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我已經等了你很久了……咳咳……”

長安殿, 龍床之上孝帝蕭曄須發皆白，垂垂老矣，上蓋著厚厚的衾, 大太監陳福守在床邊，見孝帝咳嗽, 急忙為他端了一盞溫茶, 伺候著服下。

孝帝喝了口溫茶，才勉強下了肺部的意。

他看著這個半月前進京的兒子，蒼老的眼中出滿意的神。

所有人都以為蕭孤舟是一月初十抵達的京城，其實不然, 蕭孤舟早在十二月末便已經抵達京城, 在近衛軍大統領徐紹良的安排下宮與他見了一面。

第一眼看到蕭孤舟, 他就知道他是他的兒子。

而他的這個兒子果然也沒有讓他失。

在朝堂上第一次亮像，便設計干脆利落地拿下了瑞王府的兵符。

其城府心計比之他當年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蕭曄這一生，在眾兄弟之中搶下帝位，登基之后又將眾兄弟死死住, 獨寵蘇貴妃無人敢置疑，到了年老之時，雖無子之苦, 可是，天可憐見竟然讓他有這一子。

且優秀異常！

時至今日, 他已別無所求。

唯有一人安危讓他心心念念，放心不下。

“父皇下旨冊封蘇氏為皇后，是想保……可是, 父皇又怎知你一定能保得住呢？！”，蕭孤舟直視孝帝，幽幽道。

縱然孝帝半倚在龍床之上，渾都散發出腐朽的死氣，可蕭孤舟依舊不敢輕視。

此時的孝帝就像是一頭垂垂老矣的猛虎，誰也不知道它在咽氣之前是否有反撲之力。

謀而不，才越發讓人忌憚。

孝帝沒有直接回答蕭孤舟的話，反而是故左右而言他的皺眉說道：“你還是不肯改名字嗎？孤舟……孤舟……這名字不好……”

茫茫大海中的一葉孤舟。

寡獨寂寥。

謝濤這是把他蕭曄想的有多不堪？！

孝帝蕭曄心中十分不滿！

居然給他兒子起這樣一個名字。

初見他這個兒子的時候，他便提出讓謝孤舟改名，可是他卻只肯同意改姓，無論如何也不肯同意改名。

明明他起的名字更好！

可是他不要！

不要便不要！

對于這個宮外長大的兒子，孝帝心中還存有幾分虧欠，在這些小事上便由他去了。

蕭孤舟也同樣沒有回答孝帝關于名字的問題，而是，平靜的看著孝帝，“就算父皇冊封了蘇氏為皇后，可是，若想讓一個人死……總是有很多辦法的。”

“您說呢？”

蘇氏的命，他要定了！

“知道。”

孝帝很輕松，蒼老的臉上甚至浮現出一笑意，“所以，謝貴妃不是你來了嗎？讓朕想想想做什麼？想讓你朕收回圣命？“

”那總得有所換吧？”

“太子，你覺得你母妃會選哪個？“

”你又會選哪一個？”

孝帝說得很模糊，可是，蕭孤舟目卻是一凝。

所以，今天的一切都在孝帝的算計之中。

他知道他冊封蘇氏為皇后，謝貴妃一定會發瘋，會他來找他！

孝帝擔心的從來都不是已封為貴妃的謝湘嵐，他擔心的是已經長為年虎王的蕭孤舟。

他表面上丟出一個選擇，是給謝貴妃選。

看會選擇是要做皇后，還是要殺掉眉兒。

但實際上謝貴妃選擇什麼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試探蕭孤舟如何選擇？他肯不肯放眉兒一把？！

否則，就算謝貴妃為了皇后之位，同意放眉兒一條生路，他的這個太子也有一萬種方法可以要了眉兒的命！

“兒臣以為父皇早就知道兒臣的選擇。”

蕭孤舟冷漠道。

“薛宗羲把你教得不錯……”，孝帝干枯渾濁的雙眸暗一閃，左顧言它，幽幽道。

聽到薛宗羲的名字，蕭孤舟瞳孔漸。

孝帝微微一擺手，“不必張，我既已經給了你薛宗羲一家特赦的圣旨，就不會再追究薛家抗旨回京一事……”

雖然孝帝語氣輕描淡寫，可是，蕭孤舟心中卻沒有半分放松。

“只是……我聽說你在寧安……訂了婚？！”，孝帝喝了口茶，慢悠悠道。

茶蓋輕刮茶盞發生的脆響突兀又刺耳，讓人的心無端端的高高提起。

蕭孤舟在尊貴明黃四爪金龍朝服下的手猛地攥了拳，面上卻依舊是不聲，平靜道：“確實！恩師之……”

“降為側妃吧……”

“太子妃人選我會另為你……”

孝帝輕飄飄的一句，便要毀了蕭孤舟的婚事。

蕭孤舟沒有與孝帝辯論什麼三五禮已，薛明珠已經是他明正言順的未婚妻，也沒有提起若是降妻為妾必會引起天下讀書人的不滿這些道理，而是，眉梢一挑，冷然道：“這就是你的條件嗎？！”

所以，這才是孝帝給他的選擇題。

謝貴妃的是選擇殺蘇氏還是為皇后，而他的選擇題是要薛明珠為妻還是殺蘇氏！？

“你為了可真是費盡心機啊……”

想起枉死的謝氏一門，蕭孤舟連父皇都不了，直接稱了你，眼神幽涼帶著嘲諷，現憤怒。

孝帝卻本沒有理會蕭孤舟的譏諷，而是，定定的看著蕭孤舟，開口道：“你很喜歡吧？那個明麗可的小姑娘……”

沒等蕭孤舟回答，孝帝輕咳了兩聲，又自顧自的說起來，“也是……在你時陪伴在你邊，為你搶過飯、挨過罵、過打……”

“你又怎麼可能不喜歡？”

“若是你不喜歡，又何必一直在等長大？”

“只因不快，而買下寧安富戶所有的冰塊，請匠人連夜為做冰雕？！”

這種千金一擲，只為博人一笑的豪……孝帝又咳了起來……莫名的自豪……像他的種！

“這樣一個小姑娘你藏在心尖，捧在手上，想要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面前，可是，若有一日，你先走在了前面，你會不為打算嗎？”

“我們父子是同一樣的人。”

“終有一日，你也會為費盡心機……”

蕭孤舟蘧然薄怒，口道：“蘇氏怎能與明珠相比！”

蘇氏罪惡滔天，手上債累累。

怎配與他的明珠相提并論。

他也不會犯與孝帝同樣的過錯！

這一生他只會守著薛明珠一個人。

他是天下人的蕭孤舟，卻永遠只是薛明珠一個人的謝孤舟！

孝帝這是在用明珠他就范。

“若是你肯放過眉兒，保無憂無慮百年，我便留下圣旨名正言順的為你們賜婚，擋住這天下悠悠眾口……”

有無這份賜婚的圣旨對于薛明珠來講很重要。

只要有這份圣旨在，天下間無人敢指摘薛明珠的出。

只要薛明珠不犯謀反之類的大罪，可以一生都呆在皇后這個位置上，穩穩的，連蕭孤舟都沒有權利廢。。

這道圣旨就是一道護符，可以為薛明珠擋掉不知多風霜刀劍。

這對于一個平民出、無權無勢的薛家至關重要。

孝帝這是在了蕭孤舟的脅上。

蕭孤舟對于孝帝對他的調查，并不意外。

若是，孝帝什麼都不做，就認下他，他才會覺到意外。

只是，他沒想到孝帝連他對薛明珠的都探得一清二楚，只能說不愧是天下之主，這天下沒有孝帝探不到的。

姜還是老的辣！

蕭孤舟眸微閃。

他很想要這份圣旨，可是，他卻不能忘卻謝氏一門的海深仇。

蕭孤舟微微垂眸，眼睛沉郁如墨，袖袍之下，緩緩的轉著無名指上的指環。

久久不語。

他的眼前總是晃著滿府謝氏的人影，那個正直堅毅的男人、那個溫麗的婦人……他們的影與薛明珠的影來回在蕭孤舟的眼前晃……

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讓他覺到吃力的事了。

“太子……世事無常，你又怎知你的人沒有這一天？太子啊……放眉兒一馬，亦是給積一份功德啊……”

似是猜到他的心思一般，孝帝悠悠的說道，聲音蒼老，帶著一種淡淡的不可喻的深意。

蕭孤舟看了孝帝良久，不發一言，起離開了長安殿。

……

蕭孤舟回了綾綺殿將孝帝的話帶給謝貴妃。

“本宮要做皇后！”

謝貴妃想都沒有想的斬釘截鐵道。

“那謝氏一門的債呢？難道，母妃就不討了嗎？！”，蕭孤舟聲道。

“討！”

“為何不討？！”

“我先要了這皇后之位，再慢慢折磨死那賤人！”

謝貴妃神猙獰。

答應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兒。

孝帝人都死了，還能管得了那麼多？！

謝貴妃本沒有半分猶豫和遲疑。

蕭孤舟垂眸，“既然母親已有了決斷，想必不久后，宮中就會傳來新的立后圣旨……若母妃無事，那兒臣就先行告退了……”

心終于大好的謝貴妃滿意的看著蕭孤舟，“累了就早早回去歇息吧……”，甚至都沒有多問一句，下朝之后的蕭孤舟忙碌到現在有沒有用過午膳……

“多謝母妃關心，兒臣告退！”

蕭孤舟淡淡道。

離開綺綾殿，著這皇宮中一座座不到邊際的冰冷宮殿，蕭孤舟眸寒涼。

父不像父、母不像母、子不像子……

他們其實……都是一樣的人。

彼此猜忌、防備、試探。

這一步棋，究竟誰贏誰輸？！

大可拭目以待！

蕭孤舟視線淡淡的移開，后的小太監忙上前詢問：“太子殿下，您是要回明義殿嗎？”

“不！”

“出宮！”

他想念薛明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