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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855章 公主的心(上)

鍾金茫然的搖搖頭,哪有心儀的對象。

“若是沒想好,也有辦法拖一拖,”諾達拉溫聲道:“馬上就到一年一度的春祭了,我和你幾個叔叔商量一下,雖然眼下局勢很不太平,卻更應該虔誠祭祀,祈求聖祖保佑我們這些不肖子孫。”說著看看兒,驕傲道:“如果讓你當那個聖,肯定沒人會說我以權謀私,這樣能往後拖上一個月,你可以利用這段時間,爲自己選一個夫婿出來。”

“爲難阿爸了,”鍾金點點頭:“全憑您的吩咐。”

達拉寵溺的看著兒道:“別說話了,碗裡的東西都要涼了。”

金乖巧的點點頭,便端起碗小口的啜起來。喝完之後,輕輕擱下碗,向自己的父親道:“阿爸,能問個問題嗎?”。

“這話說得。”諾達拉笑道:“有什麼不能問?”

“漢人侵略我們的家園,攻破我們的城池,殺了我們那麼多人,我們是不是必須要復仇呢?”鍾金像是自言自語的問道。

“可是在更多的時間裡,是我們對漢人燒殺搶掠。”諾達拉想一想,緩緩道:“阿興喇嘛說,仇恨就是一個車子,它會驅使殺戮永遠停不下來……”他的目變得有些哀傷:“阿爸剛到能舉起刀的年紀,就被我的阿爸要求牢牢記住仇恨,記住家族的仇人。我的阿爸說,在他懂事的時候,他的阿爸也告訴了他這個仇恨的方向。他說:’記住,孩子,這個仇恨不僅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對於這段家史,鍾金自然不會陌生,在自己的祖父袞必裡克年時,瓦剌部的首領,蒙古太師亦不剌,趁祖父的爺爺,偉大的達延汗西征時,聯合滿都賚等人發了反叛,將留守汗廷的達延汗的長子烏魯斯博羅特殺死。叛來得太突然,所有人一點準備都沒有,面對突然的變故,祖父的父親爾斯博羅特,只能隻乘著夜往西逃走,去西海找父親。當時袞必裡克和俺答兩兄弟太小,只能留在他們的姑姑那裡。瘋狂的亦不剌,要把黃金家族的人全部殺掉,派人四搜捕達延汗的子孫,祖父的姑姑沒辦法,只能將這兩個孩子給兩個僕人連夜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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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充滿了艱辛,亦不剌將通往西面的路派兵把守,嚴查過往行人,兩個僕人就把孩子給販柴的人,過了關卡,一路要飯,纔到西海,見到了達延汗。達延汗見到自己孫子,多日的擔心終於放下了,但他不會放下這個仇恨,他折斷了三箭。這個仇不報,自己不配稱這個汗王。隨後他糾集自己所有的軍隊,又借了科爾沁部的人馬,共同討伐叛軍。但這場戰爭打得並不順利,從夏天打到冬天,從冬天又打到夏天,到都是,流淌的染紅了黑河。雖然最終的勝利歸屬達延汗,但亦不剌還是領著殘部逃到西海,佔據了那裡的土地。而達延汗也因爲在戰鬥中傷,不久就去世了。

仇人只要活著,他就是復仇者心上的痛。達延汗死了,還有他的兒子,他的兒子死了,還有他的孫子。袞必裡克和俺答十六歲就開始上陣,先後九次西征。不管用多長的時間,他們都要找到這個仇人,親手殺了他,以祭家族亡者的在天之靈。

達拉就是在這種復仇爲基調的環境下長大人的,他自弱,因此一直被留在汗廷,每次送別勇士們出征,然後在迎接他們回來時,很多悉的面孔卻永遠也見不到了。當有一天徹底打敗了仇人亦不剌,他的父親袞必裡克也爲了蒙古濟農,然後不久便因爲常年征戰,傷病加而去世了。

“仇恨是個魔鬼,它總是讓人陷殺戮,殺人,也被殺,最終大家一起走向毀滅,這不好,很不好。”諾達拉從回憶回到現實道:“比起和亦不剌的仇恨,我們蒙古人和漢人的仇恨,更是綿延數百年,雙方流的可以充滿烏蘭木倫河,已經太多太多了。現在漢人的統帥讓我看到了和解的希……沈督師是個有大智慧、大魄力、大權力的男子,他說雙方其實可以不用打仗,像一家人一樣,永遠和平相下去。不管別人信不信,我相信他,我願意儘自己一切的努力,來化解兩族間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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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金怔怔的著父親,才發現自己從未真正的認識過他。

當天下午,別赫騎馬跌斷了,這讓諾達拉的心很差,一方面他擔心兒子的,另一方面,哲赫本應當作爲自己的代表,前去榆林堡,恭請沈督師的大駕。卻在這節骨眼上斷了,只能再換人了。

可是換誰去呢?他自己要留在聖陵坐鎮,不然還不知弟弟們會出什麼幺蛾子,而且俺答也說要派代表前來,還有察哈爾的大汗也可能有使者,自己是一定無法走開的。那讓哲赫去,更不行,這孩子還沒轉過彎來,會把差事搞砸的。實在不得已,就只能讓某個弟弟去了……這也是諾達拉最不願看到的,他不希他們藉機和沈默搭上線,這會影響到自己部落所獲的資源的。

但現在無可奈何,只能行此下策了,諾達拉開始權衡,到底派哪一個去呢?拜桑肯定不行,這傢伙猾似鬼,早就想取我而代之。那到底是布揚古還是特呢?也不是什麼好主意,這倆傢伙向來以拜桑的馬首是瞻,所以纔會一起被俘。弄不好就了拜桑的傳聲筒,一樣對自己不利。

正在左思右想,無計可施之時,帳簾掀開,一勁裝的鐘金走了進來。還沒等諾達拉責備出口,便道:“阿爸,讓我去吧”

“去,去哪?”諾達拉一時反應不過來。

“替大哥去漢地。”鍾金聲音清脆道:“難道有比我更好的人選嗎?”。

“胡鬧,你一個孩子家的。”諾達拉心本就不好,拉下臉來道。

人怎麼了?”鍾金盎然道:“漢人有花木蘭替父從軍,我們草原兒的巾幗不讓鬚眉更多,不說遠的,就說我祖父的祖父……沒有滿都海哈屯,哪有後來達延汗的偉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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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拉還真讓這牙尖利的閨說住了,不由苦笑道:“你要是個男娃,哪還有你哥哥什麼事兒?”

孩一樣可以爲父分憂。”鍾金道:“正好我也去過一次漢地,見過一次沈督師,一回生二回,總比他們兩眼一抹黑,去了瞎撞的強。”

“……”諾達拉有些被說了,當然他有自己的想法……上次的事他冷眼旁觀,兒的表現可謂是唐突無禮,但那沈督師卻沒有生氣,反而始終帶著笑意,這至說明對方也是喜自己兒的。‘如果不喜歡,那才見鬼了呢。’當爹的就是有這份自信。

當然,這種喜可能不是男,否則自己主提出要把兒嫁給他,他怎麼會拒絕呢。但不管是什麼,他相信只要兩人接越多,對方就會越喜鍾金,這無論是對兒,還是對部落,都是大有好的。

“到底答不答應嗎,”見父親沉不語,鍾金嗔道:“爹爹變葫蘆了。”

“呵呵……”諾達拉展笑道:“我寶貝兒的要求,爹爹什麼時候不答應過?”

“太好了,”鍾金的英姿颯爽狀一下消散,小鳥投林般撲到父親懷裡,攬著他的脖子,小貓一樣憨道:“阿爸最好,阿爸是世上最好的阿爸。”

“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諾達拉努力板著臉道:“不然是不許去的。”

“說說看嘛。”就算是在撒,鍾金也是狡猾狡猾地。

“就是你對沈督師的態度。”諾達拉正道:“漢人和我們不同,是講禮儀要臉面的……”

“難道我們就不要臉面?”鍾金不忿道。

“我們要的是尊嚴,他們講的卻是尊卑規矩。”諾達拉無奈的笑笑道:“沈督師是明朝的副宰相,除了皇帝,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你必須對他保持尊敬,不能損害他的面,不然就算沈督師不發作,別人也會彈劾他,給他帶來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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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我的麻煩。”鍾金擰著小辮子,想起那張跟自己裝不的臉,不由恨得牙

“你要是這種態度,”諾達拉一瞪眼:“那還是不要去了吧。”

“好啦,好啦。”鍾金趕告饒道:“我向爹爹保證,一定對他保持尊敬,把他當祖宗一樣供著,他說煤是白的,我說賽過二月雪;他說雪是黑的,我說就像木頭燒得炭。這下總行了吧?字”

“眼看都要嫁人了,還沒個正形。”諾達拉佯怒道:“真不知哪個婆家得了你。”

“那就一直賴在家裡嘍。”鍾金靠在父親的邊,耍賴道:“哪裡沒有家裡好呦……”

雖然在父母面前,鍾金一直鶯歌燕語。但當帶隊離開營地,踏上南去的路途時,整個人卻顯得心事重重,雖然有面紗遮住了絕世的容,但最親近的兩個侍,還是能的迷茫和彷徨。

兩人卻又不敢問,因爲鍾金在心不好的時候,脾氣是很大的……好在總會很快多雲轉晴,到時候想怎麼問就怎麼問。但們這次失算了,因爲一路走下去,都很說話,只是定定著遠方,有時候還騎在馬上發呆,心毫沒有好轉的跡象。

到了伊金霍,一路上從不發號施令,將指揮權給領頭武士的鐘金別吉,終於發出了的第一道命令:‘都停下,我要去拜祭吉思汗。’

衆人覺著很奇怪,眼看就要到春祭了,到時候您還是拜祭的聖呢,何必多此一舉呢?但誰都知道別吉心不好,也沒人敢這個黴頭。拜就拜唄,反正又沒什麼壞

吉思汗陵位於伊金霍的甘德利敖包上……‘伊金霍’意爲‘主人的陵園’,‘敖包’,是蒙語‘堆子’的意思,蒙古人喜歡堆一些土、木、石頭的堆子,最初是用來做道標和界碑,但到了後來,就用來祭祀祈福了。這個埋葬聖祖的敖包,自然是最大最氣派的一個,本就是座小山。

策馬繞著敖包轉了三圈,鍾金只帶著兩個上了陵園,陵園叢林茂、芳草萋萋,鳥語花香。在這花草掩映中,矗立著三座蒙古包式的大殿,這就是一代天驕吉思汗的陵寢之地。

若是往常,鍾金是不可能像散步一樣走上來,但守衛陵寢的達爾扈特部幾乎被全殲,殘部撤到了黃河北岸,自然再沒人攔著了。看到完好無損的聖祖陵,鍾金有些小意外,本以爲,明軍會趁勢搗毀這蒙人的聖地呢,但現在看來,那位督師大人確實是有心了。

收起這些雜念,鍾金三步一叩首,慢慢來到了陵園中央空地上的祭臺下。站起子,瞇眼看了看高大的神柱,這跟銅澆築的大圓柱,足有一丈多高,上面是一幅幅浮雕,描述著吉思汗的平生偉業。

看了一會兒,拾級而上,走到祭壇之上,看到腳下代表五行的五石,鍾金下靴子,持著雪白的小腳,踩在第一塊,代表金的金石上,然後又前一步,綠的,白的,紅的,最後是代表土的黃石。這裡距離祭臺還有三步之遙,鍾金卻停了下來,舉目四眺,仔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那些樹木,那些宮殿、那些祭臺周圍的大柱……

最後,的目凝聚在位最中間、也是最高大的那座寢宮之上……

分割

現在的吉思汗陵,是1954年重建的,所以樣式難免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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