖起來，匆匆回到宮裡。但是酒勁上頭，喝了茶嗎，也喝了醒酒湯，依然暈暈乎乎，只好跟幾個科長打聲招呼，出去走走，醒醒酒再說。

在酒的作用下，他突然興致大發，專走那些尋常不走的路，沿著會極門側的磚道，走了數百步，便到了文華殿的正門文華門……他畢竟還沒昏頭，知道不能往裡走了，於是在門衛警惕的目下，若無其事的走到文華門邊的一片花圃前，裝模作樣的欣賞起，那些開得正旺的紫煙朱。

他本想站一會兒，讓那些門衛不再懷疑自己，便閃人了。誰知忽然，他瞥見一個人正順著牆，貓腰往文華門快速行去，形幾乎完全被花圃擋住，若非自己站得近，肯定也看不清。

‘這不是姚曠麼，他來這裡幹啥？’幹紀檢的一般都有職業病，又是這樣張的關節。韓楫仔細一打量，發現竟是張居正值房裡當差的舍人，平時最得張居正信任的姚曠。

姚曠彷彿唯恐別人認出來，一直低頭走路，沒有發現韓楫在盯著自己。待他走進了，韓楫了一聲他的名字，嚇得姚曠打個激靈，擡頭一看，心裡苦不迭……自己已經夠小心的了，卻萬萬沒想到，竟在這裡上高拱的狗子。心裡一慌張，面上強笑道：“啊，是韓科長，沒想到在這兒上你。”

韓楫見姚曠手中，拿著一個已經緘口的，足有寸把厚的信札，似笑非笑問道：“姚老弟，你手上拿的什麼？”

“是張閣老讓我送給司禮監的。”姚曠強笑道：“司禮監沒見著人，孟公公又在侍奉皇上，只好來這裡尋馮公公。”

“怕就是送給馮公公的吧”韓楫冷笑一聲：“姚曠你休想騙我”

做賊心虛的最怕搞紀檢的，姚曠站在原地不做聲，但那忸怩不安的神態，已經出賣了他的心思。

“上面寫的什麼？”韓楫追問道。

“封著口呢，我不知道。”姚曠哪敢再和他糾纏，趕敷衍一句，便飛也似地進了文華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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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天，累得直犯困，寫字也沒法平復心，我看，過年確實不是寫字的時候，明天更一章，我得歇個兩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