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天，我白天睡覺養足神，半夜起來滿山谷轉，又在山谷的一個角落裡找到了吐魯番。他躺在一棵野棗樹下，肚子破開，一個個棗核模樣的小人正替他清洗五臟六肺。

“吐魯番，你好啊！”我大聲嚷，聲音衝破雲霄，在整個山谷迴盪。棗核人到驚嚇，立刻骨碌骨碌滾了一地，變回棗核。

吐魯番面微變：“又是你，你究竟想幹什麼？”

“向——你——問——好！你吃過晚飯了嗎？”我扯著嗓子喊，樹葉被聲震得紛紛飄落。

吐魯番氣得七竅生煙：“你他媽的，這麼大會把我仇家引來的！”

“哦。”我點點頭，道：“那我不和你說話了。”對準一棵大樹，猛喝一聲，一拳把樹幹劈斷。“轟隆隆”，大樹緩緩倒下，我看也不看吐魯番，大吼一聲，又向另一棵大樹撲去。

吐魯番厲聲道：“你又要做什麼？”

“是你要跟我說話的哦！別又要怪我。”我使出吃的力氣大嚷：“吃得太飽，撐得難啊，練功消化一下。”

“閉！”吐魯番氣得渾發抖，脣蠕，我急忙駕起吹氣風竄上天空。好險！就在我剛纔立腳，冒出了幾亮晶晶的。

“你幹嗎手？想殺人滅口？”我在半空吼，駕著吹氣風急速竄，讓他把握不到我的確切位置，無法使用咒結。

吐魯番臉上神變幻不定，默然半天，突然哈哈大笑：“好小子，有你的。下來吧，我不傷你，咱們好好談談。”

我得意洋洋地飛回地面，吐魯番合肚皮，剛剛站起來，突然面一變，倏地小，鑽進草叢。

海姬遠遠地飛掠而來，嗔道：“小無賴，三更半夜你什麼？聲音大得連我都聽見啦！”

我瞄了一眼躲在嵩草下的吐魯番，笑道：“睡不著，出來練練拳腳。”

海姬擔憂地道：“我看你這兩天有點不對勁，一定是修煉過於勞累。明天我陪你去大千城散散心，順便替你添置秋。你這件蓮穿得髒兮兮的，檸真見了定要氣死。還有你的爛草鞋，實在臭死啦。”

“想得真周到。”我地摟住，甜言語地說了一陣，等到海姬離開，我回頭再看，吐魯番還傻傻地趴在草葉下。

“出來吧，老子可沒把你出賣。”我用腳尖踢了一下，“撲通”，吐魯番順勢滾落，變了一個棗核。我靠，這傢伙居然早溜了，氣得我破口大罵。

“臭小子罵誰？”枝頭上，一顆飽滿的野棗落地，變吐魯番的模樣，目兇厲閃。

我又好氣又好笑：“我見過的妖怪當中，數你最狡猾。”這傢伙一定是怕我剛纔對海姬了口風，所以用妖矇混我的視線，真則躲在一旁窺視。

吐魯番嗤道：“你小子想跟我玩手段，還點。不過看你剛纔還算老實，我也不妨對你直說，咒之，是至邪至毒的法，必須以自的養咒。你子油刁鑽，心口不一，學咒只會害了自己。試想你一旦說話不算數，就會被咒毒反噬。我看你小子十句話九句半打哈哈，你說你能學咒嗎？”

我頓時泄氣，是啊，老子習慣了信口開河，如果今後要做個說一不二的君子，還不如轉世投胎算了。

吐魯番又道：“就算你學會咒，也不是大之道。四千年前，我就邁了進化中的末那態。可四千年過去了，我依然在原地踏步，以至於慘敗在仇家手裡，不得不逃出魔剎天，流亡到這裡。”

我驚起來：“原來你已經進化到了第八重的末那態，我靠，差一步就是阿賴耶態了！你仇家是誰？難道比你還牛？”

吐魯番板起臉，不說話了。我好奇地又問：“北境遼闊無邊，你爲什麼偏要逃到這裡？”

“因爲我出生在這裡。”吐魯番嘆了口氣，著籠罩在半空的彩瘴出神，即使是深夜，瘴氣的彩還是那麼瑰麗，如同嵌在黑幕布裡的一頂花冠。

“弄了半天，原來你是這裡的地頭蛇。”我驚訝地張大了。

“這裡很吧？”吐魯番的目始終沒有離開瘴氣，脣微微慄，像是充滿了：“爲什麼六千年前，我沒有這樣認爲呢？那時候，我只想盡早離開這個鬼地方，再也不要回來。”

我笑道：“你要是六千年前想的和現在一樣，豈不是白活了這六千年？”

吐魯番大笑一聲，扭頭拍了拍我的肩：“說得好！只是我這六千年，倒有點像是白活了。不停地修煉，不停地避劫，不停地殺戮，現在想想也沒啥意思。”沉默了一會，喃喃自語：“如果死在這裡的話，不至於作個孤魂野鬼吧。”

我嚇了一跳：“你不會是來老家等死的吧？”

吐魯番神平靜：“今年是我的第三次玄劫，恐怕再也躲不過去了。我被人下了咒，咒毒已經侵全。這幾天我苦苦療傷，傷勢卻一天比一天重，就算再怎麼清洗臟，也無法排出咒毒。”

我有點詫異：“你自吹是咒高手，居然被仇家用咒打傷？”

吐魯番悶哼一聲，我又開始糾纏他：“妖之將死，其心也善。既然你要死了，不如臨死前教我一點獨門妖吧？難道把它們帶進棺材？”

吐魯番哈哈大笑，凝神瞧了我一會，問道：“你想學什麼？開膛破肚？草木生魂？變形換殼？這些妖至要學幾十年，我哪有空教你？”又擡頭去看瘴氣。我等了半天，見他不再理我，知道沒戲，只好悻悻走開。

“小子，明天你要是進城，替我弄一斤六須天麻、一斤冰蟻漿、一斤丹木種子、一斤竹蜂釀的、一斤麒麟角磨的末。”沒走多遠，後遙遙傳來吐魯番的聲音。

我一轉，出手：“銀子呢？差旅費呢？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

吐魯番突然朝我連吐了三口唾沫，怪里怪氣地道：“一形一，四肢八頭。老父偏癱靠兒背。”跳上枝頭，再也不見蹤影。

著滿樹的野棗，我丈二和尚不著頭腦，吐魯番臨走時的話到底什麼意思？四肢八頭？我看老妖是昏了頭，託我買東西不給錢還吐口水。琢磨了一陣，天已亮，旭日東昇，山谷中到飛舞著灰白的裳蚜，在絢麗的瘴氣映下，裳蚜彷彿穿上了綵，歡快地舞。

“每天到了黃昏，裳蚜就會死去。但臨死前，它們不再是灰白的醜樣子，全變得彩豔麗，大概是吸食了彩瘴氣的緣故吧。”不知何時，海姬來到我的邊，曼聲道。

我笑道：“也許正因爲它們吸食了瘴氣而中毒，所以纔會只有一天的生命。”

“但畢竟擁有了麗的瞬間，不是嗎？”海姬隨手捉住一隻裳蚜，我忽然發現，裳蚜黃澄澄的眼睛和吐魯番倒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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