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如果刨除掉最後那點“傳教”一般的說教的話，高文對維羅妮卡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這位聖公主確實有著吸引人而且令人忍不住想要稱讚的特質：謙遜，有禮，溫和，平易，這種種特質放在如今這個時代的貴族上可都是稀有品質，而且高文能看得出來，的平易近人並非僞裝，也並非只針對自己——在經過營地中那些雜的工地，看到那些忙碌又俗的平民和農奴時，也始終保持著微笑相對，不管言行還是眼底的神中都沒有任何鄙夷與隔閡，而旁的那個科恩伯爵就完全是一副嫌棄和不耐煩的模樣了。

而且即便維羅妮卡是演技驚人，裝出了和平民親近的樣子，在高文看來這也相當不易——畢竟，在這個時代的貴族們就不會考慮跟平民親近的必要，他們連裝都懶得裝。

但說到底，維羅妮卡也是一個早早便皈依聖之神的信徒，而且現在看來這並不像外界傳揚的那樣是一次單純的政治易，是全心的信仰與投了那個教派，甚至投的有點狂熱。

高文對宗教本並不牴，尤其是在這個世界存在真正信仰之力的況下，他是將宗教視作這裡的一種必然與自然現象來看待的，既然那些神多多庇護了名下的凡人，他也不會對神明們產生什麼沒來由的惡，但他卻有點接不了維羅妮卡那種傳教式的態度……說到底，他還是有點前世“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

維羅妮卡很敏銳地注意到了高文的態度變化，但並沒有多想，而是將其視作了一個貴族對外來勢力介自統治時的正常警惕，畢竟不管怎麼說，這個“聖公主”的名號裡還有一半是公主，多多是帶著王室的影子的，因此在這個話題上，點到即止。

最後，這幾位來自王都的貴客便到了啓程離開的時候。

白水河畔的“白橡木號”已經做好啓程出發的準備，高文目送著那位聖公主和的兩位隨行人員走向通往甲板的跳板，但在踏上甲板之前，維羅妮卡突然停了下來，並轉過：“塞西爾公爵，其實我有一個比較冒昧的問題想要問您，只是一直沒敢說出口，此刻您能不能滿足一下我這個後輩小小的好奇心呢？”

高文笑呵呵地點頭，他覺得自己此刻的表簡直可以用慈祥來形容——在這幾位“小輩”面前揣著老祖宗的架子大半天，戲太嚴重了：“有問題就問吧，只要我知道而且不涉及私和機就行。”

“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涉及私，”維羅妮卡淺淺地笑了起來，“在您……歸於死者國度的那些年裡，您可曾見過神明麼？”

儘管只是淡淡地笑著，高文卻總覺得那笑容中仍然帶著某種教徒的狂熱，他不尷不尬地呵呵兩聲，一攤手：“沒見過——大概是當年死的不徹，神明們沒當我是個死人，就給無視了吧。”

“是這樣麼……”維羅妮卡似乎有些失，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謝您的回答，我會在主的面前爲您和您的領地祈禱的。”

說完這句話，這位聖公主便帶著科恩伯爵以及那位從頭到尾都在高文視線裡發的珊迪神踏上了甲板，三人的影很快便消失在白橡木號的船舷後面。

船隊離開了，高文等人走下碼頭，返回營地。

在路上，空過來送行的赫顯得有些心事，高文看見便問：“想什麼呢？”

赫張了幾下，還是忍不住說道：“先祖，聽說您拒絕了維羅妮卡殿下幫助您籌建聖教會的好意？”

“是好意麼……”高文抿了抿脣，看著赫的眼睛，“你覺得有何不妥麼？”

“聖教會的神們有著治癒和安人心的能力，”赫說道，“領地現在的醫療人員很缺，雖然皮特曼先生是個合格的德魯伊，但他有一大半的力要放在農業上，配製出來的藥水長期供不應求，尤其是最近的戰鬥造了不傷員，領地上儲備的藥幾乎用了，還要急去坦桑鎮採購才行——而如果有一到兩名聖之神的神，甚至僅僅見習神也行，就足以緩和這種況。”

“是啊，”旁邊的瑞貝卡也忍不住開口道，“咱們領地現在本供養不起一個正式的教堂，自己掏錢請神很不劃算的——公主殿下願意個人出資幫咱們建立教會，那能省好大一筆錢呢！而且公主殿下派過來的神肯定也不是那種鄉下小教堂裡的半吊子，多劃算嘛。”

“我不喜歡聖教派，”琥珀在高文後嘟嘟囔囔，“他們神神叨叨而且又刻板又頑固，我這種信仰暗夜神的就好像天生殺過他們全家似的，走哪都被他們冷眼……”

瑞貝卡白了琥珀一眼：“那真不是因爲你天跑到聖教堂裡東西？”

“你別胡說！我哪次東西被發現過？！”琥珀瞪著眼，“他們明明都沒發現東西是被誰的還要找我麻煩，那不是挑事兒是什麼？”

高文和倆大孫目瞪口呆，半靈小姐這強無敵的邏輯瞬間三殺。

隨後高文決定徹底無視這隻萬之恥：“我當然知道維羅妮卡的建議會讓我們很劃算，但我也有自己的考量——你們真覺得幫助咱們建立當地教會，就單純只是蓋個教堂派個牧師那麼簡單麼？”

赫不像瑞貝卡那樣是真的只有一筋，很快反應過來：“您是說……這背後恐怕會有王室和聖大教堂的影子？應該不會吧……維羅妮卡公主的正直和虔誠世人皆知，虔信聖之神，從不會讓利益關係污染的信仰……”

“不會，不意味著別人就不會，你們沒看到帶來的人麼？一個是正苗紅的聖大教堂高階神，雖然全程沒說幾句話，但幾乎半步都沒離開維羅妮卡，一個是國王親自冊封的廷伯爵——而且這個廷伯爵還是從東境羅倫家族‘切割’出來的，”高文撇了撇，“王室和教廷，在那位聖公主邊一站就跟左右護法似的，片刻都不給維羅妮卡離開他們視線的機會。那位公主殿下自己的虔誠信仰很顯然就擋不住別的不太虔誠的人有什麼想法，在這種況下的好意我可不敢輕易接。”

赫與瑞貝卡聽到這裡，都不由自主地出了若有所思的神，前者是在思考王室與教會可能的想法與打算，而後者則主要是在思考老祖宗拉拉說的到底是啥。

高文說完，接著又提起了一件令他也很在意的事：“另外……我覺得那位維羅妮卡公主跟我說的一句話很令人在意。”

琥珀好奇起來：“哪句話？今天跟你說的話多了！”

“諸神雖多，卻唯有聖之神可包容一切，在聖的盡頭，纔是愚者衆生最終的救贖，”高文一字不落地重複了維羅妮卡那句彷彿傳教般的說辭，“你們不覺得這句話有點問題麼？”

“有啥問題，不就是那幫神神叨叨的聖神平常最用的句式麼，”琥珀撓著頭髮，“他們最的就是宣傳他們的神有多博——就好像全世界都是他們兒子似的……”

“後面大部分確實是聖教派的傳教詞沒錯，但在前面加了一句——諸神雖多，”高文的語氣有些嚴肅，“這句話很簡短，說的也很淡然，但這句話可不是聖教會的信徒們平常會說的。”

赫反應了一下，不太肯定地說道：“這是……把聖之神凌駕於所有衆神之上麼？！”

高文微微點頭：“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導，但確實是這個意思。”

在場所有人的臉都古怪起來。

這個世界信仰繁多，這一點是高文早就知道的：有名有姓的大教派多達數十，鄉野之間傳播有限的小教派則多達數百，而那些藏起來的、在某些小團小組織裡面傳承的宗信仰就更是達到了多不勝數的程度，而幾乎每一個能穩定傳承的教派都會有各自的神，這也就意味著他們背後存在真正的神力來源——一個神明，或者如神明一般強大的什麼東西。

而如此之多的教派，在如今的大陸上卻維持著相對平衡的局面，他們的平衡甚至超然於國家和種族之上，哪怕幾個國家發了戰爭，這些國家的主流宗教仍然會於置事外的狀態。

這當然不是一直如此，其實在歷史上，這片大陸的宗教戰爭發過不知多次，打著宗教名義進行的吞併和侵略更是寫滿史書，哪怕當年人類統一於一個國度的時候，剛鐸帝國境還時常會有不同信仰的派系發局部戰爭的況出現。

高文在天上掛著的那些年裡，看宗教戰爭的戲碼甚至看到了嚴重厭煩的程度——這裡額外提一句，偏偏那時候他還沒法翻或者閉眼……

但不管各個教派如何把腦漿子打出來，如今他們確實是“和平”的。

所有爭端都止於剛鐸魔發的那一年。

神明們在魔到來的那一年選擇了沉默，沉默了整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