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妙妙走得很慢，一走一拐。上的傷口雖然不太痛，但右腳一落地便自己瘸一下，提醒現在是個傷員。

不能加快腳程，急得出了一背的汗。

不冤，不冤，都是苦計……一路走一路做心理建設，今天你不搞瘸自己，明天慕聲把你搞瘸，沒錯，嗯……

沿著腳印一路走，越走越偏，越走越黑，漸漸地，聽到一陣清晰的水聲，叮叮咚咚。

咦，林子裏竟然有條小溪。

下一秒，溪流裏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映眼簾，月照著他頭上潔白的發帶，倒映出皎潔的冷，淩妙妙這才認出了人，停住了腳步。

於長夜中的樹林溫度極低，溪水冰冷徹骨，他一不地浸在冷水裏，雙目閉，不知道呆了多久，連眉上都結了一層白霜。

淩妙妙看他半天，心中思忖：黑蓮花洗澡，怎麽不服呢？

青桐樹下，端帝姬抖著手，重新將柳拂的頭搬上了自己的。

先走了一個定海神針慕瑤，又走了一個神叨叨的淩妙妙，連慕聲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林子裏隻剩他們二人，卻一點也沒覺得輕鬆，反倒覺得周圍的冷更進一步，令人膽寒。

更糟糕的是，昏迷了大半天的柳拂在懷裏微微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殿下……”他的聲音有些虛弱，待到看清了眼前人的臉，發覺自己正枕在小帝姬大上，心裏頓覺不妥，掙紮著坐直了子。

作為實力卓越的捉妖人，他的恢複能力驚人，短暫的昏迷之後，他的力和力都得到了足夠的補充。

“柳大哥，你醒了……”端本來預備了一肚子話想對他說，讓他一看，全咽回了肚子裏，才說了一句，聲音便打，隻覺得想哭。

如果可以，真想撲進他懷裏哭一場。

柳拂醒來後第一件事便是環顧四周，觀察環境。四周安靜的可怕，不遠火堆仍在，樹下扔著淩妙妙的外裳，人卻不在。

這塊地方空空，隻剩他們兩個。

他本能地張起來，英俊的臉上浮現了一警惕：“殿下，瑤兒呢？”

端帝姬一怔，咽了咽口水：“……去打水了。”

柳拂盯著躲閃的眼睛，心裏掠過一懷疑，但他不聲，仍然言語溫和：“那妙妙呢？我方才昏昏沉沉，似乎聽見在我。”

該死的淩妙妙！

端暗罵一聲，矜持地微笑起來：“……和慕聲一起走的，我也不知道他們一起去了哪裏。走之前了你幾聲，是想看看你有沒有醒。”

柳拂盯著姣好的臉看了半晌，心裏總覺得格外地不踏實：“是這樣嗎？”

“是。”端心裏一橫，“柳大哥，你傷還沒好，要不要再躺一下，休息一會兒？”

柳拂搖了搖頭，一手扶住了額角，眸落在布滿落葉的地麵上，眉頭猛地蹙起來：“地上怎麽有？”

糟糕……端心裏一慌，順著他的目去，果見到剛才淩妙妙坐著的地方，留下了一小塊已經變黑的跡。

“殿下，”柳拂臉上沒了笑容，聲音很輕，但依舊能看得出來他有些生氣了，“方才出什麽事了？”

“……”

那塊跡了端帝姬的痛腳，從小到大，從未那樣傷過人。即使將手得幹幹淨淨，手上也還是似乎沾著淩妙妙又稠又熱的似的……的手抖起來，氣勢也弱了許多，憑空生出許多怯意，“我……我……”

柳拂見這般模樣，便知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心中越發焦急，語氣也更加冷淡：“我再問你一遍，慕瑤去了哪裏？”

端臉鐵青，許久，哇地一下哭出聲來：“柳大哥……慕方士是……是去追黑影了……”

柳拂心中一個咯噔，此是陶熒的地盤，怨靈不知還有多，敵眾我寡，前路難測，慕瑤實在不該輕敵。

他了解的脾，這是個外剛、外冷熱的孩兒，堅強又倔強，一定是為了他，才急於報仇，孤一人擅自行。

他心中一陣驚痛，伴隨著不可抑製的慌，抓住端問道：“哪個方向？走了多久？”

端見大勢已去，泣地指了指林：“有半個時辰了。”

柳拂眉眼一凜，放下便起了，袖子被端一把拉住。

向來驕矜任的帝姬如同一個害怕被拋下的小孩，了一團，哭得小臉斑斑駁駁，小心翼翼地喚他：“柳大哥，你別走……”

柳拂回了神，讓一拉，才意識到自己昏了頭，竟然想把毫無抵抗能力的帝姬一個人丟在幻境中，當即蹲下來，從懷中出一片符咒。

他咬破指尖，以鮮代朱砂寫符，將其在樹幹上，又在地上虛虛畫了一個圈，對端帝姬飛速囑咐道：“殿下別怕，我已造好結界，汙穢之不能。在我回來之前，你就在這樹下等我，知道了嗎？”

柳拂以鮮繪符，威力巨大，尋常大妖，無人可破。

帝姬看著他澄澈的眼眸，腫著眼睛點了點頭。

“慕聲，慕子期！”

一把悉的嗓音響起，慕聲疑心自己又出了幻聽，睜眼一瞧，便看見那個讓他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勉力出腦海的人影正端端站在他麵前。

驟然見了，現在那些不該想起的畫麵全都爭先恐後地跑了回來，他氣息不穩，心虛浮躁，眉間頓時籠罩上一層冷意：“你來這裏做什麽？”

淩妙妙額頭上全是汗，臉蒼白，險些氣笑了：“這林子是你家的嗎，單單你來能來？”

語氣不善。

他猛地發覺上一大片跡，上還著一隻小巧的匕首，匕首柄部鑲嵌了瑪瑙琉璃，輝璀璨，並非凡。他見過這隻匕首，這是柳拂的私藏。

流了這麽多，帶著這兇這樣一路走過來……

心裏一火氣直頂到了嚨，柳拂瘋了，膽敢捅？

他眸一沉：“怎麽回事？”

淩妙妙急得氣籲籲，徑自忽略了他的問話：“你快救救慕姐姐吧，被黑影擄走了！”

為了渲染事態的急，防止黑蓮花問來問去耽擱時間，添油加醋，火上澆油，刻意將事拔高了好幾個層級。

慕聲整個人“嘩”地從水中躍出，袍角還滴滴答答地落著水，他的眼眸漆黑，定定著，閃爍著駭人的：“你說什麽？阿姐怎麽了？”

妙妙看著他的神，頓了頓，往旁邊一指，冷靜地答道：“快去，那邊，已走了半個時辰。”

“你在這等。”慕聲影一閃，如風掠過，轉瞬就消失了。

妙妙閉了閉眼睛，眼前明月皎潔，獨照空的林，高聳的雲杉像無數侍衛，地包圍了，清泉拍打溪石，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

蒼白的臉對著月亮，輕輕一哂。

不遠有棲鳥長鳴一聲，離開枝頭，呼啦啦振翅而去。

端帝姬一個人坐在青桐樹下，一陣有一陣風吹來，林間樹葉響，嘩嘩啦啦，猶如無數張竊竊私語。將自己一團，烏黑的眼睛驚恐地四下張。

“不能怕，我不能怕，我要在這裏等著柳大哥回來……”

驕傲地昂起下，左顧右盼：“我堂堂端帝姬，豈會害怕一個人呆個一時片刻？”

風聲愈來愈大，到手臂一陣寒涼，好冷啊……

“端殿下？”約間有人在。

一怔，先驚後喜：這林子裏還有認得的人？

長時間的奔波顛沛，被困在這幻境中，的緒早就到達一個臨界點，無數次地幻想過，倘若這時候有母妃派的人來找，接他們回宮去，該不知道有多幸運。

“端殿下，殿下……”

聲音越來越近時，反倒警惕起來，心惴惴不安——那興善寺鬼魅也能說話，萬一……

不行，不能想，越想越害怕……

鼓起勇氣，死死盯住不遠樹木的枝幹，默不作聲，開始數起上麵的葉子來。

那聲音又清晰了一些：“端殿下，柳拂出事了。”

“柳大哥出事了？”心猛驚，口而出。

“嗯，殿下。”那聲音顯得很焦急，“他被困住了，急等著救援，殿下快隨我來。”

端立即站起來，剛想邁出一步，卻猛然止住，一時間陷兩難。柳大哥說了，讓在這棵樹下等他回來的……

“殿下，來不及了，快隨我來呀！”那個聲音催促著。

端一時間又急又慌，進退兩難，許久才道：“那他找到慕瑤了麽？”

要是慕瑤被救下來，肯定不會看著他遇險，或許還有一搏之力。

那個聲音愣了一下，應道：“嗨呀，救誰呀，他都自難保了。”他頓了頓，接著勸，“殿下，柳拂現在隻有你能救，快隨我來吧！”

隻有我能救了……端腦子裏“嗡”地一下，熱上了頭。

方才發過誓的，想，我說過要保護柳大哥不一點傷害，說到便要做到。

“那你等一等，我就來了。”

想了想，回過去，“刷”地撕掉了在樹上的符咒，轉而在了自己袖口。

這是柳大哥親手寫的符，隻要帶在上，就能保平安了吧？

端渾然不知，這威力巨大的鎮鬼符紙從特定位置撕下來的一瞬間，就變了一張普普通通的廢紙。

袖子上這廢紙，毫不猶豫地邁出了安全區，向前走了兩步，見林中站著一個佝僂著腰的老頭，穿著一青黑短打，正瞇眼著。急急問道：“他在哪裏呀？快帶我去！”

那須發皆白的老頭茫然四顧，衝著空氣和藹地笑了笑，小心翼翼道：“小老兒眼睛看不清楚，殿下隨我來，跟些。”

端一路跟著他走，待到走過一叢高聳的蓬草時，無聲無息地蹲在了蓬草後麵。

“殿下？殿下？”前頭的人發覺沒跟上來，回過頭來，四尋覓。

蓬草背後，用雙手死死捂住了，不讓自己發出一聲音，渾抖一團，眼淚嘩啦啦地流下來。

這個老頭，他沒有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