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凡遇到方景堯的時候，是在他13歲。那會兒他剛圍了一個國有名的漫畫新人獎，是里面年紀最小的一個畫手，盡管盡量做出一副“評委一直要把獎頒發給我真的好煩”的表，但是心里還是有點得意的。

他穿著一自己挑細選的黑小西裝，平時他爸媽帶他參加什麼宴會的時候他才會穿，這次特意穿了來，而且還很心機的打了一個小領結，一張致漂亮的小臉上更是帶著得意洋洋的表，活像一只開屏的小孔雀。

和他挨著的幾個人似乎也是得獎的選手，卓一凡跟他們不太，就端坐在那里走高冷人設。

挨著他坐著的是一個比他大幾歲的男孩，像是大學生的模樣，看起來昨天晚上熬夜沒睡好，他們提前來的會場，這人竟然在嘉賓席上低了帽檐瞇了一會。

卓一凡斜著眼睛看他好幾回了，怎麼看也覺得這人真不敬業！

他們是嘉賓啊，坐在這個位置上人矚目，怎麼能睡覺呢！

卓一凡又瞥了他一眼，只能看到棒球帽影下的小半張臉，對方的鼻梁拔，也是那種帥氣的線條，長在狹窄的座椅空間里疊起來，如果站起來的話，會很高吧？唔，估計也帥的……

正在胡思想著，就看到戴著耳麥的工作人員彎腰走過來，低了影輕輕推了推他，低聲跟他說了幾句什麼。

卓一凡忍不住開始幸災樂禍起來，他就說嘛，這麼正式的頒獎典禮，睡覺肯定是要被抓的！他平時上課老師都管著呢，領獎怎麼可能會沒人管！

剛步社會的卓一凡用自己的常識努力理解著人世界，一邊為自己的聰明點了個贊，一邊高傲地揚起自己的小下。

旁邊的那人很快就點了點頭，等工作人員走了之后，他也摘了帽子，打了個哈欠徹底醒過來。

卓一凡忍不住又努力用眼角余看過去，正好一束追打過來，從第一排的眾人上掃過，卓一凡和那人來了個眼對眼。

對方噗嗤一聲樂了：“哎小孩，斜眼了嘿！”

卓一凡：“……”

卓一凡轉過臉看向他，干道：“我坐太久，活一下。”說完又扭了扭頭，跟說的是真的一樣。

那個大男孩模樣的人也笑呵呵的，沒拆穿他，倒是看著脾氣好。

卓一凡臉臭臭的，心想這人長得和他想的差不多，人是帥，就是態度輕浮了點。

對方是個自來，醒了之后倒是跟卓一凡主聊了幾句，還給了他一板口香糖，卓一凡矜持的拒絕了，但是對方完全沒有收回的意思，又向他那邊湊了湊，笑著道：“現在先嚼一嚼，一會吐在包裝紙上扔了就行，主要是放松一下，一會上臺就不張了。”

卓一凡猶豫了一下，手接過來，有點扭的道了謝。

對方一下就笑了，手攬著他肩膀拍了拍，了眼睛道：“不瞞你說，我也張，肚子都快轉筋了。”

卓一凡一下就笑了，很快就挑眉道：“你騙人，剛才還睡覺呢！”

那人道：“哎，都怪我昨天晚上跟那幫人打牌打太晚了，你不知道，那幫孫子打輸了不肯走，堅持要決戰到天明，我最后都把人轟出去的。就剛才，我睡著了做夢也全是考試，睡的也不踏實啊……”

卓一凡驚訝道：“你在這里也有認識的朋友嗎，都和誰打牌啊？”

那人隨意指了指附近幾排坐著的人，說了幾個名字，卓一凡看過去，有幾個人他模糊記得是得了優秀獎的，頓時小腰桿就直了起來。他可是二等獎呢，比那些優秀獎厲害多了！

卓一凡等著那人說完，也不見他問自己，忍不住有些心急了，但是他這樣的巨巨哪里能自報家門啊，最好是讓對方無意中知道自己的厲害才好。卓一凡機智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便簽本，又掏出一支筆，道：“你剛送了我口香糖，我也沒什麼回贈你的，給你畫個簽繪吧。”

然后他認真的畫了一張側臉的男子，得意洋洋的遞了過去，等著對方驚訝和夸贊。

“喲，畫的不錯啊！”對方倒是驚訝的，不過很快就接過了他手里的筆給他重新勾描了幾個局部，笑了道：“不過這里的骨骼走向不太對，你看啊，頭蓋骨應該是這樣，所以扭曲的弧度不能這麼大。”

卓一凡一心炫技，結果卻被那人把圖修改了大半，他有點不樂意，想著要拿回來，但眼睛落在圖上的時候很快就被那人吸引住了，或者說那人握著筆的手，手指細長靈活，不過是細微的調整了一下，他隨手畫的那個圖都覺不太一樣了。

等著改完，那人還熱心的跟他講了一下分鏡和構圖，卓一凡沒聽過這些，但是之前自己索的時候也覺得分鏡上力不從心，聽見他說恨不得豎起耳朵來去聽，但是聽了一會又有點臉紅，他剛才還逞能，現在……看了對方一眼，那個大男孩一點都不以為意，依舊是笑容滿面的，也是一個談到畫就開心的家伙。

卓一凡心里那點別扭稍微放下一點。

對方夸獎他道：“不過你還小，這會兒能畫這樣就好了，真的，比我當初強多了！”

卓一凡眼睛亮了下，是了，他才13呢！

這里面圍的跟他年齡最相近的就是一個16歲的孩，其余的都是年人，卓一凡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現在就和邊這些大人差不多，等兩年之后肯定比邊這個指點自己的還厲害。

簡直就是明日之星啊！

漫畫界敞開了大門歡迎爸爸來拿獎！！

中二的年忍不住起小脯開始膨脹。

他邊那個大男孩很歡迎，后排都有人特意湊過來跟他說話，他跟誰都能聊上兩句，臉上帶著笑容的樣子特別帥氣。

卓一凡看了他一會，有點依依不舍的扭過頭，但也沒上前主搭話。

旁邊那人很快就跟著工作人員走了，卓一凡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里有點疑，這家伙強的啊，這麼早就出去是一個獎都沒得上嗎？不應該吧？

想了一會，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干脆就不想了，老實的繼續在會場等下去。他這次是拿了獎的，還要上臺致辭呢！

臺上的主持人按照慣例先請了領導上去演講，卓一凡看著臺上繃著小臉沒做出什麼表，偶爾有攝像機遠鏡頭掃過也只能看到一個穩重的小年。但是他心已經焦灼起來：怎麼還不開始！那些領導話怎麼會這麼多！！到底得獎的是他們還是領導，那些老頭子一直在臺上講個不停到底在講個啥啊……？！

年的卓一凡迫不及待的想開始他的表演，在黑暗中抖著小膝蓋，嘚瑟的恨不得要甩尾了。

很快頒獎開始了，第一波是優秀獎，十幾個名額很快就頒發過去，臺上十幾個選手呼啦啦集鞠躬，之后就下來了，一句說話的機會都沒給。

接下來是三等獎，得獎的有四個人，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男孩和他邊的人同屬于一家工作室，另外兩個是以個人份參與的。主持人簡短的采訪了他們一下，每個人都有幾分鐘的致辭時間，但是也都說的中規中矩。其中那兩個來自同一個工作室的得獎人，他們在謝完了讀者和公司之后，重點的謝了自己的師父。

卓一凡聽的很有興趣，他自己是自學才的，一路索著畫下來，憑的全是自己的一腔好和熱，從來沒想過，原來還可以有師父啊！

不是老師，是師父。

卓一凡仔細咂了一下這個詞，覺得念起來真牛，有一種武俠傳承的儀式，傳功授業，真是特別時髦啊！

年僅13歲的卓一凡心里充滿了和這個年紀相應的中二氣息，而這句話，恰好中了他心的那個紅點。等他再看上臺上那倆得了三等獎的人之后，眼神里難得帶了一點羨慕神。

他們都是有師父的人啊！

我也好想要個師父啊！

但是誰能厲害到當我師父呢……他用眼角瞥了一眼邊那個空了的位置，剛才那個人是有點本事啦，但是好像也沒拿什麼厲害的獎，而且朋友還那麼多，跟誰都能說話，哪兒能當他一個人的師父啊！想到這里，卓一凡又垂下角，擺出一副高冷不可侵犯的表來，他覺得自己這麼牛，暫時恐怕沒有人能當他師父。

三等獎最后一個人致辭的時候，工作人員就來找了嘉賓席上的卓一凡，小聲道：“下一個到你了，請跟我來。”

卓一凡抖了抖領，面嚴肅的站起來，跟著工作人員過去了。

他這次是新人里面績最好的，得了一個二等獎。而這次上臺領獎的一共就兩個人，一個是卓一凡，另一個是去年就曾經圍過的孩。

那個孩穿著棉麻的寬大，黑長發垂到腰際，長得很漂亮，文弱纖細，看起來格也很好，帶著一明的憂傷，正是時下最流行的那一款。孩站在那就覺是個十足的文藝，畫的題材也和卓一凡那種熱年漫畫不同，是講的在鋼筋叢林里迷失自我心的青春憂傷小故事。

主持人按照士優先的原則，先讓那個孩開始了講話。

卓一凡在一旁繃著表，還有幾分圓的小臉上努力把眉揚起來一些，像一個冷酷男孩。但是孩講話的時候，他豎起兩只耳朵使勁聽著對方怎麼講話，他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沒有任何經驗。

孩講的很好，謝了一圈人之后，又略微發表了一點關于自己的小慨。四十五度角仰會場的天花板，出一截細長優的白皙脖頸，嘆道：“我今年已經17歲了，覺自己在瞬間就蒼老了，但是我用畫筆記下的青春是不朽的。”

卓一凡：“……？？？”

卓一凡沒有玩過這樣的作，他第一次知道自己離著蒼老竟然只有四歲，心甚至有點慌張。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只玩兒單機游戲和喜歡熱漫畫的年神世界到了極大的沖擊，一時都忘了自己剛才想說的話，所以到主持人來問他想的時候，回應的只有良久的沉默。

主持人：“我們的小卓有什麼話要說嗎？”

模樣致漂亮的小男孩上前一步，舉起自己手中的獎杯生地道：“謝謝我自己。”

臺下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主持人也笑了，但是他等了一會兒，見卓一凡沒有再發言的意思，也有點傻眼了——這孩子是認真的在說獲獎言，不是開玩笑的啊？

主持人上前一步打破了僵局，強撐著笑道：“我們這邊的小選手看起來有點張呢，不過沒關系，他今年才13歲就取得了這麼好的績，真是可喜可賀，這里讓我們先用掌聲恭喜一下這位小選手！”等到掌聲結束之后，主持人又機智道：“那麼現在，我們的小卓有沒有想起重要的人，或者要謝誰呢？”

卓一凡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后僵地搖了搖頭道：“沒了。”

他畫畫完全是他自己的事，全憑自己的心意，喜和索，沒有向任何人求助過，他爸媽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意要忙，也沒有想到過兒子竟然還有這樣的好。所以他想了一下之后，確實想不起除了自己以外應該謝的人。

場面有點冷，主持人再機智也無法聊下去了，很快就把他們請到了臺下。然后又以熱洋溢的聲音宣布道：“下面，我們有請第一名的獲獎選手，方景堯！”

卓一凡捧著自己的證書和獎杯坐在臺下的嘉賓席上，聽到主持人這麼說，也趕忙抬頭向臺上看去。他這個第二名并不太服氣剛才跟自己一起站在那的孩，因為孩的雜志投票還占了一定的比例，卓一凡完全是自己野路子出，自認這種摻雜?朔鬯客鍍鋇難∈指自己沒什麼相提并論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