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鐵，這個人是誰？”輕的語聲響起，像一片羽輕輕飄起在向晚的波浪中。雖然是很婉，很纖細的聲音，卻始終，在湍急跌宕的風浪聲中飛舞。那是無法被淹沒的翅膀，固執地，倔強地，輕盈地扇。

正如師父此刻的容，清婉而，微微翹起的桃紅角如一般純淨，也如一般執拗。

“阿蘿，他就是你後來收過的弟子。”楚度答道。

師父看著我，淺淺一笑：“我做過很多對不起你的事嗎，讓你這麼痛恨我？”扭過頭，蹙起柳葉似的眉尖，對楚度道，“阿鐵，我一點都不記得了呢。沙羅峰那一晚之後的事，我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楚度凝視著阿蘿，溫和地道：“沒關係，你只是忘了不想記住的東西。”

我心頭一震，師父舉止自然，言談條理分明，哪有洗盡神念，變得像嬰兒般懵懂的樣子？不過聽話中的意思，又似乎失去了一部分記憶，理應是服下葳蕤翡翠所致。何況一修爲浩瀚如海，臻至知微，但法力流間尚存一遲滯，分明是倚靠藥強行提升的結果。

“這怎麼可能？”我喃喃地道。

“我也覺得很意外。”楚度淡淡地道，“那一日我找到龍鯨，強行給阿蘿服下葳蕤翡翠，孰料竟然神智大損，失去了所有的記憶。我當即醒悟，像葳蕤翡翠這樣的神。必然存在某種患。”

我不覺被他勾起好奇心：“你的道心沒有因此而崩潰嗎？”

楚度默然片刻，道：“我做了很多努力。但還是沒有用。著如孩般歡快的阿蘿，我不住地想，當年我做的事，究竟是對是錯？如何纔算對一個人好呢？是我們覺得爲了好，還是自己覺得好？”

我呆了呆，不自地想起了檸真。我拋下不管不顧，雖說是爲了，但顯然違逆了檸真自己的意願。

我知道。寧可和我一起死的。當年狠下心對阿蘿下咒的楚度，和今天的我，其實是一樣的。

“不要再聽他說下去了！”龍蝶突然喊道，“出手！立刻手！他在用阿蘿的事挑你的道心！”

我猶豫了一下，楚度的語聲又傳耳中：“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都找不到答案。正如失去了神智記憶。但變得快活單純的阿蘿，和一個滿懷怨恨，疲倦滄桑的阿蘿，哪一個會令覺得更好呢？換作你我，更願意做哪一個阿蘿呢？”

“別被他牽著鼻子走！快手啊！”龍蝶焦急地吼道。

我心知龍蝶所言非虛，不能再讓楚度縱彼此的談話。但若強行出手，無疑是在道心上輸了一籌。不知不覺，我已陷了兩難之境。

楚度的語聲低沉緩和，帶著一種無法拒絕的磁魅力：“但我沒有想到的是，幾天後。阿蘿居然恢復了些許記憶。每一天，的記憶都在恢復。一直恢復到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便奇蹟般地停止了。”

我心知肚明，那一晚分明就是楚度對阿蘿下咒，彼此決裂的那一晚！

從此海角永隔，摯仇。

“我思前想後，不外是兩個原因。其一，楚某修行的是逆天之道。這麼多年下來，‘逆’的道已然通過沙羅鐵樹，一點點滲到了阿蘿上，使能部分抗拒葳蕤翡翠的後患。其二，是阿蘿的本心太強大，做出了屬於自己的選擇。選擇了，忘了恨。”楚度悠悠嘆息。

“唯我本心，以抗天命。”我喃喃說道，那個在龍鯨肚腹裡茍延殘的婆婆，終於是做到了。

我想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

無論那一晚之後，有多麼漫長，多麼煎熬，都抵不過之前的。

時永遠停留在了那一晚之前。縱然是天地間最頂級的神，也無法將那一份洗盡。

“阿鐵，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你總不肯告訴我？”阿蘿聲問道。

“你告訴阿蘿吧。”楚度沉靜地對我道，全然出乎我的意料。

我驀地一凜，迎向師父詢問的眼神，一時說不出話來。我忽而醒悟，在這片刻的猶豫間，這場圍繞師父的道心鋒，我已經敗了。

縱然是龍蝶的魂魄，也無法將我對師父的愧疚洗盡。

“轟！”楚度一拳擊出，天地驚。正值我道心盪，矛盾遲疑，時機拿恰到好。

拳頭在視野中不斷擴大，整個天地對楚度的抗拒，都被這一拳捲，反倒爲他的助力！

這一拳，彷彿駕馭狂海的怒舟，挾浪直衝，勢不可擋！

我凝視拳頭，不躲不避，靜立的影宛如礁石不移，同樣一拳迎上。

雙方的拳頭毫無花巧地撞上，發出悶雷般的轟響，兩人的軀同時一晃。

“楚某之力再加上天地抗拒之力，居然只能和你平分秋。你法力之強，著實令人歎爲觀止。”楚度喝道，臉上泛起一紅，久而不褪。幽黑的死氣滲他的手指，又被無形的力量出來，化作一黑煙飄散。

我渾氣盪，似是被這一拳打天地的最深，生出要與天地相融的覺。在那短得不能再短的一瞬間，我似乎到了天地深那個龐大無比的意志——北境的意志。

這無疑是最可怖的結果。一旦與天地徹底相融，我的意志便會和北境意志。不問可知，北境絕不會對我客氣，此時的我尚未出最後一步，結果只會被北境的意志吞噬，爲它重生的養分。

毫無疑問，這是楚度刻意爲之。當世之間，也只有我這樣龐大的法力和神力，才能到北境的意志。

我立即展形，無數絃線向外輻，我的消失在楚度的視野中。

狂風暴雨，電閃雷鳴，我在每一絃線中跳躍騰挪，化作千變萬化的天象，繞著楚度眼花繚地閃，讓他難以捕捉我的確切位置。

楚度雙目微垂，凝立不，一拳收於腰間，另一拳陡然擊向水面。

一渾圓的斑以拳頭爲中心，似鏡似花似水似月，向外擴展，在洶涌的水面上映出一幅畫面。

瞥見畫面中兩道飛躍激斗的影，我軀猛然一震，從弦象中現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