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看完了房子，又順路去了龍宇大姨那邊。

龍宇這位長輩名衛淑云，方景堯他們小時候見了都要喊一聲衛姨，以前是琉璃廠的技人員，做的都是細活兒，后來琉璃廠倒閉了，又轉去酒廠做了會計，一輩子做事嚴謹，不管是對待最小的，還是對待那一個個繁瑣的數字，從來沒有厭煩，相對的人也比較嚴格一些，小孩子們瞧見了都有些害怕。

方景堯對的印象一直還是小時候那樣，他們那會兒最怕去龍宇家，衛姨一眼掃過來，比學校的老師還讓他們害怕，坐在那規規矩矩的，后來大家就覺得太拘謹，加上龍宇也不是那麼好客的人，很快就不怎麼跟他玩兒了。

方景堯一路上跟著龍宇過去，快到了也有點張，“我以前最怕去你家玩兒，坐在那都不敢。”

龍宇道：“你一共就來過兩次。”

方景堯悻悻道：“那已經夠多了，你沒瞧見其他那些，站在門口就沒敢進去。”

龍宇好奇道：“其實我一直沒明白，你們都怕什麼？”

方景堯抓了抓腦袋，道：“你們家太干凈了，而且什麼都放的那麼整齊，總覺得進去格格不似的。”說完他又看了龍宇一眼，帶了點慨道，“我之前想過你將來住的地方肯定也是這樣的，特別規矩，但是我沒想到你還會幫我收拾東西……”

龍宇道：“我以前聽過一個故事。”

方景堯道：“什麼？”

龍宇：“從前有一對夫妻，他們結婚之后都在等對方去做家務，總有一個人忍不了主去收拾。”他笑了一下，“我想了下，還是提前做好了，反正你無論什麼環境都覺得好，太好養了，也沒有辦法。”

方景堯想了一遍才聽出他這是損自己，干脆攤在副駕駛上自暴自棄道：“那有啥辦法，我跟你說，我那桌子，在我們這一行算干凈的了，回頭我真應該帶你去見見其他那幾位漫畫老師，龍宇你這有潔癖你知道嗎，你……算了，你也改不了，我委屈點，嫁隨嫁狗隨狗唄！”

龍宇低聲笑起來。

衛姨家住在老小區，三樓沒有電梯，他們兩個人一路走上去，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很快就有人來開門了，是龍宇的表姐，大概三十來歲的模樣，人有些微胖，看著很和善。請了龍宇進來，一邊給他倒茶，一邊道：“我媽去老房子那邊了，最近那邊要拆遷，家里還有幾樣舊家，之前一直擱在那邊沒，還有開出的一小塊菜地，老太太舍不得，也沒什麼辦法，這幾天就總會過去那邊多瞧瞧……”眼睛看了方景堯，帶著點好奇，方景堯趕對笑了下。

龍宇了他手指一下，方景堯避開點，龍宇跟著就握住了他的手，抬頭對表姐道：“這是景堯，我帶他來見見大姨。”

表姐眨了眨眼睛，很快就笑了，再看著方景堯就多了幾分打趣：“知道知道，小姨提過你們的事兒，我媽也知道，景堯，歡迎你來做客。”

方景堯坐在那難得有點靦腆，龍宇倒是泰然自若，略坐了一下，就帶著方景堯離開了。

表姐一直送到他們樓下，龍宇轉要走的時候又被表姐喊住了，表姐遲疑一下，道：“不太好，也不聽我們的，你要是見了就幫著勸一聲，別讓太累了，早點回家休息。”

龍宇問道：“最近又嚴重了嗎？”

表姐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還是老樣子，養著吧，也沒什麼辦法。”

龍宇道：“我知道了。”

方景堯跟著他上車，小心問道：“大姨怎麼了，不好嗎？”

龍宇眉間微皺，點頭簡短道：“是，一直不太好。”

方景堯“哦”了一聲，坐在那也不多問了，龍宇一路上沒有說話，看著眉頭一直沒有松開，比平時還要沉默幾分。

方景堯對年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只記得住在大院的時候，龍宇大姨家里永遠是最干凈的，人穿戴的整齊，家里也是一塵不染，他們那幫小孩心里那份怕也是帶著一點羨慕——那時候當完小工，衛姨還請他們吃了兩次東西，雖然冷冷冰冰的，但是對他們也不差。

他記憶里的衛姨還是當年那個三十多歲，盤著一不茍的發髻，對小孩子管教特別嚴厲的那個人的模樣，但是再看到的時候，有些怔住了。

大院這兩年要拆遷，周圍有些破破爛爛，方景堯小時候經常爬的那個院墻被推倒了一半，另一半頑強的堅在那，房子也沒有記憶里那麼高大了，幾排二層小樓在前面，后面的是平房帶著小院，看著有些蕭條，并沒有多人住了。

龍宇帶著他一路過去，方景堯一邊看著，一邊還指給他瞧，“前面那幾排你還記得不？領導家住的小樓，以前孫一哲就在2號樓，他想跟我們玩兒，我們都不帶他，給了好些怡口蓮才勉強帶他玩兒……哎龍宇，你是不是也給過我糖啊？”

龍宇看他一眼，嘆了口氣道：“給過，你吃了就跑，也沒跟我玩。”

方景堯扭頭繼續沉浸在年的甜味里，慨道：“那會兒還是第一次吃進口巧克力，真好吃。”

龍宇抬了下眉：“那送巧克力的人呢？”

方景堯笑嘻嘻道：“也特別好，要不然哪兒舍得跟他過一輩子啊。”

龍宇還想繃著臉，但是忍了幾秒鐘，還是笑了，“淘氣。”

龍宇大姨家以前住的地方和方景堯家挨著，方景堯順便看了一眼自己家的老房子，鐵門已經生銹了，院子里的石板隙里生了雜草，瞧著已經沒人住了。對面衛姨家倒是還算整潔，青石板干凈，房子已經舊了，朱紅的圓柱上的油漆也剝落了些，門口放著的那個大玻璃缸也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后院的一小塊菜地還綠油油的。

植生長的總是很好，茂又旺盛，帶著一子生機的勁兒，擰著往上長，即便是秋天了也還帶著一點新綠。

方景堯看了一眼，這個他倒是認識，一半是秋菠菜，葉片大，另一半不出名字來，總歸也是蔬菜。

天上有點落雨，淅淅瀝瀝的慢慢下起來，也不大，也就是剛好沾服的程度，衛姨頭上戴著個寬邊草帽正在后面開墾出的那塊小菜地里種菜，手里的鋤頭用的練，瞧著是常做慣了的，看起來有幾分悠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