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就到了后半下午，衛卿給墳頭上把新長出來的雜草除去，家仆在旁邊早已等得不耐煩，道：“二小姐，該回了。回去四十里路呢，再晚就進不到城了。”

天邊的斜涼下了溫度，通緋紅。山風吹來，野草舒展搖晃。

下山時家仆走在前面，已經有之前上山開好了路，因而下山十分容易。

家仆很是著急，要是錯過了時候回不了城，今晚就得在荒郊野外宿了。他可不認為衛辭書有那麼重視衛卿，會命守城的士兵專門給衛卿打開一次城門。

本來被指派帶著衛卿出城祭拜就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

因而一駕上馬車，還不待衛卿坐穩，家仆就罵罵咧咧地往城里趕。

路面顛簸十分不好走，恰好又走到有坑的那一段路，家仆本就對衛卿的態度相當惱火，便存心想顛一顛，于是并沒有繞開路面的那個陷坑，而是直接駕著馬車就沖了過去。

那坑里有路面陷下來的碎石，凹凸不平。

車經過時劇烈搖晃。

哪想突然重重一頓，車轍卡在陷坑里還沒來得及被馬拖出，這簡陋的馬車居然就被搖散了架。

隨著馬匹一聲嘶鳴，車朝一邊倒去。

衛卿見狀，形利落地從車里竄出，剛落到地面上站穩，就見車栽倒在坑里，掠起一道灰塵。

而那家仆已經眼疾手快地解開了車轅上的套繩，騎到了馬背上去。

家仆訕訕笑道：“二小姐，這路實在太難走了，現在馬車也壞了，只能先請二小姐在此等候，小人快馬趕回去再一輛馬車來。”

說完不等衛卿回答，那家仆調了馬頭就打馬前行。背過去時，臉上都是幸災樂禍的笑意。

一個鄉下來的棄，擺什麼譜，在山上時敢用那種態度使喚他，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反正他又沒有錯，錯的是這坑洼不平的路面和不結實的馬車。等他趕著城門關閉之前回去以后，再將這件事如實稟報，到時候衛家要不要派人來接，那就是他們的事了。

若是沒人來接，只能自個徒步走回城了。四十里路，夠走到半夜吧。

家仆一點都不用擔心就這樣回去以后會罰，因為誰都知道主母夫人厭惡這棄得很。夫人說不定一高興還要賞他呢。

是這樣想想都覺得爽快。

馬蹄聲如釋重負一般，悠揚地響起在道路上，那馬背上沒有放鞍，因而家仆即便是騎著馬，也沒有膽子加快速度。

衛卿瞇了瞇眼，不不慢地彎下，隨手撿了一塊碎石起來，在手心里掂了掂，道：“那我送你一程。”

“什麼？”隔了些距離，家仆聽不清衛卿在說什麼，就隨口問了一句，還順帶回頭看了一眼。

這回頭一眼看去，家仆大驚失。

只見衛卿手里拈著那塊碎石，忽而揚手就朝家仆的方向擲來。

那塊碎石來勢洶洶，且衛卿是用了力的，不可小覷。

碎石到了家仆這頭，準地擊打在了馬屁上。

那馬吃痛，又是一聲嘶鳴，在家仆還來不及夾雙之時，馬匹就撒開四蹄，不要命地往前跑。

馬背上溜溜的，家仆自然坐不住，一邊死死抓住馬的鬃，一邊驚惶地殺豬般嚎。

還沒跑多遠，家仆就順利地被快馬顛下了馬背，結實地摔在了路邊，不省人事。

而那馬不可能停，沒多久就跑得不見了影兒。

衛卿這才收回視線，看了一眼快要落山的日頭，若無其事地坐在車外頭的轅上，隨手折來路邊的野草叼在里，慢慢嚼。

古人云：死也要拉個墊背的麼。

衛卿嚼了一，吐了，又叼上另一。

這草還有點甜。

這里離回城有四十里路，即便衛卿現在上路，等走到城門那里，城門也早已經關上了。

因而衛卿一點也不著急。

就坐在這里等，說不定有路過的車馬，還能搭個順風車。

如若是沒有，今晚將就在破車廂里睡一晚，等后半夜或者明早再回城也不遲。

事實證明，衛卿的運氣不差。

傍晚的霞火燒一般艷烈，鋪滿了半邊天。將近的草，遠方的山，無一不淬上一層暖紅的。

暮即將來臨，就在這還未來得及散去的最后的薄薄霞下，道的那一頭，出現一行黑影，正朝這邊走來。

衛卿瞇著眼看去，發黑的眸子里，瞳孔邊緣亦染上一淡淡的艷。

來的還不止一個人。

而是一群人。所至之，鳥影飛絕，周遭一片寂靜。

衛卿往車轅上靠了靠，但子卻一點點繃了起來。

若是尋常趕路人還好說，可來的偏偏不是。

隨著那些人越來越近，衛卿可清晰地看見他們騎著馬，暮下清一著青錦，黑腰帶，手握佩刀，頭戴烏紗。

那一張張臉上的表，是漠然和冷銳，甚至還帶著的殺氣。

衛卿對這個時代的制并不了解，但看其著裝扮也能知道，著錦、戴烏紗，絕非一般的侍衛。

這批人中間，一輛馬車平穩行駛，馬車四面檐角呈現在青灰的天下，仿佛披著夜而來，又仿佛攜帶著黑暗前的最后一縷。

衛卿的破車廂正橫躺在路坑里，擋了他們的去路。

當時衛卿還在想，這個順風車搭是不搭呢？

搭了有一定風險，不搭又覺得可惜。

看這架勢，即便這行人走到了城門口，城門已經關閉了，他們也絕對有能耐讓城門再開一次。

如此，便不用宿野外了啊。

衛卿眼觀鼻鼻觀心，這麼純良無害，一看就是好人，應該比較好通。

直到那些人走到了路坑前，前前后后才停了下來。

最前面的人看見車轅上靠著的衛卿，清清瘦瘦的模樣，一雙溫和的眼里毫不見慌張。

若是不把這破車廂和衛卿挪開，他們的馬車也過不去。

有幾人手悄然握在了刀柄上，其中一個對衛卿道：“閣下請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