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趕路, 不曾耽擱, 距離瀚海府已經不遠。

棲遲卻覺得伏廷的話越來越了。

兩人同乘一馬，行得不快不慢, 大多時候他只是扯著馬韁專心看路，甚至比先前話還。

頭頂白日惶惶。

坐在高高馬背上，目投出去, 已約看到瀚海府的城郭了。

伏廷終于發話，眾人最后一次停下休整。

棲遲從馬上下來, 正好看見羅小義坐在道旁發著呆，上的甲胄灰蒙蒙的，也顧不上打理, 睜著雙圓眼著遠。

看著不免好笑，想了起來，曹玉林已然離去了。

曹玉林為探消息, 向來行蹤不定, 說走就走，連聲招呼也沒打。

半道上棲遲一覺醒來, 就不見蹤影了。

棲遲想了想，他一聲：“小義。”手在袖中了一下, 拿出來, 拳在他眼前晃一下, “你猜我手里拿著什麼？”

羅小義轉頭看來，出笑來：“嫂嫂拿的什麼？”

說：“飛錢。”

“啊？”羅小義莫名其妙，心想他嫂嫂拿著飛錢出來做什麼, 眼睛卻是下意識地就盯住了。

棲遲手了，好似了團一般，手抬高，往外使勁一拋。

羅小義的眼睛隨著的作甩了半圈，睜大了眼，當即嚷起來：“哎！嫂嫂你扔錢做什麼！”

他可心疼錢了，說著馬上就要去撿，都了，一眼看到棲遲后，拔起一半，停在那里：“三哥。”

棲遲回頭，就見伏廷正抿著盯著羅小義。

羅小義總覺得他這眼神似是在罵他傻，頓時回味過來了，嘖一聲，懊惱說：“定是被嫂嫂騙了！”

是他蠢了，被他三哥瞪著才想起他嫂嫂是死里逃生回來的，上到現在那胡還沒換下呢，哪可能還有半文錢。

棲遲攤開手心，果然里面什麼都沒有。

說：“逗你的罷了。”

無非是見他無打采的，想他提個神罷了。

羅小義了鼻子，干咳兩聲，訕笑道：“嫂嫂是想看我的笑話，可不是，就三哥看了我笑話了。”

話雖如此，人倒是的確打起神來了。

棲遲笑了笑，看了眼伏廷，走了過去。

伏廷坐了下來，腳邊放著他的刀，見過來，拿著水囊遞過來。

接了水囊，蹲在他側，喝了一口水，指了下羅小義，小聲問：“他和阿嬋的事你可知道麼？”

伏廷眼掀一下，便明白剛才為何要逗羅小義了，故意問：“什麼事？”

棲遲眉頭輕挑，聲輕輕的，不想別人聽見：“我以為你一定是知道的。”

是說曹玉林和羅小義曾相好過的事。

為義兄，他如何會不知道。

伏廷不遮掩了，點頭：“知道。”

捧著水囊，看著他，其實有些想問緣由，但又覺得打聽別人的事不好，還是忍住了。

伏廷已看見臉上神，低聲說：“別管，有的理由。”

“誰？”下意識問。

“曹玉林。”

棲遲聽著，他又道：“你不如管管眼前。”

看向他：“眼前怎麼了？”

伏廷本是想說還不如管管你我自己的事，隨口一說，倒岔偏了。

心里有些好笑，他一手到刀，站起來：“沒什麼，走吧。”

只坐了片刻功夫便又上路，棲遲覺得他太心急了，好似一點也容不得耽誤的模樣，難怪話也變了。

……

城門大開，快馬騎兵開道，直瀚海府。

尚在白日，大街上往來百姓皆退避兩側讓道。

棲遲坐在馬上，人被伏廷擁在懷里，刻意低了頭，不想被人瞧見自己眼下模樣。

這一路趕慢趕，哪里還有半點儀態形貌可言。

忽見兩側近衛收攏，嚴嚴實實擋在了四周，才又抬了眼，側男人的手臂一，收了回去。

伏廷早已注意到模樣，揮了一下手，便左右遮擋住了，手臂也將攬了些，以擋著，免得不自在。

直到都護府門前，左右才散開，讓大都護的馬府。

早有仆從立門等候，上前牽馬伺候，不敢延誤。

羅小義是個活絡人，眼下又有了神，笑嘻嘻地打馬過來說：“三哥與嫂嫂回了府便好了，我也苦了一遭，今日定然也是要蹭上一頓飯才回的了。”

伏廷下了馬，將棲遲接下來，說了句：“自己吃。”

羅小義不以為意，笑著下馬，跟上他府。

棲遲先一步進了府門，穿過廊下，直到書房門口，既沒看見新和秋霜，也沒見到李硯。

還想著出了這樣的事，該他們急壞了，卻不想本沒見到他們。

了個仆從問了一句，仆從稟報說，世子連日里總去軍中，二位侍也總出府。

便明白了，一定是去打聽的消息了，料想城中鋪子也沒跑。

伏廷已走了過來，問了句：“府中可有大夫？”

以往還沒來時，他為省花銷，從沒在府中安排過大夫，只用軍中的軍醫，如今府上有沒有，自然只能問。

棲遲看向他，已然覺出一不妙：“有，怎麼了？”

他推開書房的門，邁腳進去，一邊解刀，一邊說：“治傷。”

跟進門，就見他下了腰帶，解開軍服，服剝下來的一瞬，便蹙了眉：“你為何不早說？”

他肩后中上一大灘干涸的跡，那軍服因是蟒黑的，又厚，穿在外面本看不出來，下了才發現。

直到此時才明白為何他一路話越來越，原來是因為扛著傷。

先前居然還說沒事了。

伏廷隨手扔下軍服，看了看，聲低緩不：“不是致命傷，也止了，我有數。”

他還不至于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只不過了皮，不得鉆心蝕骨的痛楚，一路下來忍耐了不。

話剛說完，便聽到一聲倒冷氣的聲音：“三哥你……”

羅小義是來找伏廷的，剛到書房門口就見到這麼一幕，眼都瞪大了。

伏廷看他一眼：“你慌個屁，去大夫！”

羅小義不敢耽誤，一陣風似的跑去大夫了。

棲遲口有些難，捂著口轉開眼。

盡管他說的輕巧，看到那中背后的跡，還是不舒服，像被什麼刺了一下似的。

他為何就不能惜自己一些。

很快，羅小義就將大夫給拽了來。

這大夫其實是當初棲遲從王府中帶來的，只因當初來時擔心旅途勞頓，怕李硯會不適，這才特地帶上的。

伏廷除了上裳，袒肩背，坐在榻上。

大夫將他上那副用以應急的膏子接下，清洗傷口，換藥包扎，麻利地料理好了，連藥方子都沒開。

只說傷勢并無大礙，只因大都護強健，尋常人怕是要臥床休養的，竟他扛過去了。

伏廷聽了點頭，拿了干凈的中套上，看向棲遲。

在一旁坐著，臉上泛白，怏怏無力的模樣。

他問：“被嚇到了？”

“沒有，被藥味熏的罷了。”屋中的確彌漫著藥味，聞了不舒服，捂了捂口。

伏廷說：“那別待著了，先出去吧。”

棲遲站起來，走出門去，深吸了兩口氣。

伏廷看著背影，想想不放心，轉頭對大夫說：“去給夫人也看看。”

說完一頭倒了下去。

羅小義正在門口看著，忽見他三哥一頭倒下去，嚇了一跳，還以為他是昏過去了，連忙跑到跟前喚：“三哥！”

棲遲也回過了頭。

大夫在旁看了看，說：“無妨，大都護只是睡著了。”

羅小義這才吐出口氣來，心想他三哥也真是能扛，這麼久沒睡過一個好覺，還挨著箭傷，就這麼沒事一般撐了回來，不累才怪了。

棲遲跟著松了口氣，低聲說：“先讓他睡吧。”

大夫不敢忘大都護的吩咐，躬出門，來向請脈。

羅小義跟著出來，見狀道：“嫂嫂是該瞧一瞧，看起來氣不好。”

臉，想著連日來的確不大舒服，點了下頭。

……

羅小義先去吃飯了。

主屋里，棲遲端坐著，出手。

大夫在對面仔細把完脈，又詢問了近來可有不適。

說：“常有惡心反胃，料想是馬上顛簸所致。”

大夫詫異：“縣主竟還歷經顛簸，實在是我見過子之中最好的了。”

隨口問：“何出此言？”

大夫更加意外：“縣主難道對自己的子一無所覺不？”

聽了這句，才留了心：“怎麼？”

大夫忽而笑了起來，倒反生莫名了。

“縣主自州而來至今，得一大喜啊。”

※

伏廷醒過來時，先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日如常，他按了下后頸，起了。

兩個仆從進來，送來了清洗的熱水和飯食。

他先吩咐去將羅小義來。

仆從退了出去。

待他洗漱過，也用了飯，棲遲從門外走了進來。

見他已醒了，站在門口，一時沒作聲。

伏廷正往上套上干凈的軍服，眼睛看著，原還想著去主屋看一下，不想先過來了。

棲遲已換過了裳，頭發也梳回了端莊的云鬢，一雙眼如有話說一般，在他上流連了一遍：“可算醒了，你都睡了一整日了。”

伏廷這才知道為何還在白日，原來他睡了這麼久。

他看了看神：“你在等我醒？”

眼神游移一下：“算是吧。”

伏廷雖用，卻還是看出神不同，不止是眼神，就連語氣也不同往常，他問：“有話說？”

棲遲兩手握住，看他穿著軍服，先問了句：“你這是要出去了？”

伏廷扣上腰帶：“嗯，要軍中。”

啟開，又合上。

他已瞧見了：“有事直說。”

“是有件事……”棲遲輕聲承認，忽而轉過頭，捂著干嘔一聲。

羅小義正好走到門口：“三哥我？”

伏廷還看著棲遲：“你沒看大夫？”

忽而想起在路上就好幾回見這樣了。

棲遲掩了掩口，說：“看了，沒病。”

他這才看了眼羅小義：“你去營中布防，先去外面等我。”

羅小義知道這是防范突厥的大事，不敢耽誤，只是覺得眼前二人古怪，看看他，又看看棲遲，撓了撓鼻子走了。

伏廷站到棲遲面前：“何事？”

走之前，還是要先聽將事說完。

棲遲臉上莫名多了兩抹紅暈，一只手在小腹上，想著羅小義還在等，搖了搖頭：“也不是什麼大事，回頭再說吧。”

伏廷仔細看了看臉：“你真沒生病？”

“嗯。”點頭。

他再三打量一番，才拿了馬鞭出門。

從未見過這般模樣，像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一般。

伏廷一路走一路轉著手里的馬鞭。

羅小義跟在他后道：“知道三哥防著突厥狗，但你這一路就沒好好歇過，還了傷，只睡一日哪夠。”

伏廷一個字沒聽，思來想去覺得棲遲那模樣不對勁。

明明干嘔了好幾次，卻又說沒病。

“人作嘔是怎麼回事？”他忽然問。

羅小義一聽便笑了：“三哥怎的問起這個，我只聽人說一次作嘔壞肚子，一直作嘔懷小子，誰知道真假啊。”

伏廷想著棲遲捂著，一只手在小腹上的樣子，一腳出府門，停住。

羅小義跟著停下，看他兩眼沉黑地斂在眸中，手里馬鞭了，也不知在思索什麼。

“怎麼了三哥？”

伏廷忽將馬鞭往他上一拋：“先不去了。”

說完轉頭，快步往回走。

羅小義捧著他的馬鞭，莫名其妙，怎麼了這是？

棲遲還未離開書房，先嘆了口氣，不知該不該好笑。

剛才本想說的，可最終卻又好似開不了口似的。

前忽而罩下一層影，頭一抬，伏廷去而復返，站在眼前。

他盯著，從上而下，看了好幾遍，忽而問：“多久了？”

棲遲眼眨一下，臉上微紅，側過去：“什麼多久了？”

伏廷擋著不讓回避，手臂在腰上一攬，將扣到前，另一手上小腹，盯著，頭滾了滾：“多久了？”

棲遲紅著臉想：看來不用說了。

昨日那大夫問為何對自己子也一無所覺，才想起到現在還沒來月事。

大夫說自州而來至今，得一大喜。

這一喜，在腹中。

看著在面前低著頭，膛微微起伏的男人，輕輕移開眼，低語一句：“何不問你自己。”

這麼說便是承認了。

伏廷站直，手抹了下，心里有一像是被狠狠地抓住了，難以置信：“你居然……”

他住牙，沒說下去。

居然從那麼危險的境地里走了一遭。

一旦想起先前種種險況，若有意外，簡直無法想象。

棲遲看了看他，已經猜到他想說什麼。

又何嘗不意外，難怪連大夫也說好。

伏廷眼睛盯在腹上，又看的臉，一步未，心里卻已波濤翻涌，角揚起，又抿上，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