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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869章 暗算(中)

李娘娘如今是僅次於皇后的貴妃,更是太子的生母,未來的太后,但可不是天生貴胄,而是地地道道的貧下中農出……說起李娘娘的發跡史,頗有幾分傳奇彩。的父親李偉,是北直隸鄉下的一個泥瓦匠,靠著這門手藝,終於在二十一歲時結婚,十年後才生下了這個長。李偉滿心希能生個兒子能接過自己的砌刀,誰知生了個賠錢貨,自然不會高興到哪去兒。加上幾年後,老婆又給他生出了兒子,李老頭更是把心眼兒偏到西天去了。

所以,閨名綵的李娘娘從小,就沒一天福,生得自然是面黃瘦,好看不到哪兒去。後來李綵長到十四歲時,那一年春上,北直隸遭了災,鄉親們連口食都沒有,自然也沒有閒錢來蓋房。李偉一家幾個月沒有收,孩子得皮包骨頭,眼看就要出人命了。李老頭思來想去,與其窩在鄉里死,不如出外闖,興許還能弄出個活路來。於是把心一橫,攜家帶口,風餐宿地到了北京。

到了北京,雖然活計多了,可是京城不比鄉里,什麼都賊拉貴,一家人吃穿住用全靠他一把砌刀,還是過不下去。一天他聽說宮裡招人,回來和老婆一商量,狠狠心,就把就把兒買到宮裡去了……這樣不僅能一個吃飯,還會有一筆不菲的銀子,至兒子就不死了。

後來的事證明,李偉這一輩子都鼠目寸,專幹些腦子缺弦的事兒,唯獨這件賣兒的事,錯,讓他了貴妃的父親,皇帝的岳丈,太子的外公。算得上皇親國戚中的第一人了……而李綵能被分到裕王府當宮,說來讓人啼笑皆非……因爲長得又黃又瘦,人又土氣,更沒錢送禮,所以纔會淪落到當時最不待見的裕王府中。誰知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在宮裡終於能吃飽飯,學會穿打扮的李綵,竟然皮也變白了,頭髮也變黑了,眼睛也變大了,材也長開了……一句話,出落的愈發水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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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年輕時就好癖,只要稍微看過眼的宮娥,必然要被他弄到牀上耍樂一番。李綵雖然在王府裡不是最出挑的,但架不住裕王需求量大啊,於是某一日,一時興起,臨幸了當時作爲婢的李綵

按說這種風流事,王府中每日都會發生,被臨幸了的宮,第二天全都該幹嘛幹嘛去。可非凡之人必有不凡之,這李綵卻靠這一次,就能讓裕王再也離不開了,自己也從個低等的婢,一躍而爲王爺的寵妃。

但對這時候的人,長得好還不如生得好。這李綵趕上好時候,隆慶的子被李時珍調理好了,很快便給裕王生了兒子,就是後來的太子朱翊鈞。因爲裕王的正室陳王妃只生過一個兒,而且沒多久還夭折了,所以裕王還沒有登基之前,就把封爲了才人。再後來登基了,陳王妃爲了陳皇后,而李才人就升格了李貴妃。

李貴妃總共給隆慶生過兩個兒子,而且隆慶後來總共也就這兩個兒子,在宮中的地位自然不可撼,連皇后娘娘都不跟爭,時時讓著。而且在奴兒花花出現之前,隆慶雖然到,一顆心卻大半系在上,讓出於小門小戶的李娘娘很滿足。

可以說,已經把這片後宮看是自留地,以一個農民兒的樸實心態,在悉心經營著……而與生俱來的智慧,和從底層一步步高攀上來的世故,讓向來分得清誰是自己的敵人,誰又是沒必要招惹的對象。

比如說陳皇后,起初看到隆慶專寵於,心裡多還是有些酸溜溜的,等到誕下龍子,陳皇后的提防之心就更加明顯了。李貴妃卻不跟皇后一般見識,因爲看得明白,這人膝下無子,又弱多病,不僅對的兒子毫無威脅,將來還得指著的兒子。李貴妃便很聰明的不去挑戰的地位,反而對恭敬有加,無論人前人後,從不說皇后一句壞話。年復一年,每天早晨,李貴妃都帶著太子到慈慶宮來給陳皇后請安,後來太子出閣講學,早晨要用功,才改爲下午請安。長此以往,陳皇后那一點戒備之心、妒忌之也就煙消雲散了。兩人至看上去相敬如賓,有什麼事都商量著辦,讓隆慶大加讚賞,羣臣也無不稱頌李娘娘知達理,賢惠淑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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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李貴妃當時並沒想那麼多,結好皇后,不過是爲了在宮裡隻手遮天而已。對於那些潛在的威脅,從不手,如果別的嬪妃有了孕,會命太醫觀察胎兒的別,如果是公主則罷,若是皇子的話,必然會想方設法使其流產……本朝爲了防止外戚做大,故只在平民百姓中選妃,因此宮妃的力量薄弱,在深宮重院之中,面對著掌握所有人生殺大權的後宮之主,本無力自保。

對於那些在冊的嬪妃,的手段還算蔽,而對於那些隆慶臨時寵幸的,隨後便有太監送去‘紅花湯’。又擔心沒有藥效,過上十天半個月,還會命太醫爲其號脈,以免有網之魚。

久而久之,這深宮重院之中,真修理得俯首帖耳、無不順意,貴妃娘娘也愈發容不得人挑戰自己的權威了,又哪裡能容得奴兒花花,那麼個妖冶放狐貍把皇上弄得神魂顛倒,晝夜不分?於是便在馮保面前,氣哼哼的說道:“我看皇上被那韃子勾了魂,忘了自己是一國之君。再這樣下去,千秋之後,皇上的英名如何能保!”

馮保明白了李娘娘的意思,而且因爲奴兒花花宮之事,是孟和一手辦,後來兩人還認了幹兄妹,連帶著孟和也在皇帝跟前更得寵。所以馮保本也早想給他們點厲害看看了,於是不用再吩咐,過不幾天,奴兒花花便死在花園的窨井之中。

這種事,馮保已經不是頭一回做,因此駕輕就,他也不擔心皇帝的反應,因爲那些,對皇帝來說,不過是一件件玩,傷心一陣子,也就再換另一件了。這次,雖然隆慶似乎對那奴兒花花了真,當時就咆哮如雷,聲言要嚴厲追查,不過宮裡全都是馮保的人,哪個也不敢胡說八道,查來查去也查不出名堂來,此事只好像從前那樣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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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們忘了一件事,那就是雖然懲治一個人需要證據,但厭惡一個人、排斥一個人,卻只需要心裡懷疑就行了。隆慶這個皇帝,只有遠觀才能發現他的不凡,而邊人卻往往只看到他的缺點。其實隆慶很久以前,就猜到是誰幹的了……不法者往往會低估別人的智商,自以爲做得天,便可以高枕無憂,殊不知有些事不需要證據,僅靠猜測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就像隆慶的老爹,不需要證據,就知道方皇后的目地,然後讓人在坤寧宮放一把火,還不許人去救,他自己站在遠看的手舞足蹈。不只是爲了給曹端妃報仇,更是爲了出口惡氣。

龍有逆鱗,之者死!皇帝的尊嚴,就是他的逆鱗。

隆慶也猜到是誰幹的,但他學不來自己的老子,而且那畢竟是自己兒子的娘,所以才一直忍氣吞聲,裝作不知罷了。但凡事都有個度,超過這個度,就算泥的,也會竄出火星子來。而這次,奴兒花花之事,就是垮駱駝的最後一稻草,隆慶徹底的傷心了,他不願去見那心如蛇蠍的人,自然更不會見馮保。甚至也如他老子一般,對人失去了興趣,只不過嘉靖自此寄於修玄齋醮,求仙正道去了,而隆慶則改不了風流本……不要人了,還有男人……先是從玩弄小太監開始,然後又被孟和等人引,去了簾子衚衕,這才落下了一‘楊梅瘡’。

因爲病痛的折磨,往日裡溫和的皇帝,變得喜怒無常,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一些原本藏在心裡的話,也會不自覺的喊出來。今天,隆慶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甚事不是宮人壞了’,還說‘有人要害我’,也許大部分人都當是皇帝的昏話,但做賊心虛的馮保,卻嚇破了膽子,今兒個一天都心神不寧,心裡泛起了瘋狂的念頭,所以纔會對張居正說了那樣大逆不道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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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貴妃也同樣是得知了皇帝的話,心下六神無主,才單獨留下馮保來商量對策。

只是,兩人誰也不想給對方留下把柄,所以萬不會把目地直白的說出來……慈寧宮室裡,兩個被皇帝的一番昏話嚇壞了的人,在低聲謀著……“皇上今日說,甚事不是宮人壞了……”馮保字斟句酌道:“娘娘,您看皇上是不是對奴婢們不滿了?”

“病裡的昏話也能作數?”李貴妃咬著下脣道:“皇后娘娘不關事,這後宮的大事小都是我管著,皇上要是不滿,第一個怨我,你們不用擔心。”這時候,雖然心裡也怕得要死,但必須要穩住下面人,不然真要讓他們頂不住力,吐出什麼來了,自己也就完蛋了……太子的生母又怎樣,真要論起來,皇后纔是太子的嫡母,自己這個生母,只能靠邊站。

“哪能讓娘娘擔待,您放心,我會管教好小得們,不給您添麻煩。”馮保眼中兇一閃,告訴李貴妃,他會把所有知者滅口。

“要快些。”李貴妃這才放下心道:“別等著皇上親自過問,那就是我們的不是了。”

“奴婢明白。”馮保點點頭道。

室中一陣沉默,許久,李貴妃才輕聲問道:“馮公公,我這心裡怎麼跳得厲害?”原來天子之怒是這樣的可怕,原來離開了皇帝,自己什麼都不是……“娘娘且寬心。”馮保想一想,目森道:“就像您說的,皇上病著呢,說的話做不算數。”

“……”李貴妃嘆口氣,著馮保道:“你說皇上這病,還有沒有好?”

“難說,”馮保低聲道:“這種病要靜養,但皇上對那事兒上癮,乾清宮裡藏著好幾個賣屁的,這哪是養生延年之道啊!”頓一下,又有些沮喪道:“但是那李時珍到了,誰知道他是不是真有本事……”

“這李時珍,先帝便下旨不許他進京了。”李娘娘恨恨道:“來湊什麼熱鬧?”

“不過娘娘放心,”馮保聲如蚊蠅道:“李時珍雖然開了方子,但煎藥的還是咱們的人……”

“胡鬧!”李貴妃嚇得一哆嗦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這種事要被查出來,是要誅九族的!”

花容失,噤若寒蟬,馮保不暗暗鄙夷,莊戶人家出的就是不行,不住事兒,啥都沒發生呢,就先自己把自己嚇這樣。但表面上一點不流,趕道:“娘娘放心,奴婢豈是那種不知死活之人,找死的事,是絕對不會做的!”

“那就好。”李貴妃攏一下稍微散的髮型道:“你且記住,無論到是什麼時候,都要以太子爲重,切不可胡來!”

‘是以你自己爲重吧!’馮保又暗諷一句,點點頭道:“奴婢曉得。”

“你準備怎麼做?”這種事,李貴妃當然要弄個清楚了。

“基本上,什麼都不做。”馮保低聲道:“有蠢貨比我們更著急,早就了熱鍋上的螞蟻,只要稍稍幫他一把,保準他什麼事兒都替咱們辦了。”

“你是說……”李貴妃手心全是汗水道:“孟和?”

“對。”馮保點點頭。

待馮保走了,李貴妃便回到佛堂,虔誠燒香唸經,請菩薩保佑,順順利利度過這一關……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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