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幹什麼？”見拜桑掰斷了自己的手指，沈默一臉不忍道：“快給他包上。

拜桑推開上前的侍衛，跪在沈默面前道：“大人明鑑，小人雖然有貪財的病，但在大事上從不糊塗，現在既然已經歸順大明，就絕對不會做出危害朝廷的事，更不會幫著他們謀害大人啊……”說到這，他已經涕淚橫流了。

“起來吧，若是真懷疑你，那問話的就不是我，而是錦衛的人了。”沈默手虛託道：“不過你歸順了大明，還跟俺答他們眉來眼去，確實該罰。”

拜桑這才站起來，一邊任由侍衛給他包紮，一面低頭道：“一直也不知道朝廷會怎麼發落我們，所以下不了決心和他們斷。”

“嗯，這是實話，我就喜歡聽人說實話。”沈默親自給他斟茶道：“我知道，你是個識時務的人，識時務者爲俊傑，但是腳踩兩條船是行不通的……”說著冷冷一笑道：“他們爲什麼賄賂你？就是想通過你來實現他們的謀，雖然這次沒有用到你，但早晚有他們連本帶利收回來的一天。”

“是……”拜桑連連點頭道：“我以後，一個子兒也不收了。”

“爲什麼不收？照收不誤。”沈默笑道：“他們的銀子也不是地裡長出來的，給你八兩就半斤。”他呵呵笑道：“吃孫穿孫不謝孫，這樣的好事上哪去找？”

“那我收，然後奉獻給朝廷做軍資。”拜桑十分上道道：“絕不貪圖這些不義之財！”

“這就對了！”沈默放聲笑道：“不過朝廷可不稀罕你的錢，只管留著改善一下族人的生活吧，就算是朝廷又賜給你的。”

“多謝大人厚恩……”說是不心疼錢，那也是好幾萬兩呢。

“你記住，歸順了朝廷，不要你的人，不要你的錢，只要你的心！”說著指一指拜桑的口道：“你是聰明人，要看清楚形勢，有了河套，朝廷就可以對土默川形夾擊之勢了。別看俺答喊得兇，可他絕不敢過黃河一步。不妨跟你個底，接下來，軍會休整一段時間，鞏固在河套的防。但這只是中場的休息，要是俺答仍執迷不悟，最多三五年，則一兩年，朝廷就會大軍兩路出擊，拔了他的呼和浩特，把他趕到漠北去稱王稱霸。”

拜桑當然懂得形勢，對於俺答來說，丟掉河套，等於失去了後方，陷三面敵對的狀態，局面已經被之極。除非俺答與圖們汗和解，否則他看不到土默特部的未來。而河套的未來，至在可預見的時期，是掌握在明朝手中的。

沈默爲何反覆強調‘識時務者爲俊傑’？就是這個意思。如果自己還不擺正位置，想要腳踩兩條船的話，肯定會完蛋的。現在自己的哥哥已經佔盡了優勢，是到了做出決斷的時候了，否則會被越拉越遠，徹底的被摒棄出局。

想到這，拜桑起了膛，咬牙道：“小人和幾個弟弟，有一萬多英武的勇士，像雄鷹一樣矯健，全都是大明最忠實的奴僕！自今之後，唯大人的馬首是瞻！”言外之意，雖然我哥哥是濟農，但弟弟們卻聽我的話。

“好！”沈默要的就是他這句話：“有你這句話，我信心大增啊！”說著放聲大笑道：“忠心可嘉，必須嘉獎！”說著從袖中又掏出一份明黃的聖旨，朗聲道：“拜桑聽旨！”

拜桑被封爲鎮國將軍，除了他原先的封地外，還得到烏審和兩鄂托克，佔了河套的三分之一還要多。而且沈默與他約定，只要他能說服黃河北岸的兄弟來歸，其領地人馬就歸他管轄，如果他能爲朝廷招募起一萬蒙古騎兵，就也封他爲王，能招募兩萬的話，日後朝廷拿下後套，那裡就是他的領地。

雖然沈默的許諾，都是帶條件的，但拜桑覺著正合胃口——未來要靠自己打拼，才能名正言順的超過諾達拉！至終於有機會去實現夙願！他覺自己渾的都要沸騰了，嗓音微微發道：“拜桑憑著我黃金家族祖先的起誓：哪怕太和月亮從此不再從草原升起，哪怕狂風暴雨瀰漫了世界，鄂爾多斯草原上空所有的雄鷹不會迷失方向，他們永遠是大明忠實的臣僕……如果哪個敢有不臣之心，不用大明出馬，我先滅他滿門！”說到最後，他整個人都變得殺氣凜然了。

“好好！”沈默激賞道：“這就是我要找的人！”

又溫言勉勵拜桑幾句，把他說得俯首帖耳，沈默才揮手讓他先下去了。卻沒再召見其餘人，而是對一直陪在邊上的鄭和戚繼道：“你們說說，這樣置鄂爾多斯的事怎麼樣？”

鄭和戚繼是從頭看到尾的，見沈默又鎮又，連帶，把兩個十分難纏的蒙古王公，調治得如同小兒，心中佩服到了極點。戚繼正要說話，鄭早笑道：“下是看得眼花繚了，大人恩威並用，收服了這兩兄弟，這作用真妙不可言。一來，徹底收服了鄂爾多斯部，斷了俺答恢復河套的念頭；二來，這兩兄弟之間的競爭肯定更加激烈，都得靠著朝廷，肯定俯首帖耳，這真是一石雙鳥，妙！”頓一下道：“只要鄂爾多斯部不出子，大軍略作數年準備，真能畢其功於一役了！”

“大人置自然十分高明。”戚繼沒有那麼樂觀，沉聲道：“不過末將以爲，賞得有些過重了？一來，鷹不能喂得太飽，飽則思颺，古有訓。二來，隨著局勢的傾斜，肯定有更多的蒙古王公要投奔過來，到時候怎麼賞賜？”

“元敬可謂一針見啊，要是我沒有準備，還真得臊紅了臉。”沈默端起茶盞啜一口道：“先說第一個，飽則思颺是不錯，但那是我們沒有後招的況下，”他指指帳外道：“這次隨軍的幾十名商人，可不是來看風吹草低見牛羊的，他們現在都拿著羊合同，去了那些蒙古王公的營帳。”說著笑笑道：“我看過他們的合同，條件還是很人的。別人不敢保證，諾達拉兄弟四個，肯定會籤的……等到秋天見到他們大獲收，就不信其餘人能坐得住。如此只需數年，養綿羊、剪羊，就會爲他們的主業。”說著冷冷一笑道：“到時候，就算那些王公喊破天，他們的部民也不會跟著鬧事的。”

這其實是在使蒙古部落的生產方式，從原始的畜牧業，向商品畜牧業過度，這兩種生產方式的不同，就是前者雖然依賴外界提供資，但主要的生產生活資料，還是自給自足。而後者，卻完全依賴出賣產品，換取資。因爲後者參與到了工業生產，故而能到經濟飛速發展帶來的好，可以使部民過上更富裕更安逸的生活。但同時他們爲了社會分工的一部分，也就失去了原先的獨立。

這樣長久以來，漢蒙經濟之間的相互獨立便被打破，蒙古人不得不依賴漢人的呢絨業才能獲得所需。利益上的共榮關係，纔是最牢固的關係，當蒙古人民不願意和漢人惡時，自然也就沒有韃虜了。

這些道理，戚繼一時還想不明白，但他能從軍事家的角度看待問題……綿羊走得多慢啊，如果蒙古人都養羊的話，幹什麼都得被這些咩咩的牲畜拖累，也就沒什麼威脅了。

“至於你說的第二點。”沈默微笑道：“這就是所謂的千金買馬骨。不給這二位重賞厚賜，又何以吸引後來者呢？”

“後來者也如此厚賞嗎？”戚繼問道。

“花錢就是省錢。”沈默瞇起眼道：“充其量封十幾個王公，就能把九邊的蒙古人都辦妥了，再說他們的待遇，纔是郡王的一半。再說，他們拿朝廷的錢，總比空筒子郡王們理直氣壯吧？人家還實打實的有人有地盤呢。”

“是啊，元敬，就算封二十個王公，一年也不過幾十萬兩銀子的開銷。”這時候，鄭出聲道：“比起因此而削減的軍費，就太劃算了……”

三人正說得熱鬧，突然聽到帳外響起爭吵聲，其中有個子。

“怎麼回事？”戚繼怒喝道。

“是鍾金別吉非要見大人。”外面響起小六子無辜的聲音。

“正好，也該吃飯了。”鄭乾笑一聲，對戚繼道：“元敬，我們回去吧，別耽誤了大人的好事。”

“什麼好事！”沈默老臉微紅道：“那是我學生，你們別瞎想。”

“哦，師生啊，更刺激哦。”鄭哈哈大笑，拉著憋得傷的戚繼走出去，還順道把鍾金放了進來。

“咳咳……”沈默不看那帶著嗔怒的臉，側對鍾金道：“你現在是朝廷的郡主了，要有規矩，不能再風風火火了。”

“你看著我！”鍾金卻不理他那茬，叱道。

“胡鬧，”沈默佯怒道：“是這麼跟師傅說話嗎？”

“你不配當我師傅！”鍾金怒道：“當師傅的哪有把徒弟往火坑推的？”

“什麼話……”沈默終於轉過臉來，卻看見鍾金面上盡是清淚，心中不一，說不出訓斥的話來，苦笑道；“怎麼把你往火坑呢？”

“把漢那吉是個沒斷的蠢貨，等俺答汗一死，肯定要被他那些叔叔們撕碎片。”鍾金大眼睛裡滿是不甘，拉著沈默的袖道：“到時候我會淪爲他叔叔們的奴的，師傅，你要爲我做主啊！”

“不可能。”沈默溫聲安道：“你是朝廷的郡主，誰敢你一下，自有朝廷爲你做主。”

“土默特不是鄂爾多斯，”鍾金卻不信道：“他們不會把勞什子郡主當回事兒的。”

“不會的。”沈默耐心道：“你先把手鬆開，別拉拉扯扯的。相信師傅，要不了幾年，你這個郡主就會爲他們眼裡的菩薩，爭著拜還來不及呢，誰也不敢欺負你。”

“可，可我還是擔心……”鍾金可憐楚楚的靠著沈默的胳膊道：“他們要是對我用強怎麼辦？我又打不過他們。”

“唉。”沈默儘量不去聞的香，低聲道：“你放開手，我送你幾樣禮。”

“就這麼說吧。”鍾金抱得更了：“人家正傷心著呢。”

“既然不聽話。”沈默道：“那就不給了。”

鍾金這纔不願的鬆開手，撅著道：“是你佔便宜好不好？”

“我佔自己學生的便宜？”沈默趕拉開安全距離，平復一下上涌的氣道：“豈不了禽。”

“師傅還不如禽呢。”鍾金哀怨道。

“咳咳，不說這個了。”沈默坐回到大案後，定定心神，道：“昔日初見，我欠你一份見面禮；後來你拜師，我又欠一份門禮，過幾日你出嫁，我還要給你備一份嫁妝。”

“原來師傅欠我這麼多……”鍾金咬著下脣道：“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師傅不讓我嫁出去。”

“男大當婚大當嫁，”沈默苦笑道：“再說你嫁不嫁人，是你父母的事，我一個當師傅的摻和什麼？”

“不管，我就聽師傅的。”鍾金耍賴道。

“咱們什麼時候這麼親了？”沈默翻白眼道：“讓你爹孃何以堪？”

“我和師傅是一見鍾。”鍾金笑道。

“再瘋，就不給你了。”沈默發怒道。

“不給就不給，我正好不嫁人！”鍾金也不笑了。

“嫁不嫁……”沈默轉過臉去：“出去吧，我這裡很忙的。”

“你，你們都不要我了……”鍾金竟然嚶嚶哭起來，沈默起初不管，的哭聲便越來越大，肯定已經傳出帳外。

沈默不萬分尷尬，這讓人怎麼看我啊？我還怎麼保持威嚴？只好轉過來，小聲安道：“姑別哭了，咱們好商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