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散了請安后，周韞沒有急著回宮，在后花園里的涼亭坐下，臥在欄桿側，垂眸看著池塘里爭食的魚兒。

昨日和爺鬧了一番，雖說最后爺未甩袖離開，但周韞心還是不太好。

一夜思緒紛擾，也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太過不重視爺了？

那總是的夫，會陪著日后余生數十年。

如今日涼，前些日子落的雪早就被下人清掃得一干二凈，周韞披著胭脂的大氅，發髻步搖中帶著些赤紅，如凝脂的臉頰著些許嫣紅，稍側眸，手中漫不經心地捻著魚食，有一搭沒一搭地朝池塘中撒去。

不稍須臾，婢奉了茶水和糕點上來，擺滿了石桌。

周韞只覷了一眼，捧著杯盞抿了一口，時秋看得好笑，搖了搖頭：“主子今日怎麼了？”

昨日聽聞孟良娣有孕時，心都沒有不好，今日倒是心差了下來。

有些不清頭腦。

周韞聞言，懶洋洋地伏了回去，蹙著細眉，埋怨道：“皆怪爺……”

時秋沒接話，昨日在房中，主子刺王爺的話，可要比王爺過分些。

倏地，后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半晌，似在不遠頓了頓。

周韞有些好奇地轉過頭去，待看清來人后，倏然生了滿眸的驚訝：“沈大人？您怎會在此？”

沈青秋一青長袍，寡淡溫和，他輕咳了聲，彎行了一禮：“側妃娘娘。”

說罷，他直起，臉上如往常般著抹淡淡的笑，如沐春風，日涼，他沒忍住輕咳了一聲，才說：“微臣有事要和王爺商議。”

他態度甚是溫和，模樣清雋，若是說出去，旁人恐是不會相信他管著大理寺，是全長安城最人心生怵意的地方。

周韞側眸瞥了他一眼，心中有些喟嘆。

當初沈青秋京城，不知多京中子傾心，便是，曾也多次和顧姐姐談起過他。

是人非，轉眼多年已過，了王府側妃，他也早就了三品大臣，人人敬畏。

周韞托著下顎，輕嘆了聲：

“除去那日爺大婚，本妃也好久未見到沈大人了。”

以往在閨閣時，常出府玩鬧，總有幾次會遇見沈青秋，他還幫擺平過不麻煩，甚至當時有人猜測，待及笄時，沈青秋會上門提親。

可猜測終究只是猜測。

沈青秋從未踏進過周府。

他是太子黨，和周府自會拉開距離，是以，周韞曾也疑，沈青秋怎會幫？

話音甫落，沈青秋眸不著痕跡地稍凝，著扳指的手輕了。

隔了好半晌，他垂下頭，堪絕的五頓側，低聲說：“側妃娘娘前程似錦，微臣見與不見娘娘，但總是盼著娘娘安好的。”

娘娘也一定會安好的。

周韞稍怔，有些不解茫然地看向他。

沈青秋頂著的視線，他忍著間的那聲悶咳，眸中閃過晦難辨的緒，須臾，他服告退：“時間不早了，微臣先去尋王爺。”

周韞忙回神點了點頭：

“那大人請便。”

沈青秋退了幾步，方才轉過，他脊背直，一步一步遠離涼亭。

他袖中的手握，待轉拐過假山時，他才抵，拼命咳了幾聲，須臾，他臉泛著異常的紅，靠在假山上，闔眸之際平白無故添了一抹頹廢。

涼亭中，待沈青秋影不見，周韞才收回了視線。

時秋也在一旁概：

“沈大人好似一如往年，毫未變。”

周韞順著的話，細想了一番沈青秋當年的模樣，不住搖了搖頭。

哪里會是沒變？

連兄長談及沈青秋時，都會臉生變，顯然在朝堂上，沈青秋的威懾力不只幾許。

更何況，他較之往年，不知沉穩多，縱使臉上溫和雅爾依舊，可如今誰又能猜他的三分心思。

忽地，時秋輕笑了聲：

“當年主子貪玩，貴妃親賜的那只玉鐲不慎落湖，那時主子對那玉鐲甚喜，當場險些哭出來，還是沈大人水幾番，才替主子將玉鐲尋回。”

周韞被打趣得一陣臉紅，那時年，確實貪玩了些。

時秋搖了搖頭：“奴婢還記得當初沈大人一水漬，舉著玉鐲遞給主子時，就忍不住咳了幾聲，回去后更是病了一場，為此，府上還送了不禮去沈府。”

周韞推了推，嗔瞪了一眼：

“快些別說了！”

窘死個人，當初為了個鐲子竟差些哭出來。

當年也因此事，長安城就有人盛傳沈青秋心悅于周府嫡。

不過，這謠言很快就平息下去，沒給周韞帶來一影響。

而且……

周韞輕抿，臉上的笑漸漸淡了下去，那件事不久，曾進東宮玩鬧，卻撞見一件事。

自那以后，和太子傅巰也就漸漸疏遠了去。

恐這輩子都無法忘記那番場景。

素來膽大妄為，但至今也難忘對太子的怵意。

周韞斂了斂思緒，不再去想年時的事。

坐在涼亭中，抬眸遠，就可看見傅昀特意為栽種的那梅林，一簇簇的紅艷艷掛在枝頭，白里著唯一的一抹艷，煞是好看。

忽地，擰了擰眉，盯著梅林中偶爾穿來穿去的幾人，抬了抬下顎，說：“那皆是何人？”

時秋跟著轉頭去看，頓了頓，才遲疑地說：

“許是后院的哪幾位主子吧。”

周韞擰眉，心中有些許的不虞。

特意求來的紅梅林，憑甚要給旁人游賞？

撇了撇：“將們出來。”

時秋頓了下，有些哭笑不得：“梅林就在那兒，主子莫不是，日后都不許旁人去賞？”

周韞理直氣壯地說：

“本妃看不見時，就算了，但本妃在時，就是不許！”

本就霸道，旁人若是心生不滿，大可去向爺訴苦告狀。

時秋給旁的婢使了個眼。

須臾之后，三名子拉拉扯扯，臉稍有些難堪尷尬地走過來，服了服子：“妾給側妃請安。”

周韞一手撐著下顎，懨懨地耷拉著眼皮子，只覷了們一眼，待看見們手中折的梅枝時，眸頓時有些涼：“你們方才在作甚？”

三人不過皆是侍妾罷了，院子住得近，偶爾會有些來往，今日請安后，回院途中，路過錦和苑后的紅梅林，一時興起，沒忍住就進去逛了逛。

其中一位，周韞有些眼，是錢氏。

之所以對錢氏眼，還是因為劉良娣，曾和說起過，錢氏家中經商，手中最不差銀錢，常和旁人一起打牌。

錢氏常去劉良娣的裘芳園，手中又不差錢，在幾位侍妾中也算說得話，當下，就站出來，有些吶吶地說：“回側妃的話，妾等人回院前，看見這紅梅林，一時心，沒忍住就進去逛了逛，還側妃見諒。”

府中的人皆知曉，這紅梅林，就是爺特意為了側妃種下的。

們擅自進去，還折了其中的梅枝，側妃的子更是廣為人知的難相與，誰也不知曉會不會因此不虞。

周韞冷眼瞅著手中的一把梅枝，涼聲淺薄：

“只是逛逛？”

錢氏和其余二位侍妾一時啞聲，半晌，還是其中一位選秀后剛進府的盧氏，咬了咬，低聲嘀咕：“不過折了幾支花罷了，有甚的，好生小氣……”

雖只小聲，但如今四周寂靜，這話旁人聽得個一清二楚。

錢氏和另一人臉生驚訝和瑟意，忙不聲地和拉開距離，這一，就將盧氏完全顯出來，臉頓時微僵。

周韞稍瞇了瞇眸子，險些被氣笑了。

了的東西，最終還了小氣？

涼聲，一字一句地說：

“本妃是小氣，不如這位妹妹大度，不知這位妹妹是何人？”

殺人最狠莫過于誅心。

周韞一句問話，盧氏臉一陣青一陣白，你和人家說了一番話，結果人家本不知你是何人。

盧氏進府前，也是家中千百寵的嫡，不過因家世低，進府才是侍妾罷了。

進府后，每月也有那麼一兩日恩寵，雖不多，但也足夠府中伺候的人不會輕視。

往日和幾位高位的主子沒有集，自然在府中如魚得水，沒過委屈。

如今，周韞的一番話，狠狠打在了臉上，尷尬難堪得不知如何是好。

眸子頓時有些紅，咬牙屈辱地服下子：

“妾盧氏。”

周韞漫不經心地嗤了一句：“倒也不必和本妃說，總歸本妃也記不住不重要的人。”

對于周韞來說，打人皆打臉，若不然，還有甚意思？

盧氏咬，心中不知該恨還是該悔，抬頭去看和一起的兩人，結果錢氏和另一人直接別開視線，不搭理。

開玩笑？

連正妃都不會和側妃直接對上，們又豈敢？

盧氏心中恨極，卻不得不服：“妾方才失言，還請側妃饒妾一次。”

話音甫落，就聽周韞掩，輕輕呵笑了一聲：

“怎會是妹妹失言，皆是本妃不夠大度罷了，這點小事還要斤斤計較。”

盧氏埋了埋頭，沒接話，卻仿佛默認了一般。

這時，忽地有人走近，橫了一句話：“側妃姐姐，念初犯，且放一馬，說倒底，不過些許梅花，何故傷了姐妹之間的誼？”

周韞抬眸，就見來人竟是有孕不便出門的孟安攸。

一手被婢扶著，一手撐在腰肢后方，甚為顯擺，臉上掛著笑，似勸和般溫和。

周韞眉梢輕了下，眸子中有些許輕諷刺，真當有孕了，就可肆意手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