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那道一次次凝聚，又一次次潰散的細弱流沙，彷彿一顆心也跟著聚合、碎裂。但我知道這只是錯覺，此時的心鏡，再沒有什麼痛苦可以給它留下裂紋了。

“無的事，由他自己來決斷。”我袍袖一揮，無翻滾而出，跌落水波上。

“兒！”“阿修羅王殿下！”無痕和天河沙齊聲呼道。

天河沙驅沙河，便要撲上，被一道迅疾的流攔住。螭槍環繞著天河沙遊，槍尖出星星點點的焰，死死鎖住天河沙。

“這是唱的哪一齣啊？攪人清夢最討厭了。”無惺忪的睡眼，坐在跌宕起伏的波浪上，瞧了瞧無痕、天河沙，又瞅瞅我，角一撇，“沒穿的小子，我就知道你總有一天會把我賣掉，真是友不慎啊。”

大哥的生死固然重要，但我也不可能出賣無。我搖頭道：“他們對你並無惡意，只想要你接阿修羅王的傳承。你若不願，有我在，誰也不能把你帶走。”

無痕道：“兒，你進化出了最純淨的脈，又得到阿修羅王傳承的認可，理當繼承沙脈一族的族長之位，爲新一代的阿修羅王，帶領所有天度過這一次天地大劫。”

天河沙手一揮，十萬沙脈天轟然跪倒，齊聲高呼：“沙脈一族，恭迎阿修羅王殿下。殿下有命，赴湯蹈火，莫敢不從。”

無抓了抓腦袋，懶洋洋地道：“噢。那我就下令了。爾等速速離開，走好不送。”

“兒！爲父深知這麼多年。你活得並不容易。”無痕沉聲道，“但現在不是你耍公子哥脾氣的時候。你是阿修羅王，必須承擔起種族興亡的責任。爲父煞費苦心，暗中建立紅塵盟，都是在爲這一天做準備。”

“不，父親大人只想從天一族中追究命理，包括我這個兒子，也只是你追求道的工。”無默默地凝視著無痕。悵然一笑，“您不知道，當我明白自己是一個異類的時候，我有多麼害怕，多麼自卑。如果不常常鬧些公子哥的脾氣，或許我本沒有勇氣活下去。我呢，不想做什麼脈最純淨的天。也不想接什麼阿修羅王的傳承。種族啊，責任啊，它們離我太遙遠了，我只想輕輕鬆鬆地過完這一輩子，哪怕這種輕鬆，需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天河沙緩緩地道：“偉大的阿修羅王殿下。您有沒有想過天付出的代價？您以爲天一次次強闖羅生天的迷空島，只爲了強暴人婦？

嗜殺戮是天的天，也是天不斷進化的方式。但您知不知道，其實我們早已厭倦了殺戮，擺與生俱來的天？

每一代的阿修羅王。都會不斷派遣統最純正的天闖羅生天，設法與人類的脈融和。進化出更高級的脈，從而讓天不再暴戾嗜殺，擺自己的宿命。”

天河沙對著無，慢慢跪下：“無數最優秀的天前仆後繼，慘死天壑，才造就了您。您是族羣最後的希，請不要拋棄我們。”

無默然片刻，笑了笑：“從什麼時候起，強暴也變得大義凜然了？用這種方式進化出來的脈，難道真能擺自己的宿命？抱歉，我無法認同，也沒興趣爲你們的希。”

我低嘆一聲，剛要施展袖裡乾坤，將無納。誰料他看了看赤練火，聳聳肩：“不過你們抓了林小子的人，我也只好識相地跟你們走了。”

我微微一愕，本以爲無拒絕了對方，沒想到，他居然甘願束手就擒。

這時，心鏡驀地映出洪水深一緒的波，一縷意念順著波傳神識。我臉上毫不聲，和無換了一個晦的眼，以無的讀心，顯然也察覺到了這一縷意念。“既然無願意跟你們走，就先放了赤練火。”我對無痕道，法力悄然蓄滿發。

“諸位還未問過我的意思呢。”赤練火忽然聲道，臉上閃耀出一抹異樣的紅。

“不要！”我大聲疾呼，驟然生出一不詳的預。

“林公子，能再見你一面，真是好。”深深地凝視著我，燦然一笑，豔麗照人，一點微弱的火星在笑容中濺開。

真是微弱的火啊。一點一點，如螢如淚，輕輕濺開，輕輕閃爍，彷彿隨時會在如晦的風雨中熄滅。

戲臺上，楚楚可憐，承著雨點般砸來的碎銀。

高樓上，目流盼，曼聲唱：“樓上誰家年，襟風流。”

山崖上，毅然決然：“剛纔那番話，是昔日的小紅對你說的。現在赤二郎要對閣下說，留下，否則——死。”

過往景，閃爍心頭，濺開的火迷濛了我的眼。當時怎麼就沒有看出，那雙目中掙扎的火星呢。

那一點點的艱難，一點點的堅持，一點點的不由己，像微弱的火星濺開、閃亮，又熄滅。

然而人海茫茫，無數過客，無數更閃亮更絢麗的火焰，誰又會留意那麼微弱的芒呢？

“林公子，我還是喜歡你我小紅。”赤練火最後的聲音，化作無數噴濺的火星，沙牢轟然炸開。

一點火星濺出，落在我的掌心，閃爍了一下，便悄然熄滅，只留下灼熱的溫度。

“轟！”水浪炸開，一棵參天巨樹破水拔出，麻麻的樹枝鋪天蓋地，纏住了天河沙和無痕。

“走！”我無暇再爲赤練火難過，一把拉住無，向前方全速飛掠。後，遙遙傳來格格巫的狂笑聲和天們的怒吼聲。

我心知以格格巫的法力，最多隻能拖延對方片刻。一旦再被天河沙纏上，休想再輕易了。

“紅塵盟原是格格巫和家父共同創建的。”無低聲道，“後來家父背信棄義，把格格巫一腳踢走。”

“也不知你父親用了什麼手段，讓格格巫痛恨至此，居然藏在紅塵天圖謀對付他。”我沉聲道，“無，你真的不願意繼承阿修羅王之位，帶領你的族人改變宿命麼？”

無沉默良久，道：“總有一天，天會倚靠自己心的力量，改變嗜殺的天。那纔是真正的進化。”

“這小子的道心其實很堅定啊。”龍蝶輕讚道，“也許他會爲一個全然不同的阿修羅王。傳承這種事，本就是由前人創造出來的。”

頂住漫天風雨，我拼盡全力向紅塵天的大海飛去。不知過了多久，我形驟然一僵，向前延的神力及到了兩道屹立水面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