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遲回到房中時, 新剛剛點上燈座。

理了理鬢發, 免得被看出來什麼，在案席上端端正正跪坐了。

新笑道：“看家主模樣, 一定是好生與大都護說過話了。”

都知道近來大都護沒過來，們做奴婢的不敢多言，但見今日家主已主過去了, 有什麼事定然也沒了，心里也是高興的。

棲遲聞言輕輕一笑, 無言以對。

也想好生與他說一說，但從何說起。

本就是為了侄子，為了哥哥的愿來的, 總不能騙他說都是出自一腔真。

那男人又豈是好騙的。

棲遲在這事里是自知理虧的，并不怪他，也知他不是那等沒擔當的男人。

只希能撬開了他, 偏偏他又撬不。

想到此, 不免就又想起那可恨的邕王，臉都冷了。

新點完了燈, 忽而過來，自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到眼前：“家主, 這是您去書房時剛送過來的。”

又是信。

棲遲一看到信便蹙了眉, 待看到信封上的字跡, 卻又覺得奇怪。

來的。

接過來，開來看，眉心又是一蹙。

竟然是崔明度寄來的。

棲遲展開, 拿在燈前，細細看到了結尾。

崔明度在信中說，因為先前在皋蘭州買馬的豪舉，邕王已去圣人跟前說了一。圣人倒是沒說什麼，但他既然知曉了，還是來信告訴一聲。

整封信言辭恭謹，知禮守節，只是為了說這個罷了。

兩指夾著信函，湊到燈座上，引燃了，扔去地上。

新見了吃驚：“家主怎麼燒了？”

火苗映著的臉，臉平淡，語氣也淡：“我已是有夫之婦，豈能與其他男子私通信件。”

新一聽，這才知道信是別的男子寄來的，連連點頭，忙蹲下，將地上灰燼收拾了。

信里說的事，棲遲并不在意，決定買馬時就想到這一層了。

圣人礙于其他都護府跟著要錢，早已不怎麼過問安北都護府的境況，每年給的援濟本就沒有多，聽聞去年都沒有。

既然如此，如今就算聽聞瀚海府有了錢，又豈會說什麼？反倒是邕王上趕著去說舌，更有可能招引圣人嫌棄。

如此小事，不知道崔明度為何要特地寫信過來說，而且還不是寄給伏廷，是寄給。

難道……

眼睛了，想著皋蘭州里遇到過他的形，忽而失笑。

新抬頭，詫異地問：“家主笑什麼？”

搖頭：“沒什麼。”

只是忽然覺得，天底下的男人真是古怪，沒得到的便記上了，送到口邊的又反而不要。

※

城中接連晴了兩日，似乎再無風雪的蹤影了。

秋霜將馬車簾子打起，扶棲遲上去。

戴著帷帽，登到車上，車夫立即趕車駛出去。

秋霜在外小聲問：“家主，憑證還未拿到，要如何是好？”

說的還是那商隊出境的憑證。

棲遲說：“再等等吧。”

暫時也沒辦法，至也得先過了伏廷那關才有可能。

坐在車中，理著頭緒，忽而覺得十分安靜，問了句：“外面無人？”

秋霜回：“今日街上的人的確很。”

說話間，車馬駛到了城門口，停住了。

“家主，城門落了，出不去。”

棲遲掀開簾子出去，看見街上走的人，三三兩兩的，都是往回走的模樣。

城門的確已經落下了。

看一眼日頭，不知為何會落的這麼早，難道又是出事了。

秋霜正要下車去找個人問一下，幾個騎著快馬的士兵沖過來，一路喊：“戒嚴！各自退避！”

秋霜忙著車不敢了。

棲遲又往遠看了看，后方忽有聲音傳過來：“嫂嫂？”

回頭，看見騎馬而來的羅小義，后還領著幾個兵。

“嫂嫂這是要出城？”

棲遲隨意找了個說辭：“隨走走罷了，今日是怎麼了？”

羅小義道：“嫂嫂有所不知，三哥收到消息，城中怕是又混突厥的探子了，盯了一整日了，抓了兩個，剩下的還在搜捕。”

棲遲憶起來，曹玉林剛來過不久，看來不止是來給送消息的，也是來給伏廷送消息的。

點點頭，放下簾子，喚一聲秋霜。

秋霜揭簾進來，小聲吩咐：“你設法遞信給手底下的鋪子和商隊，都幫著留心一下。”

記得曹玉林說過，伏廷防的是為了民生恢復著想。

既是為北地好，理應是要出力的。

秋霜點點頭，從車里下去了。

棲遲又揭簾去看羅小義：“你若忙便先去忙吧。”

不想耽誤他的事，畢竟抓探子拖不得。

羅小義也想走，可思來想去覺得把扔街上不像話，何況眼下也不一定安全。

他了回去的路，又覺得遠，干脆說：“嫂嫂便隨我一起吧，我要四巡查，待到都護府附近，便將嫂嫂送回去就是了，這樣才好向三哥代。”

棲遲聽了，不問：“何出此言？”

都快以為那男人要對絕了。

羅小義卻是一頭霧水：“什麼何出此言？”

他想著他三哥那般維護他嫂嫂，還用說，自然是不能出岔子的。

“便聽你的吧。”棲遲放下了簾子，也不愿多說了。

羅小義也不知這是怎麼了，細細一想，近來他三哥也有些古怪。

好似都不怎麼說話了，有時候比之前脖子傷的時候話還。

眼前還有事在上，他也不多想這些私事了，招手車夫跟上自己。

車夫駕著車，隨著他繞城巡邏。

一圈下來，還沒到都護府附近，有一個兵快馬來報，說又發現了兩個，已被攔截了。

羅小義立即問：“在何發現的？”

“是一支商隊來報的，說有兩個可疑的，去了果然逮到了。”

棲遲在車里聽得分明，猜測著是不是的商隊。

近來城中似乎沒有別家有什麼大商隊，只有手里有，只因沒有都護府的憑證，一直著未能出去，才盤桓在城中了。

外面羅小義已經轉了方向，往那里去了。

似是繞了個大圈子，停下時，棲遲聽到了秋霜的聲音。

將帷帽戴好，下了車。

面前是城西的一間鋪子，賣糧食的，廳堂很大，此時里面都是兵。

兩個絡腮胡的胡人被刀背押著跪在門外。

秋霜本在門口站著，見到家主到了，立即迎了上來，小聲說：“家主，巧得很，真發現了。”

棲遲便明白了，還真是的商隊發現的。

或許是探子以為商隊可以出城，便暗暗藏過來了。

問：“這間鋪子的柜上可信得過？”

是怕眼下有羅小義等人在搜查，萬一待會兒詢問起柜上的詳細來，會扯出和秋霜的關系，那便會將的份給撞破了。

秋霜扶住手臂，小聲道：“家主放心，按照您的吩咐，北地所有鋪子里的人手皆已換過了，都是信得過的。這一家的柜上，正是當初冒死為世子出面教訓邕王世子的那個質庫柜上，怕邕王家使壞，離開質庫藏了幾個月，現今正好調過來用。”

棲遲點頭：“做得好。”

從決心親自來做北地的生意后，便有意將這里的人手都換了，免得日后在伏廷眼皮子底下走多了會被發現端倪。

正盯著那兩個胡人看著，忽見其中一個晃了一下。

一愣，口而出：“不好。”

一道影過去，一把住了那人的嚨。

棲遲又是一怔，看著他，他胡服筆地立在那里，一只手卡著那個胡人的脖子，一只手住了他的。

看了眼他過來的方向，不知他何時就在了，方才竟沒看到他。

伏廷轉頭說：“拿東西來！”

左右皆懂，是防著這探子咬舌自盡，要找東西塞住他。

棲遲快步上前，從袖中出個東西就塞進了那探子的里。

伏廷看一眼，又看一眼探子里塞的東西，竟然是的錢袋。

他抿住，一時顧不上說別的，轉頭喚：“小義！”

羅小義早已跑過來，拿了布條換下了他嫂嫂的錢袋，將那探子的結結實實捆住，口中罵了一句：“娘的！想死哪兒那麼容易！”

混里，另一個探子趁機掙開了束縛，一下沖出來，直撲棲遲。

棲遲拉著秋霜便往后退，眼前忽的飛來一刀，正中那人后背。

那探子雙膝一彎，痛嘶倒地，被兵及時按住。

棲遲抬頭看過去，伏廷大步過來，走了那探子背上的刀，帶出一道淋漓跡。

羅小義將那兩人制服了，才有空說話：“三哥既然過來了，余下的是不是都逮到了？”

他嗯一聲，看向棲遲。

羅小義忙道：“是我欠考慮了，不該將嫂嫂帶來這地方。”

棲遲這才清了清，開口說：“不怪他，因緣巧合罷了。”

猜那探子突然尋死就是為了讓同伴逃。逃的那個肯定是從著上看出有些份，想過來挾持做人盾。

不想都沒能逃過這男人的戒心。

伏廷看著，忽而說：“近來你總出府。”

棲遲心思一，低低回：“原來你都知道，我還以為你并不關心了。”

他抿無言。

心想是他疏忽，今日事發突然，應該留句話給府上別出來的。

想完看一眼鋪子，說：“去里面。”

是覺得里面安全。

棲遲點點頭，想著待會兒還是尋個機會再與他說話的好。

伏廷見往鋪子走了，才握了刀走過去，在那探子扭曲的臉上左右一撥，看過后說：“不是之前那批。”

羅小義跟在旁，嘖一聲：“可不是，幾個小雜魚，輕而易舉就逮到了，最可恨的還是跑了的那幾個，尤其是那個傷了三哥的突厥，再見到非剮了不可。”

棲遲聽見，停下了腳步：“什麼突厥？”

“就是使一柄鐵鉤，傷了三哥嚨的那個。”羅小義沖比劃了一下那鐵鉤模樣，這麼長這麼寬。

想想又怕說得駭人嚇到，幾句話就不說了。

棲遲想起來了，看一眼伏廷，進了鋪子里。

里面搜查完畢的正收兵出來，柜上的跟在后面，見到進門，忙搭手見禮。

棲遲只點了個頭，柜上的便退開了。

……

等確定里外都沒有問題了，搜查的士兵們才盡數撤走。

棲遲站在鋪子里，聽秋霜與描述搜出那兩個探子的過程，一面時不時朝外看一眼。

伏廷解了武，低頭走了鋪門。

柜上的忙迎上前拜見。

他掃了一圈鋪子，目落在墻上。

棲遲順著他視線看一眼，看到了掛在那里的魚形商號。

那都是名下鋪子的標志。

伏廷問：“就是你們報的信？”

柜上的恭謹道：“回大都護，正是。”

棲遲忽而心里一，問：“你要賞他們麼？”

伏廷朝看過去：“嗯。”

棲遲心里回味一下，說：“方才聽聞柜上的正愁無憑證出境做買賣，你不如給他們出個憑證好了，便算是賞了。”

柜上的立即附和：“是，請大都護恩準。”

伏廷又看一眼那商號：“東家何人？”

棲遲聽了暗暗無言，還好隔著帽紗看不出來。

柜上的回：“東家是外地人，不在北地，因而只能托小的代辦了。”

伏廷想了想，點頭：“擇日將詳呈報府，我會過問。”

柜上的千恩萬謝地退下了。

伏廷這才走過來，將的錢袋遞過來。

繡著金線的錢袋，里是襯著皮子的，他怕嫌臟，說一句：“已命人干凈了。”

棲遲接了，將里面的飛錢出來拿著，錢袋還是不想，給了秋霜。

秋霜捧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