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去嗎？

他慢慢蹲下來，用手裂隙的邊緣，是泥土下是堅的巖石，糙冷，一寒氣化作縷縷的白霧，從裂隙中漂浮出來。

好冷。

於裂中的涇坡，無論是妖是人，活的已經奔逃，逃不掉的已經被他所殺，四麵一片死寂，隻餘他一人。

跳下去吧。

把阿姐和淩妙妙救上來，先救上來，再算總賬。

他肩上傷口還在滲，滴滴答答，滴落在灰白的巖石上，茫然地笑了。阿姐是素來不聽他的，可淩妙妙跑什麽呢？

難道不知道，柳拂，不過是一廂願，不了別人分毫……即使如此，也不聽他一言。

讓別跟來，邁便來。

讓在樹林裏等，偏要跑。

讓等一等，理都不理，徑自往裂隙裏跳。

難道要打斷手腳，綁在他邊，才可以聽話麽？

……

邪的勁頭已經過去，就好像吃了興劑的運員，熬過了藥效，他在茫茫的夜中，又冷又倦，小輕微地搐著，連帶半邊子也輕輕抖起來。

驟然，轟隆隆的聲音沿著大地傳來，如同一穿悶雷從地下炸響。

天旋地轉，一巨大的力量即刻將他甩離裂隙幾丈遠，仿佛巨人的手掌，不懷好意地玩弄著掌心一隻小小的雨燕。

他幾乎是立刻借力再次騰空，離了桎梏，經百戰的捉妖柄，顧不上疲累，再次披甲上陣。

見地下，他臉驟變，直接向裂隙俯衝過去。幾乎是同時，環繞涇坡的遠山隆隆作響，離他們最近的一座，開始崩裂，碩大的石塊，像雨點一般朝他砸過來來。

“轟隆隆隆——”

裂隙正在緩緩閉合。

幻妖說的沒錯，這涇坡的山水樹木，皆為所控，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即便慕聲能夠一擊殺死所有有生命的妖，但沒生命乃至孕育生命的天和地，他無法掌握，更不可能出。更何況，他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

鮮越聚越多，幾乎匯聚溪流，兜在服上，先是一滴滴，隨即變一細流。他被甩到地上，打了個滾咬牙爬起來，拖出一道長長的痕，甜膩的味道籠罩了周圍的空氣。

他撐著地麵的指節發白抖，努力支撐著，渾上下都淋淋的，如同溺水的人，絕地盯住裂隙的位置。

裂隙早已合上，徒留一道纖細如蛇的痕跡，像是嘲笑的。

裂隙之下，是一座寒的地宮，有著高高的殿頂，牆壁每隔幾步有一個凹陷，保存著幽綠的火種。

淩妙妙跟著慕瑤安穩落地，幾步追上了：“慕姐姐你沒事吧？”

慕瑤驟然回頭，搶先抓住了的手，神嚴肅：“你怎麽也下來了？下麵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有些慌，幾張符紙在手裏，手都有些抖，抓著淩妙妙的肩膀，篤定道：“我送你上去。”

“不用，我不上去……”淩妙妙使勁搖頭。

不是非要下來，讓留在上麵，實在無法承黑蓮花的盛怒，就算他沒看清姐姐是推下去的，也難保不會遷怒。

要跳，幹脆一起跳好了……都跳下去了，他就沒人怨了。反正有係統防，暫時不怕危險。

就是不知道，他一個人在上麵況怎麽樣，能不能變通一點，領略那句“保命要”的髓……

慕瑤急了：“別任。這是幻妖的地盤，下麵都是機關，我自己都不確定能全而退，護不住你怎麽辦？”

妙妙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頭搖得像撥浪鼓：“我真的沒事，慕姐姐，我……我運氣好，輕易死不了的。”

“……”慕瑤氣得踱了幾步，轉頭再次扶住了的肩，那雙麗而清冷的眼睛嚴肅認真地著，“你就當是幫我一個忙，好嗎？阿聲一個人在上麵，我怕他做傻事，你上去看著他……”

淩妙妙的頭搖得更厲害了：“慕姐姐，我要救柳大哥……”

慕瑤剛要開口，地麵轟隆隆一陣抖，二人齊齊仰頭去，隻見頭頂遙遠的“一線天”越越窄，連夜空上的星星都黯淡無，幾乎看不到了。

黑暗如大網，兜頭蓋臉地撒下來，就要將們籠罩。

“裂隙要閉合了！”慕瑤臉急變，摟住妙妙的腰，咬住牙，想要借力將送上去。

沒想到這個剎那，一道利斧般的寒從天而降，眼看就要劈到們上。

慕瑤瞳孔急劇放大。

這樣下了死手的攻擊，恐怕是幻妖送給們的第一道大禮，若在寶盈滿，氣力正盛的時候，方能穩穩接住一擊，可是現在，猝不及防，還有一個手無寸鐵的淩妙妙，這一擋，不死也要去了半條命……

來不及了。

猛地轉，想和淩妙妙換換位置，先拿收妖柄擋一擋，未料那使勁抱著的腰，堅持擋在前麵，咬牙道：“慕姐姐先別——”

白猛地落下，如同斬首的鍘刀，又快又狠，“倏”地一聲，一道水藍的火焰猛地躥出，剎那間將淩妙妙包裹在其中，又因為抱著慕瑤，二人陷藍焰的掩蓋之下。

一藍一百在空中對撞，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巨大的能量炸開，芒刺目，整個畫麵都發白了，隨後，一切塵埃落定，地宮還是那個地宮，幽綠的火焰森森地照著地麵，空氣中隻飄飛著幾點藍的火星。

化險為夷，地宮中隻餘兩人疊的息聲，妙妙放開慕瑤，開始虛地自己被晃花的眼睛。

許久，慕瑤才有些猶疑地問：“妙妙，你上那是什麽東西？”

“呃……”淩妙妙陷沉思。

該怎麽給慕瑤解釋係統的護藍焰？

慕瑤沒有等回話，徑自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什麽。妙妙借著冷調的一看，有點眼，是個紮著細細白帶的秋香香囊。

下意識地往自己腰間，隻到一小節糙的斷口。

黑蓮花用法親手給掛上的香囊，走哪跟哪，自打結，還是死結。卸了無數次，換了無數件服，都沒能擺，覺得擱在外麵奇怪，隻好將它蓋在了襖子下麵，平素不出來。

現在……卻這麽輕而易舉地斷了，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慕瑤纖細的手指著那香囊，挲了幾下，麵有些古怪：“這個香囊……哪裏來的？”

“我……”妙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撒謊，睫得厲害，“我路上撿的。”

慕瑤抬眼看一眼，隨即飛快地解開了係著香囊的白帶，將裏麵的幹花一把一把地往出掏。

妙妙有些震驚地看著的作，瞠目結舌地看見從一堆幹花裏麵，掏出了一張折小塊的符紙。

慕瑤將符紙展開，澄黃的符紙上麵，紅豔豔的一片，的臉霎時慘白。

“慕姐姐……怎麽了？”妙妙小心翼翼地觀察的表半晌，有些不著頭腦，“……這個香囊裏，怎麽有符紙呀？”

慕瑤著符紙，給看上麵繁複的字跡，筆細不一，有的地方鮮紅，有的地方發褐，是沾著指上鮮寫的。

看著那符紙，目格外複雜：“反寫符。”

淩妙妙腦中嗡嗡作響，黑蓮花強行塞給的香囊裏，藏了一張反寫符？

有些難以置信地試探道：“那……剛才那個藍火焰……”

“方才那個，正是它的手筆。”慕瑤的臉仍然稱不上好，“這張反寫符，知應殺念，借力打力。一旦覺察到攻擊裏帶著殺意，便立即奏效……以惡止惡。”

滿臉複雜地將符紙塞進香囊裏，遞給了淩妙妙，指尖微微著：“若是平時，我定然將它銷毀，可是你撿的邪，卻差錯做了你的護符……”

言又止，不再說話了。

妙妙接過來，把拿出來的幹花一點點塞回去，又把它塞一個圓滾滾、鼓囊囊的模樣，展了展香囊角，在指尖拎著晃了晃，低頭嘟囔道：“……可是我係在上好好的，不知怎麽竟然掉了。”

“這張反寫符已經沒用了，所以香囊會斷開。”慕瑤解釋道，“幻妖並非平常妖，是天地孕育之靈，死人怨念做芯，它的攻擊能量極大，捉妖人都很難抵擋，剛才那一擋，已經超出它的極限，是以兩敗俱傷。”

淩妙妙沉默地將斷開的小香囊揣進了自己懷裏，又拿指頭了，仿佛在黑蓮花圓滾滾白生生的腦門。

——安生點吧，以後。

做個普普通通的表裏如一的香囊。

晨熹微，年半倚著樹幹，在淩晨的清寒中醒來，睫上落下了第一微。

鳥聲漸漸清晰起來，裂在旋轉，慢慢轉換到了明的一端。世界由黑白兩，恢複五彩繽紛。

上的傷口緩慢地開始愈合，傷口的也不再流淌，他的微微發白幹裂，覺到頭重若千金，昏昏沉沉，他晃了晃頭，呼出幾縷炙熱的空氣。

頭暈目眩，大約是在發燒。

上一次生病，似乎還是在小時候，慕瑤出門曆練，他又惹惱了白怡蓉，被一個人在柴房裏，靠著一桶冰水捱過了一周。

後來，他的忍耐力變得極強，平素不聲，別人發現不了異樣，也不敢仔細打量。

再後來，旁多了個火眼金睛的孩，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將他看穿。

不就拿冰涼的手拭他的額頭，他的服夠不夠厚，問他手腕上的傷哪裏來的……問他淌水過河涼不涼。

他慌張又惱怒。

……也貪。

他睫低垂，手指攀上發頂，一點一點將塌下來的頭發紮上去，又將發帶係牢。

——即使是箍咒，他不是還得照樣引頸就戮，主鑽牢籠，任別人用韁繩牢牢控製著他，抑著他……

他本是個怪，不為世人所容，從不敢出真麵目。

如果這樣，可以被接的話，那就這樣吧。

一輩子這樣……也無所謂……

大樹落下幾片葉子，從他袍上滾落，太在漸漸升起，他一步一步邁溪邊，用水一點點洗去頭發上的漬，上一陣陣的發冷。

他猶豫了一下，泡進了冰冷的溪水中，腳步踉蹌著，幾乎是整個人翻了進去，激起了水花。

流淌的溪水帶上了縷縷的紅。

他的發梢上滴滴答答散落著水珠，睫羽輕，開始在水中不自知地打著寒戰。

還覺得冷，還覺得痛……就暫時不會死。

水中有一隻手，劃開波浪過來，慢慢攀上了他的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