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的三天, 寧思音幾乎都在蔣措的病房。

其實蔣措那里并沒什麼事做，大多時間他都在睡覺或者看書，但不想一個人待著, 哪怕無聊, 更愿意無聊地和蔣措待在一起。

寧思音頭暈, 所以睡得也多，醒來就撈一本蔣措的書看幾頁。

三天之后, 是寧啟的葬禮。

那天寧思音醒得很早，確切來說, 夜里幾乎沒睡。

夜里下了雨，聽著雨聲無法眠, 五點不到就起來，回到寧家，到爺爺的臥室和書房收拾了一點他的。

有些是跟在他邊許多年的老件，有些零零碎碎，是或者小恒送的，爺爺都妥帖地收著。寧思音從藏起來的一柜子煙斗中, 挑出一只他最喜歡的, 一并放進盒子里。

做完這些，下樓來, 獨自坐在空無一人沒開燈的客廳里。

大約半小時之后，傭人陸陸續續起來，看到坐在黑咕隆咚的地方都嚇了一跳。

一起出發前往墓地的路上，們一個接一個地落淚。

寧啟生前對他的后事早就作了安排, 兒子與孫子的先后離世讓他很早就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他要求一切從簡, 不允許為他舉辦追悼會, 所以沒有設靈堂, 來的都是一些親朋近友。

雨季在這個時機來臨，一整天都沉沉的天，和細蒙蒙的雨，讓葬禮顯得更為沉默。

全程，嚴秉堅陪同在寧思音旁，幫忙持，做了他該做的事。不論其他賓客用何種輕蔑或鄙夷的眼神看他，他都不為所。

下葬之前，寧思音將裝的盒子與爺爺的骨灰一同放進去。嚴秉堅朝走過來。他肩上淋了雨，一片，走到跟前，將一只保存得很好的簽字筆放進去。

這支筆寧思音知道，在嚴秉堅辦公室的那段時間曾經想借用，遭到他的拒絕。湯總監當時在旁，口若懸河地給解釋這支筆的典故。

是嚴秉堅剛剛進啟的那一年，爺爺送給他的自己的舊。這支筆陪伴了他許多年，他將它送給嚴秉堅，就像是一種傳承。

現在嚴秉堅又將筆還給了他。

這麼大的事，自然瞞不了蔣宗林。

他老人家特地趕回來吊唁，見國字臉用椅推著來的蔣措。他傷未愈，一只手臂還吊著，老爺子瞧在眼里，深深嘆了口氣。

雖然心疼，但舍救妻子這樣有男子氣概的事到底無可指摘，罵也罵不得，打就更舍不得。

他一見寧思音，就像慈祥的長輩一樣給了一個擁抱，拍了拍的肩膀說：“丫頭，你爺爺沒了，還有我呢。不哭啊，以后我給你撐腰。”

葬禮之后蔣宗林本想留下來幾天，一個寶貝兒子現在廢了半個，他不放心。再說，寧啟這一去世，啟群龍無首，寧思音太鎮不住場子，恐怕要有一番。

蔣措卻安排了人送他回去休養。

蔣宗林眼睛一瞪，不大高興的樣子：“臭小子，有了媳婦就不要爹了。”

甩著袖子氣哼哼地走了。

翌日，寧思音接到律師電話，爺爺的囑要公布了。

準時到啟，人已經到齊了。

負責寧啟囑的律師一共有三人，寧思音只對一位姓房的律師有些眼，曾經在爺爺的辦公室見過。

另有一個戴無框眼鏡的年輕律師坐在另一側，自我介紹說：“我是嚴秉堅嚴先生的代表律師，他委任我代表他全權理寧老的產事宜。”

寧啟名下的財產數目驚人，僅在蘇城、全國、以及國外一些城市擁有的低產便足足羅列六頁。啟集團旗下及控的公司，大大小小加起來七十多家。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個人投資。

財產多，但繼承的人員，寧啟又一早做好了安排，分隔起來并不麻煩。

其中數資產贈予嚴秉堅，其余全部由寧思音繼承。

值得一提的是，寧啟將名下啟集團14%的票轉讓給了嚴秉堅。

數十年間，啟集團一直由寧啟牢牢掌握在手中，除他之外，啟的所有大東，持比例超過10%的只有數幾人。14%的比，意味著嚴秉堅將會為啟集團五大東之一，直接進董事會。

一直安靜聆聽的寧思音在這時無聲地冷笑一下。

原來爺爺早就打算留給嚴秉堅這麼多份，按照啟最新782.25億元的市值，14%的票價值將近110億——對一個普通人來說，已經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110億還不夠多嗎？換作以前的窮蛋陳一，別說110億，給一個零頭的零頭，做夢都能笑醒。

而嚴智卻貪得無厭，想謀奪整個寧家。

法律文件冗長，房律師一字不落念完囑所有容才抬起頭。

“這是寧老先生于去年9月26日在我和趙律師、田律師三人的共同見證之下，確立的囑，在法律上有效，這期間并未做過更改。寧思音小姐，嚴秉堅先生，如果對囑容沒有疑問，請在文件上簽字，接下來就可以辦理各項手續了。”

寧思音拿過筆，旁邊的律師為打開一頁，簽一頁。

這時，嚴秉堅的律師從公文包拿出一張放棄繼承勸聲明書，放在桌子上。

“據嚴秉堅先生本人的意愿，他自愿放棄對寧啟老先生所贈資產的繼承權。這份聲明他本人已經簽過字了。”

三位見證律師一愣。他們負責過的產案子不，越是有錢人的產，打起司越是彩，通常所有人都是拼了命地爭奪，在巨額產面前，什麼親都變浮云，更有甚者就算沒有繼承的資格也要胡攪蠻纏爭一爭。

價值如此高昂的產都不要，自愿放棄的況，還真是難得一見。

三人低聲商量一陣，房律師道：“嚴秉堅先生確定要放棄嗎？這份聲明一旦簽署，以后可就沒有后悔的機會了。”

代表律師笑笑：“嚴秉堅先生確定自愿放棄。”

房律師便沒再說什麼，著手理相關手續。

放棄繼承，嚴秉堅的事就了，理完手續律師就要離開。

“等一下。”寧思音住他，起走過去問，“嚴秉堅人呢，今天怎麼沒來公司？”

“嚴先生的去向我并不清楚，我只是委托理產的事兒。”律師有點驚訝地說，“他三天前就遞了辭呈，已經得到董事會的批準，寧小姐您不知道嗎？”

寧思音還真不知道。

沒說話，沖律師點點頭，轉頭回辦公室。

嚴秉堅辭職，說不上來是什麼。

很難不因為嚴智謀財害命的事記恨他，但現在他自愿放棄繼承爺爺贈予他的所有東西，反倒恰好說明，他從不曾貪圖爺爺的財產，對爺爺至有那麼一點良心。

人心真的是復雜。

太難揣測。

辦完手續，寧思音就回了醫院。

蔣措那兒放了一碗湯，是隔壁房間病友的老婆做的，送過來了一碗。

前兩天病友老婆推著他下樓散步時，椅卡在臺階上，保鏢幫了一把，人家特意來道謝。

病友和妻子一起來的，憨厚的一個大哥，直爽道：“老弟你別客氣，我老婆就燉湯，天天給我喝，我都喝膩了，你就當幫我分擔一點。”

蔣措客氣地恭維一句：“有這麼賢惠的太太，劉先生好福氣。”

病友也恭維：“害，哪能跟老弟你比，你太太那麼漂亮，不用賢惠。”

蔣措繼續恭維：“嫂子也很漂亮。”

病友妻子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客套完了，送走夫妻倆，站在門口不賢惠的寧思音才抱著手臂走進來，瞥了眼那碗湯，哼了哼，往床旁邊的椅子一坐。

“一個湯，誰不會煮似的。”

蔣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會？”

寧思音：“當然會。”

蔣措又是笑：“是嗎。沒有證據，我保留意見。”

“看不起誰呢。”寧思音偏要證明自己也是可以賢惠的給他看看，“一會兒我就做個湯讓你瞧瞧。”

“好啊。”蔣措笑著說。

寧思音回了蔣家，二剛好從廚房出來，見到頓了頓，繼而一笑，還像從前一樣親切。“思音回來了？怎麼樣了？”

寧思音也客客氣氣地：“好得差不多了。”

二見穿的職業裝，便道：“怎麼這麼快就急著開工了。你也了傷，應該多休息幾天的。”

寧思音淡淡一笑，抬腳上樓了。

換了服，又去了廚房。

想給蔣措做個湯，但一沒經驗而沒興趣，廚藝停留在母胎階段。跟家里的廚師請教了半天，從湯魚湯問到豬蹄湯，把人都問得沒脾氣了，才終于選定。

“那就做骨頭湯吧。”

“骨頭湯好，簡單。正好這有現的大棒骨和白蘿卜，來我幫你弄。”廚師說著舉起刀。

寧思音把刀接過來，“我自己來。”

“那我在這兒給你指導……”

“不要，你出去。”

廚師：“……”

廚師擔心把自己的地盤炸了，再三代湯的做法，才一百個不放心地離開。

他教的做法非常簡單，先把骨頭焯水去了沫，熱油些微翻炒一下，加水和蔥姜，中間放上白蘿卜，小火燉上三個小時，最后撒上一點鹽就行了。

大棒骨是已經斷好的，寧思音一邊回憶步驟，一邊手做，雖然有那麼一些生疏和張，但總上還算井然有序。

熬到一半就聞到了香味，三個小時一到，迫不及待關了火，看到鍋里變濃變白、賣相還不錯的湯，心里十分滿意。

聞著香味了，盛了一碗嘗了嘗。

有點老，蘿卜還沒，湯喝起來……怎麼說呢？好像是喝過的骨頭湯，又好像不是。

說不上來。

寧思音凝眉苦索，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

明明是照著師傅教的做的，材料總共就那些，沒多放沒放，為什麼味道卻奇奇怪怪的？

正對著湯深思，定的鬧鐘響了——到時間去醫院了。

重做已經來不及，可能是因為自己親手做的，所以就品不出來味道吧。

為湯的古怪找好理由，盛進保溫盒，送去醫院。

來得晚了一些，二已經送了湯過來，放在蔣措房間的桌上，看起來像是出自于五星級酒店的鴿子湯。

寧思音看看那一聽就很牛的鴿子湯，不由得生出幾分自卑來，拎著湯都不好意思過去了。

偏蔣措在不該眼尖的時候眼尖，看到，視線過手里，將正在看市走勢的平板擱下。

國字臉特別有眼力見地把餐桌支上了。

寧思音只好把湯拿過去，盛好了往鴿子湯旁邊一放，差別頓時就出來了。

人也不能輸陣啊，為了給自己的湯加碼，打出牌，拿小眼神瞥瞥蔣措：“這可是我親手做的。”

懂了嗎？

你老婆親手做的，不比別人做的香？

不知是不是真的讀懂了的暗示，蔣措確實很給面子，在兩碗不是一個水平區間的湯中間，選擇了新手村選手。

他端起寧思音的骨頭湯，慢條斯理地用勺子喝著。

寧思音觀他表，很平常，喝完一口什麼也沒說，繼續喝第二口。

那說明湯應該沒問題。

放了心，不免又有點小驕傲。

看來的水平還可以，第一次做就這麼功。

沾沾自滿，以致于得意過了頭，竟然問了蔣措一句：“怎麼樣？好喝嗎？”

既然自己問了，蔣措也就不吝嗇評價。

他慢慢喝著湯，慢慢地說：“很難相信你沒有在里面下毒。”

寧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