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草原,天高雲淡,雄鷹翱翔。俯瞰地上的千里河山,便能很清晰看到一條蜿蜒的長城,橫亙在黃河的幾字彎上,將鄂爾多斯高原和關中平原分爲兩界。長城以南,是大明榆林鎮、延綏鎮的防區,長城以南,是韃靼鄂爾多斯部駐牧的廣闊草原。一條南北走向的烏蘭木倫河,卻貫穿了草原和平原,使世代爲敵的兩個民族,不得不尷尬的共飲一江水。
現在正是深秋季節,鄂爾多斯草原呈現出養眼的金黃,烏蘭木倫河像一條亮銀的腰帶點綴其間,給這一無際的草原增添了許多活潑。水清天藍,幾羣膘壯的牛羊,徜徉在河畔的草地上,抓時間大嚼牧草,爲即將到來的漫長寒冬做著最後的準備。
一個牧民騎在馬上,跟在羊羣后面,裡高聲唱著蒙語歌兒:‘麗的草原上,有一個好姑娘,高貴又麗,聰慧又善良,文武雙全,是我們草原上的凰。麗的草原上,有一個好姑娘,高貴又麗,聰慧又善良,文武雙全,就是我們鄂爾多斯的鐘金別吉……”
忽然,他止住歌聲,擡起頭來向北去,只見遠有幾匹駿馬疾馳過來。牧民的眼神好使,瞧見那跑在前面的,是一個頭著蒙古式頭冠,著亮眼紅裝,背彎弓,腰掛蒙古彎刀,異常俊俏英武的蒙古族。隨其後的也是一些背弓挎刀的蒙古子……見到此狀,他神頓鬆,驚喜的下馬立在道邊,行一個蒙古族的大禮。
許是怕驚嚇到羊羣,那隊子放緩了馬速,來到那牧民面前時,紅問道:“阿依古勒大叔,最近這裡可有什麼異常?”聲音如草原上百靈鳥一般婉轉好聽。
“別吉竟還記得小人的名字,”那牧民寵若驚,也不敢擡頭,結結的答道:“小人剛從南邊回來,一切都正常,南人也沒有再往北築牆。”
“我得親自去看看才能放心。”那子笑著與牧民告別,便帶著隨從繼續往南去了。
一行人馬離去好久,那牧民阿依古勒還在那裡呆呆的眺,長生天啊,自己肯定是吉星高照,這個月竟接連見了鄂爾多斯草原的公主……別吉,就是蒙語‘公主’的意思。
那子又沿著河,一氣向南跑了五六里路,纔在一個草丘前勒住了駿馬,下的棗紅馬極爲神駿,從疾馳到靜止只用了幾步,便在草丘上停了下來。
後面的幾騎也追了上了,在草丘周圍散開,拱衛著那紅紅馬的子。其中一個隨從樣子的俏麗子策馬上來,掏出汗巾潔白的汗巾遞了過去。
那紅的蒙古,手持著黃銅殼的千里鏡遠眺南方。直到這時才轉過臉來。竟是一張秀絕倫、俊極無儔的面龐,似無瑕玉,如春梅綻雪,秀中著一英氣。尤其是那雙若星燦月朗的麗眸子,蘊藏著無窮的活力與靈,彷彿只消讓看上一眼,天地便能繁花似錦,生機一般。
邊的子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侍,雖然兩人悉至極,但每次和對視,都會到一陣心慌跳。每當此時,都要暗暗嘆一番,怪不得那些草原上的勇士,見了別吉就會像喝醉的黃牛一樣笨拙呢。
紅完面上細細的汗珠,見伴還在失神,聲問道:“卓瑪,想什麼呢?”
“哦……”卓瑪一吐小舌頭,趕轉個話題道:“我是想,這裡挨著漢人的地方太近了,我們還是離遠些好。” wWW★тт kān★¢ ○
“遠了哪能看得清楚呢?”紅輕挽著耳邊的小辮,微微搖頭道:“自從發現明軍把邊牆修到了前石屹,我就到不安,說給阿爸,阿爸笑我小孩子瞎想,說給八叔,八叔也不停。既然男人不肯聽,咱們只好替他們多留心了。
“現在看了,沒事啊。”卓瑪道:“咱們還是回去吧。”
“是啊,別吉,這裡有什麼意思?”又一個伴湊過來道:“今天濟農的特爾,在八白室舉行箭大會,我們還是快回去看熱鬧吧。”
“我看,朵兒是想看阿不臺纔是真的。”紅看著遠山樑上的邊牆安然無恙,也有了心和伴調笑。
“別吉又笑話人家了……”朵兒的臉蛋登時紅了大蘋果。
“好,咱們回去,”紅對卓瑪笑道:“不然我們的朵兒要怨我嘍……”便準備撥馬掉頭。邊上的子也紛紛上馬,準備回程。
就在此時,紅卻似乎心有所,軀一僵,兀然轉回頭去,便見遠的一段城牆轟然倒下。不由瞪大了眼睛,想看看到底是明軍的工程不合格,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待到塵埃稍定,終於看清,竟有大隊的明軍從那城牆的缺口涌出。隊伍最前面的,是一些斥候遊騎,直衝下山坡,向著北面各個方向散去……其中也有數騎往們這個方向而來。
紅第一個回過神來,花容失道:“是明軍!”說著對嚇壞了的隨從們道:“我們趕走,朵兒和卓瑪去給我八叔報信,我去告訴阿爸!”說完便一馬鞭,棗紅馬如箭離弦,衝了出去。
其餘的子這才醒過神,拼命催戰馬,跟著別吉而去。
紅子不知道,在探看的同時,也有明軍在注視著。
將千里鏡從眼前挪開,一戎裝的王崇古,恭聲對沈默道:“被發現了。”
沈默不以爲意的笑道:“這麼大靜,又怎麼能不被發現?”說著將目轉向正在山下集結的部隊,之間黑一片不到邊。而在山上,仍有隊伍快速下來,分數滾滾融到大部隊中。
看到大軍進發的壯觀場面,王崇古竟然眼眶溼潤,嘶聲道:“嘉靖二十五年前的今天,時任三邊總督的曾襄愍公,上疏請復河套,條爲八議……請以銳卒六萬,每當春夏,攜五十日餉,水陸進,直搗其巢!”頓一頓,他聲道:“今天,大帥的夙願終於得償了,他的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你們的!”
“可惜現在是枯水季,”聽了王崇古的話,沈默一時有些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得明年春夏之,才能實現曾公水陸進的夙願。”因爲那條發源於套的烏蘭木倫河,從西北向東南經東勝和伊金霍,流陝西境的神木縣境,所以大明將士完全可以坐船直抵東勝,只是現在是枯水季,不想船開著開著就擱淺,然後給蒙古人當靶子的話,還是忘記這件事吧。
這時候,戚繼、劉顯、姜應熊、胡守仁、李樑、戚繼、張元勳等出征將領,並監軍的史、兵備等,來到了二位督帥面前。
沈默和王崇古並不會隨大軍出發,兩人今天是來爲大軍送行的。因爲大軍已經在敵境,所以沈默也不廢話,一揮手,便有侍衛將一碗碗酒水發到諸位將軍手中。這時山下也有兩千餘名神木衛的守軍,擡著酒罈至各軍前,一碗碗斟了遞到出征軍士手中。
沈默也結果一碗,將酒高高擎過頭頂,大聲說道:“諸位將軍,後方有王總督爲你們守好邊牆,有我爲你們督催糧餉,爾等只管盡殺敵,無需估計後顧之憂!敬請滿飲此觴,祝你們旗開得勝,我倆靜待好音!”
“不復河套誓不還!”衆將也高高舉起酒碗。
“不復河套誓不還!”山下的將士山呼海嘯道。
“幹!”沈默大吼一聲,一飲而盡,將酒碗擲碎於地。
“幹!”衆將一起大吼,便舉起酒碗痛飲而盡,然後擲碎於地!
“幹!”將士們山呼海嘯應道。便齊舉碗將酒一飲而盡,一片山響擲碎了碗。
“出發!”沈默猛的一揮手,衆將一起行禮,然後轉大步下山。
山上鼓樂號角齊鳴,將士們齊唱軍歌道:
‘天威卷地過黃河,萬里羌人盡漢歌。
莫堰橫山倒流水,從教西去作恩波。’
‘旗隊渾如錦繡堆,銀裝背嵬打回回。
先教淨掃安西路,待向河源飲馬來……’
這次出擊草原的部隊,以十營選鋒新軍爲主幹……十個選鋒營中,有兩個騎兵營,四個步兵營,兩個戰車營,兩個輜重營。加以榆林、延綏各派出的一萬騎兵,一萬步卒,一共十萬人馬。其中,騎兵三萬二,各種大小車輛一萬五千餘輛。沒有民夫,一應資車輛,全由步卒運送。當然,這也跟榆林、延綏兩地全民皆兵有關……全都是軍戶,平民百姓反而不好找。
這種規模的出擊,對當下的大明來說,已經是極限了。沈默已經跟戚繼明言,如果戰事不順,不要指邊還有兵力支援,甚至在枯水季過去之前,他們還必須自己保護補給線。所以爲了避免重演漢李陵矢盡糧絕歸無路的悲劇,這次大軍出征所帶的輜重,足夠在沒有任何補給的況下,堅持三個月之久。
這麼多的人馬輜要越過長城,在邊外重新整隊,絕對可以讓任何指揮想想就抓狂。其實之前沈默所作的種種努力,就是爲了避免在次過程中出現悲劇……他煞費苦心的匿大軍行蹤,避免使蒙古人察覺意圖,先有準備;還在很久以前,便讓王崇古把邊牆往北擴,將整個神木山區都包括在。因爲崎嶇難行的山區地帶,是輜重部隊的噩夢,如果大軍被堵在山裡頭,就直接悲劇了。
但哪怕是把邊牆修到了最後一道山樑,將大軍提前移到位,這麼多人馬輜重要運下山去,重新整隊,最快也得整整半天時間。這段時間的明軍,不可避免的慌而脆弱,如果被蒙古人大軍掩殺而來,一樣也可能引發慘劇。
據錦衛的報,今天蒙古人在他們的太廟八白室,舉行一年一度的箭比賽,因此大部分在伊金霍周圍放牧的男子,都會被吸引而去,對邊牆一代的監視自然放鬆,所以纔會定在今日出擊。
然而謀事在人,事在天,誰知剛一行,就被那幾個蒙古人看到了,這讓被沈默力排衆議,授予前敵總指揮一職的戚繼一直一把汗,直到戰鬥部隊全都在山前坡地上列隊後,他才鬆了口氣。
直到下午未時過半,纔有斥候來報,前方二十里外出現五千蒙古騎兵,須臾便至。
這時候,雖然輜重部隊還在艱難的翻越,但騎兵部隊已經全都嚴陣以待,這點敵騎已經引不起戚繼的張,他向拳掌、躍躍試的一干騎將領,朗聲道:“哪位將軍願意率軍前往,會一會這路韃子!”
“末將願往!”戚繼第一個蹦出來。
“末將願往!”李樑稍慢一步。
劉顯和姜應熊也是躍躍試,都想搶下這個首戰之功,但自持份,不願和小輩爭搶,所以就沒吭聲。
戚繼看看兩人,最後目落在了李樑上道:“李將軍,就勞你走一趟,這出關第一仗,務必旗開得勝!”
“戚帥放心”李樑哈哈一笑道:“我拿人頭擔保!”說著翻上馬,打個唿哨道:“孩兒們,隨我幹一票去!”竟是匪氣十足,與戚家軍嚴整的風範迥異。
“想不到,”劉顯和戚繼是老相識,見狀笑道:“元敬手下還有這樣的活土匪。”
“李將軍是個天才,我不忍心抹殺他的個。”戚繼淡淡回答道。
“哦,這麼說來,更要拭目以待了。”劉顯笑起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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