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有才以爲馮雙禮肯定不會當場詢問，那也太不給面子了。不料事關西營安危，馮雙禮道聲得罪，就讓人把外面吃酒的都兵來幾個，詢問有關鄧名公開赦免闖營和西營……不，是公開爲闖營和西營叛逆罪名平反的言論。

幸好楊有才確非信口胡扯，鄧名的確公開發表過這個意見，聽到好幾個人證明後，馮雙禮滿臉笑容請他們去繼續喝酒，還悄悄吩咐親衛再給這些都兵加兩道菜。而馮雙禮本人則一個勁地恭維楊有才，把後者捧得暈暈乎乎，都不知道自己行老幾了。

今天的晚宴馮雙禮覺得非常有收穫，搞到了大批有關鄧名的第一手資料，對楊有才也是另眼看待——不愧是首批擁立的有功之臣。若不是把他請來喝酒，還真沒法把鄧先生了解得如此清楚。

……

“事大概是這樣的……”安排酩酊大醉的楊有才歇息後，馮雙禮把那些先一步到建昌的西營使者都招來，向他們介紹自己今天的收穫：“鄧先生是蜀王之後……當然，是皇明的蜀王而不是劉大王之後！弘二年被一個姓李的衛士救走，化名藏在靖國公（袁宗第）的軍中。後來靖國公歸順朝廷才漸漸吐世……期間有人化解了鄧先生心中的怨恨，說他若是能真心不追究闖營和我們西營的過錯，就能中興大明、認祖歸宗。於是鄧先生就決心放棄父母之仇，以復祖業爲畢生之志向，他還在大昌當衆宣佈：西營、闖營當日行的是義舉……”

聽馮雙禮把來龍去脈娓娓道來，這些西營的使者一個個也都是滿心欽佩：真不愧是慶王，消息靈通，觀察微。大家都急忙認真領悟慶王的講話神，把其中的信息充分消化吸收，他們都覺得這趟建昌果然是沒有白來。

……

西營的軍隊已經進四川行都司境，從建昌返回軍中的使者們雖然在細節上的表述有所差異，但大上還算差不離。西營的先鋒將領把這些使者聚攏起來，讓他們一起對馮雙禮的表述進行了一次仔細的回憶，從而完了對鄧名世的總結。然後這位先鋒就急急忙忙地趕到後軍，與衆人分這驚人的幕消息。

“慶王已經打探清楚！”先鋒宣佈道：“鄧先生是皇明的蜀王之後。”

這話一出立刻引起驚訝之聲，不腦筋快的人立刻想起西營和舊蜀王結下的樑子。

“啊，啊，這是晉王乾的啊，和我們無關。”馬上就有一個秦系的將領道。

“怎麼和你們無關？當年晉王洗劫蜀王府的時候，孫大王還有你們好像都分了一份吧？”一個劉文秀的前手下提醒道。

“當然不是我們乾的，是晉王乾的，他派去把蜀王府洗劫一空的是趙裁和聞鞋匠！”被提醒的人頓時面紅耳赤。

“趙裁是誰？”有人不太悉晉王的手下。

“就是趙芝泉和聞商銅，他們倆投晉王軍前一個是裁一個是鞋匠，趙裁不是還有個兒子是錦衛千戶嘛。”這二人已經去世很多年，大多數人已經印象模糊，不過還是有人記得。

“哦，對，對。”一提趙天霸大家都想起來了，趙千戶是晉王手下有名的勇士，在座的都知道他，後來聽說出使四川了就沒了音訊。

“晉王分給我們的金銀也是趙裁送來的，我們確實是收了，不過晉王拿的大頭。聽說趙裁和聞鞋匠拿的可不止金銀，還有奇珍異寶。”不秦系將領都跳起來竭力辯白，最後還反脣相譏：“那是晉王送給我們的，不是我們去搶的蜀王府，而你們家的劉大王，連蜀王的名號都盜走了！”

“什麼盜走了？明明是皇上賜給的。”蜀系的人不甘示弱。

“都住！別吵吵了。”那些急著想聽下文的將領們喊起來。

“鄧先生被一個姓李的王府太監藏在一個藥籃子裡救走。”先鋒繼續介紹下去。

“還是太監忠心啊。”一個人慨著。

“好像我聽過類似的事。”另外一個西營的將領苦苦思索著，不過始終沒有回憶起評書《趙氏孤兒》有近似的一段故事。

“這個太監帶著鄧先生一直逃進峨嵋山深，沒有東西吃也沒有水喝，周圍還都是狼嚎，這個忠心耿耿的太監就跪在地上大哭，說他死不足惜，但小王爺若是有個差錯，那蜀王家就絕嗣了。正在他痛哭的時候，突然眼前出來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佛塵一擺就帶著太監和鄧先生去了他的道觀。老仙長稱讚這個太監的忠心，給他們飲食，還把鄧先生養大，但一直沒有吐過自己的道號，只知道老仙長的這座道觀匾額上，有‘南華’兩個大字。”先鋒繼續說著鄧名的世。

“是南華老仙！”聽到這裡，一個西營將領一拍大，出聲來，但凡聽過評書《三國志通俗演義》的人，都會對南華兩個字不陌生。

“這個就不知道了，”先鋒一臉嚴肅地說道：“聽說老仙長沒有吐過份。”

“就是，錯不了，剛纔我一聽說這老仙長突然出現，就知道他肯定是了不得的人。”率先看破南華老仙份的那個將領自信滿滿地說道。

“……鄧先生長大後，就想下山恢復祖業。老仙長對鄧先生說，要想中興大明，需要注意兩件事，第一就是不得向西營尋仇……”

“哎呀，這慈悲的老菩薩。”一個滿心激的西營將領忍不住心的激，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犯下大錯，連忙低頭懺悔道：“老仙家贖罪，將來小人一定去峨嵋山給您好好上幾柱香。”

“第二就是要繼續姓埋名，不要急於表份，炫耀家世，只有等到驅逐韃虜、大明中興後，鄧先生才能認祖歸宗，之前都要自稱鄧名。”先鋒把自己所知的統統告訴了同僚們，尤其不忘強調鄧名曾經在大昌宣佈西營爲義師。

不西營的將領此時已經打定主意，將來一定要去峨嵋山給南華老仙多貢供些香火。不過也有人覺得仙鬼之事難以爲憑，爲蜀王之後的鄧名到底會如何看待他們這些西營將領，還是要等見到本人才能有所瞭解。

……

鄧名一行遇到狄三喜的時候，後者正據袁象和劉晉戈的指導搜捕那些藏在山裡的清軍輔兵。

袁象和劉晉戈看到他們先是高興地歡呼，等到仔細打量了他們的裝束、械後，無法掩飾地出羨慕之：“周千總，李千總，你們這趟去昆明可是發大財了！”

“全憑先生神武。”周開荒、李星漢開懷大笑。

見到狄三喜的表現後，鄧名心中大定，這說明建昌已經穩定，四川行都司境的明軍重新獲得了戰鬥下去的勇氣和決心。既然遇到了鄧名，狄三喜也就不再繼續搜捕清軍輔兵了，而是馬上掉頭，護送鄧名前去建昌。

在前往建昌的路上，狄三喜派出使者把這個消息早早報告給馮雙禮，當鄧名等人抵達建昌時，馮雙禮、楊有才還有很多西營將領已經等得眼穿。

鄧先生帶著兩個馬伕和十七個鐵衛——這就是西營衆將看到鄧名、劉晉戈、袁象，以及另外十七個披燦爛盔甲的衛士後的第一印象。他們之中有不人已經見過鄧名的這幅行頭，不過終究還是不如白天看起來這麼威風。

既然衆將都對南華老仙對鄧名的囑咐心知肚明，大家自然也不會說錯話，一個個都尊敬地稱鄧名爲先生。

“這位是袁小將軍，這位是劉小將軍，”見到歡迎的衆人後，鄧名首先把兩位隨其後的馬伕介紹給他們認識。

“久仰，久仰。”大家連忙和這兩個絕對是鄧名一行中穿著最寒酸的傢伙見禮。

西營的人在鄧名面前顯得十分拘束，其中有幾個鄧名還有印象，雖然在昆明城南遇到他們的時候天很暗，但作爲一個學生，鄧名很善於記憶一個人的面貌特徵，觀察他們的細微神，這已經爲他下意識的行爲。

“昆明城下，我也是迫不得已，當夜對諸位謊言相欺的事，我很抱歉，還請諸位見諒。”鄧名鄭重其事地向這些被他騙過的人道歉。

衆人自然連稱不敢。這些西營將領對於鄧名的膽都很佩服，而且聽說了之前他闖建昌解救馮雙禮，二十騎掃東川府的事蹟。

看到西營將領帶著張的神態，鄧名猜到他們在擔心什麼，多半也和馮雙禮一樣懷疑自己是明朝的宗室，想知道鄧名對西營的態度，更重要的是他們還爲自己曾經投降吳三桂而不安，擔心會被秋後算賬。

現在明軍需要每一個肯於抵抗滿清的將領和士兵，如何才能安一羣不久前還是敵人的將士呢？如何才能表明既往不咎的態度呢？

鄧名決定再仿效一下功的先例。

“皇上南狩緬甸，既然皇上都不在，那麼大明律自然也隨之不復存在。在皇上回來之前，不存在任何叛逆、犯上、投敵的罪名。”既然連罪名都沒有了，那麼自然更不會有什麼十惡不赦之說；至於永曆什麼時候回來，鄧名記得自己的歷史上他就沒回來過——鄧名還沒有意識到歷史的改變之大已經讓這個判斷變得不可靠。

但大明律失效不等於不需要法律：

“今天我與諸君、將士以及四川的父老約定，天子回國前律法只有三章：殺人者死，傷人、盜竊抵罪。”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