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綠營不知道李來亨正在趕來戰場的路上，現在胡總督那份褒獎名單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反倒是黑名單長得一張紙寫不下，現在幾乎囊括了所有參與出兵的文、武將和幕僚。

見到軍心如此糜爛，胡全才其實對戰爭的前景也不是很看好，不過他現在是騎虎難下：兩萬多明軍進湖廣他的地盤後，通過不停地攻陷胡全才的城池、殲滅他的軍隊擴充到五萬以上，甲兵從一開始的六千左右發展到現在兩萬左右，奪取了半個湖北；最近一連串的糾紛更讓胡全才與湖廣縉紳、兵的關係降到了冰點，現在能夠服手下人靠的全是北京滿廷的威勢。

現在胡全才已經坐在火山口上了，一本《孫子兵法》也已經快被胡總督翻爛，他說什麼也沒法在書中找到挽回軍心、士氣，把湖北明軍一鼓聚殲的辦法，反倒是他怎麼看兵聖都說如果敵人於湖廣綠營現在的狀態，就趕去打不必客氣——可見兵聖也不是萬能的。

胡全才現在退而求其次，希至能夠把明軍趕回老家去，最近的軍事行就已經是爲這個目的服務的。胡全才生怕對方會抓到自己的破綻再發一次進攻，所以每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緩緩地向鍾祥滾前進。清軍將佐也猜到了胡全才的心意，他們同樣不願意冒險浪戰，就一營、一營地向前蹭著走，每天清軍的大部分兵力都於防守狀態，不給明軍毫的進攻機會。

可是對方明明已經繳獲衆多，卻偏偏不肯老實地離開。胡總督權衡再三，覺得對方應該也很清楚他們無法依靠現有的實力佔據兩湖，朝廷的效率再慢，遲早也會從河南派援軍來。

“難道你們一定要死老夫麼？”胡全才憤恨難平，等河南、甘陝派來援軍才能趕走明軍，和依靠湖廣自己的力量收復湖北是完全不同的：“爲什麼不老老實實地趕走人？”

胡全才又把孫子兵法翻了一遍，他覺自己確實是於死地了，不然也不會不顧形勢一意孤行。

“死地……”這個詞引發了胡全才的靈：“死地則戰！”

營帳裡沒有其他人，胡全才順著剛剛出現的靈琢磨下去：“如何才能把全軍引死地，迫使他們不得不與賊人決一死戰呢？”

……

鍾祥。

“胡全才有沒有上過戰場？”鍾祥明軍已經與李來亨取得聯繫，知道友軍正在全速趕來，而清軍也沒有毫退卻的意思，眼看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戰不可避免，鄧名有些張，就詢問起對方主帥的況。

劉純、郝搖旗等人都紛紛搖頭，胡全才雖然在軍中的時間不短，但以前在甘陝時的主要工作是招降納叛，後來幫吳三桂籌集糧草；等到了湖廣後在洪承疇手下倒是曾經獨當一面出任過鄖巡專門負責防郝搖旗、賀珍等人，但是他的工作仍然是節制地方將領，每次都是坐鎮後方督促糧草。

郝搖旗告訴鄧名，他從未聽說過胡全才曾經親臨一線，而胡全才鎮守鄖時，夔東明軍的主要注意力一直在如何打穿夷陵江防，得不到友軍支援的郝搖旗那期間一直避實擊虛，沒有強攻過擁有兩萬清軍的鄖。

“胡全才之前沒有指揮過一場萬人以上的大戰，不要說野戰，就是守城戰鬥都沒有，”鄧名看了一眼周圍的將領，夔東四將都是經百戰，就連他自己也多次在戰場上衝殺：“當初鄖兵力有兩萬人，這也是胡全才指揮過的最多軍隊，這次戰事還是他出任湖廣總督以來的第一場大戰，我說的對吧？”

衆人都說鄧名講的不錯。

鄧名輕輕舒了口氣，在他原本的世界裡湘軍很有名氣，但現在湖廣清軍卻是清廷手下的二流部隊，湖廣縉紳遠沒有北方士人對清廷那麼死心塌地，他們的矛盾心理大大影響到了湖廣綠營的戰鬥力。一支二流的軍隊，由一個只有在後方統籌經驗的統帥指揮，還於士氣瓦解的邊緣，鄧名覺得結束湖廣的戰事應該沒有懸念了。

“不知道鄭功那裡怎麼樣了。”鄧名記得文安之說過七月左右鄭功可能就會發起攻勢，這次在湖廣耽擱的時間遠比鄧名最初預料的要長的多，只是戰事未了他無法離開，不然說不定會給明軍留下一個臨陣逃的印象：“要速戰速決。”鄧名暗下決心。

……

此時在崇明島，看到鄭功只留下監視部隊，率領大軍駛長江後，樑化立刻命令把船隻上的火炮都拆下來，員全軍加固炮臺，囤積資、彈藥。

鄭功的水師比蘇鬆水師強大的實在太多，樑化覺得就算整備水師也無濟於事，出去和明軍在江面上鋒完全是以卵擊石。因此樑化決定把全部力量都用來加固防工事，只要明軍給他十天時間，等防工事得到加固、完善後，崇明島就不會再任人宰割了。

在加強防的同時，樑化還在拼命鼓舞士氣，清軍現在還沒有從最初的驚駭中恢復過來，這同樣需要一些時間來讓士兵恢復，同時樑化還希鄭功能夠在上游清軍那裡吃兩場敗仗，哪怕是稍微挫也好，這樣就能讓崇明島的清軍振起來。

至於附近的明軍監視部隊，樑化也依舊保持和他們的通信，他首先把從水師上拆除大炮的作說是友好行爲，其次通知這些明軍他要爲守軍從兩岸購買糧草。樑化通報完以後，明正大地派出沒有武裝的船隻出島購買蔬菜和糧食，暗中則收集火藥和兵，進一步加強崇明島的防能力。

相比小作層出不窮的樑化，吳淞提督馬逢知則老實得多，看到明軍的實力後他覺得清廷在東南的統治很可能要到頭了，自從答應了鄭功的要求後就一直老老實實地呆在軍營裡，沒有試圖和周圍的清軍地方聯繫。

對馬逢知的無所作爲，他手下的將佐和幕僚都急得不行，一個急脾氣的幕僚就對馬大帥嚷嚷道：“如果大帥要效忠朝廷，那就要設法離開這個險地，現在鄭逆的主力已經往下游去了，只留下量人監視我們，我們突然開往浙江，這點人馬是攔不住我們的；如果大帥要反正，那就不要再猶豫，立刻出兵與延平郡王會師，水陸並進直取南京，即是將功贖罪，也要爭取立下大功，這樣將來大帥的位置才安穩。現在大帥既不助明、又不助清……延平若敗，清廷絕不會饒了大帥，延平若勝，大帥也沒有任何地位。”

可馬逢知依舊不肯作出決定，他指出若是此時出兵，必然會被鄭功當作前鋒使用，去與那些抵抗的清軍拼：“延平郡王已經答應了，同意我按兵不，那我爲什麼要主送上門去，折損自己的兵馬呢？”

馬逢知環顧著周圍的將佐，問道：“你們有不人都勸我速下決心，那你們誰肯去打前鋒？”

一句話把所有的部下都問得啞口無言，那個幕僚仍不死心，追問道：“就算大帥按兵不，等延平攻下南京後難道還能容忍大帥按兵不下去嗎？”

“這你就不懂了，延平直取南京，清廷必然調集周圍的所有兵強將到南京抵抗，此戰必定艱苦，我們現在去與延平會師，就得被送上前去與這些強軍拼個你死我活；所以要延平自己去拿下南京，把這些清軍銳都消滅，到時候江西、浙江等地的守軍必然膽寒，而且也沒有了主心骨，接下來的仗就好打了。”馬逢知的話讓幕僚恍然大悟，原來馬大帥並非沒有決定，而是想得遠比自己要遠。

只聽馬逢知繼續說道：“南京苦戰一番，延平也需要修整兵馬，肯定會讓我們去掃周圍，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獨自作戰，打下來的領地也可以歸我們所有，不比現在出兵強得多嗎？現在拼了人馬，說不定會被延平併吞，而且就算我們打南京立下再大的功勞，難道延平還會把南京許給我們不？”

見馬大帥說的如此徹，將佐們頓時人人興，都覺得割據一方的好日子就近在眼前，馬上還有人說道：“大帥，將來若是要出兵，我們可一定要去浙江，江西也行啊，可不能渡江去打揚州。”

“這個我還會不曉得麼？”馬逢知笑道，等鄭功奪取南京隔絕南北後，清廷肯定會全力南下，試圖重新打通漕運和通，到時候誰在北面誰就會首當其衝。

看到鄭功的軍容後，馬逢知在驚懼的同時，突然也萌生了一些野心，這兩天他不止一次地對自己說：“鄭功僅僅在福建沿海生聚教訓，就能組織起這樣一支大軍來，若我能割據浙江，在清廷和鄭功苦戰的時候好好經營，誰敢說我就不能爲一方諸侯，甚至與羣雄逐鹿天下呢？”

……

在馬逢知和樑化各自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時，鄭功的先鋒已經抵達瓜州，這裡的清軍守將是遊擊左雲龍，他和馬逢知、樑化不同，斷然拒絕鄭功的勸降，準備進行抵抗。

得知瓜州城的幾千清軍不肯投降後，鄭功大笑：“螳臂擋車，當真不知死活，不過也好，正好拿他們祭旗，也給馬逢知、樑化他們看看本藩的軍威。”

略一停頓後，鄭功就命令中都督甘輝道：“率鐵人軍出戰！”

張煌言此時仍在鄭功軍中，聽到這命令後就道：“且慢，鐵人軍是大王的親軍，殺何必用牛刀，若是大王手下不便，這瓜州便由我來打吧。”

鄭功選魁梧雄壯的兵組鐵人軍，每個士兵都有一套全鐵甲，張煌言見過後也嘖嘖稱讚，認爲會在戰場上起到決定的作用。由於鄭功設計的全鐵甲十分沉重，只有非常強壯的士兵才能披掛著它在戰場上殺敵，延平郡王雖然擁兵十萬，但鐵人軍不過五百人而已，張煌言覺得這種殺手鐗應該不示人，等到關鍵時刻再突然拿出來。

“本藩有十幾萬大軍，怎麼會手下不便？”鄭功覺得張煌言這話有些太輕視他的軍力了，他並非沒有其他的軍隊可用，以往他也確實把鐵人軍藏在手中，不讓清軍知道他有這樣一張王牌，但現在鄭功覺得是時候向南京周圍的清軍展示自己的實力了：“張尚書請看，我們若是不能一鼓攻破x瓜州，說不定周圍的韃子就會生出僥倖之心來，只有讓他們看到兵的天威，知道絕對無法抵抗，纔會老老實實地向我們投降。”

鄭功在出徵前已經打造好一些攻城械，裝在大船中一起運來，隨著他一聲令下，明軍就把一些梯樓從船中搬出來，鐵人軍此時也已經準備就緒，一些戰士登上梯樓，還有一些則在下面跟著車一起前進。

見到明軍向城門緩緩來，瓜州守將一疊聲地下令放箭，鄭軍的鐵軍雖然行遲緩，但在瓜州城下潑下的箭雨中毫髮無傷。這些鐵甲兵不僅全都在鐵甲的保護中，臉上還有面保護，清軍使用的破甲箭撞在鄭功特製的鐵甲上，也只能發出無奈的叮噹聲，紛紛墜落在地。

瓜州的防工事也並不完備，沒有像夔東周圍的城市那樣佈梅花樁，明軍填平壕後就一直把梯樓推到城牆邊，他們的梯樓差不多和瓜州的城牆一邊高，放下前橋後，鐵人軍的士兵就直接從梯樓裡走上城牆。

“弩箭，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