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櫻花文學 武俠仙俠 劍來 第十七章 不平則鳴

《劍來》 第十七章 不平則鳴

老龍城的城主苻南華,此時端坐在宋姓年對面,雙手小心握住那隻底款山魈的小壺,正在仔細打量底款刻痕,如同欣賞一位傾城佳人的曼妙軀,百看不厭,端詳、挲、呵氣,苻南華已經翻來覆去折騰了小半個時辰,不釋手。總有些人或,會讓人一見鍾,心生歡喜。對於眼挑剔的苻南華而言,這把養心壺,正是此類。雖說撿和打眼,只有一線之隔,可苻南華堅信自己這次是前者,而且撿的還不小。他所在的老龍城,在東寶瓶洲南方衆多宗門當中,名列前茅,所以苻南華是真正見識過大富貴的仙家子弟,這也是先前蔡金簡示弱的緣由。

宋集薪打了個哈欠,在椅子裡,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懶洋洋問道:“苻兄,既然東西真假已經確認無誤,那我們是不是該談談價錢了?”

被人稱兄道弟的苻南華,下心頭淡淡的不適不捨地放下山魈壺,笑道:“在下誠意如何,宋老弟肯定心裡有數,要不然我絕對不會開誠佈公,一見面就直接說破此壺的真實價值,更不會如此磨磨蹭蹭,直白顯我對此壺的志在必得,爲的就是以免雙方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空耗,還傷了兄弟分。宋老弟,我苻南華已經將你視爲未來修行路上的知己,目前是可以放心做買賣,以後能否福禍相依,甚至是託付生死,就看咱們今天這第一步,走得踏實不踏實了。”

宋集薪出一手指,點了點這位神真摯的高冠公子,笑瞇瞇道:“苻兄啊,我這人特俗氣,渾銅臭,當然了,朋友也會認。只是到了大家坐下來談生意的時候,如果有人跟我講兄弟,我難免就會在心裡問自己,這麼一號人,會不會以後需要他講兄弟的時候,他其實在心裡打小算盤做買賣?”

Advertisement

苻南華臉冷了下來,後仰,靠在椅背上,一手指輕輕敲擊桌面,作輕,悄然無聲。

對於苻南華的態度變化,宋集薪好像渾然不覺,“喊你一聲苻兄,拿出這把壺給你過眼,就是我的誠意了,既然大家都想著做買賣,那就乾脆利落點,苻兄你給出價錢,我點頭或者搖頭,我給你兩次出價的機會,兩次過後,等於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任你許諾給我金山銀海,對不住兄弟,我不賣了。”

“先前那塊玉佩,算是我的見面禮,名爲‘老龍布雨’,算不得什麼威力巨大的仙家法寶,只是能夠避暑、清心和避穢,尤其對冥想坐忘大爲裨益,如果有一門道家上宗傳的口訣作爲輔助,就可事半功倍。”

苻南華笑容真誠,臉上並無半點倨傲施捨的神,將一隻繡袋放在桌上,用手心推向宋集薪那邊,鄭重其事道:“我這袋子銅錢,供養錢,是世間諸多香火錢之一,一般供奉於城隍廟或是文昌閣的神像上,含在裡,藏在肚子裡,託在手掌上,皆有可能,而且各有各的講究和功用。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關鍵的地方,在於這些瞧著像是黃金的錢幣,是遠遠比黃金貴重的‘金’,仙人曾言‘水碧或可採,金莫論’,便是說此。這一袋子金供養錢,作爲買壺錢,不好說綽綽有餘,終歸是個公道價格,若是再加上那塊老龍佩,我苻南華敢說宋老弟你絕對是賺的。”

說完這些“肺腑之言”,苻南華靜等回覆。

宋集薪沉默片刻,眨眨眼,問道:“完啦?”

苻南華苦笑道:“說完了。”

年驟然翻臉,一掌拍在桌面上,“姓苻的,滾你大爺!當小爺是好糊弄的三歲稚?!你們進小鎮之前,會有三袋銅錢,除去一袋子買路錢,之後每得手一份寶貝,無論大小,照理要送出一袋。一袋子銅錢,多則三十枚,則二十枚,可你這隻乾癟癟的錢袋子,裡頭有沒有十二枚?!做買賣,連這點誠信也不講,也敢從小爺手裡換機緣?”

Advertisement

苻南華,手指加重力道,由慢及快,一次次輕叩桌面。

宋集薪心口一,莫名其妙就呼吸困難起來,滿臉漲紅,眼眶泛出年趕出一手,按住心口,心跳劇烈如同擂鼓,咚咚咚,簡直就像是要撞破腔。

苻南華逐漸放緩手指敲擊的速度,年臉好轉,苻南華笑瞇瞇問道:“既然第一次開價,沒談攏,那我就再開一次價格,二十四枚金供養錢,你這把山魈壺,賣不賣?”

大汗淋漓的宋集薪猶豫不決,眼見著對方有所作,年正要說法緩和形勢,那位習慣了被衆星捧月的老龍城城主,已經再次加快敲打速度,如一場突如其來的夏日驟雨。

宋集薪雙手按住口,英俊的臉龐早已扭曲,猙獰中帶著一狠辣笑意。

苻南華差點就要忍不住將這頭狼崽子,敲死算了,但是最後關頭,步步登天、證道長生的大,仍是過了個人好惡,於是他停下手指作,放過了年一馬。

宋集薪大口氣,眼神炙熱,沙啞笑著。

苻南華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年眼中似乎沒有什麼恨意,苻南華倒是沒覺得這是一件值得驚悚的事,修行路上,怪陸離,多的是怪胎奇人,只是疑問道:“你在笑什麼?”

宋集薪呼吸越來越平穩,癱靠在椅背上,抹去額頭汗水,眼神熠熠道:“我一想到不久的將來,自己也能夠擁有你這樣的本事,彈指殺人,就無比的開心。”

苻南華一笑置之,不愧是讓自己惺惺相惜的同道中人。

這種人,最好打道,只要你位置比他好,也可能是最不好打道,一旦被他爬到頭頂上去。

Advertisement

不過老龍城的城主,可不覺得自己在此功截獲機緣後,會比不上一個九歲之前,始終沒能被人帶離小鎮的年。

宋集薪看了眼桌上的那把小壺,半袋銅錢,擡頭後,道:“苻南華,我有兩個條件,只要你答應,我除了賣給你一把山魈壺,再拿出一件不輸給它的老件。”

苻南華下心中喜悅,儘量語氣平淡道:“說說看。”

宋集薪也不賣關子兜圈子,語不驚人死不休,“第一,我要你給我三袋子金錢幣,而不是兩袋!”

苻南華毫不猶豫道:“可以!”

宋集薪死死盯著對方的眼睛。

苻南華笑道:“信不信由你。同時,我今天在出門之前,你必須拿出那件值兩袋金的東西,讓我親自掌眼過目。”

宋集薪也點頭道:“當然!”

苻南華問道:“那麼第二個條件是?”

宋集薪緩緩道:“替我殺一個人。”

苻南華搖頭道:“你既然連一袋子有多顆銅錢都曉得,也就應該知道我們這些‘外鄉人’,是不可以在此隨意殺人的,否則就要被立即逐出小鎮,甚至有可能被削去一部分骨,聖人再以仙家手段剝掉相關機緣,慘不忍睹,更連累家族失去此地一切機緣。”

宋集薪角翹起,“你先別急著拒絕,可以靜觀其變,如何?”

苻南華笑問道:“我很好奇,你想殺誰?”

宋集薪半真半假道:“我也在想呢。”

苻南華重新拿起那把小壺,著壺的細膩理,隨口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桌對面,年下意識自己脖子,臉奇差無比。

————

之前稚圭送蔡金簡到了顧家院門外,當時宋集薪的婢便自顧自逛街去了,蔡金簡推門而後,如遭雷擊,站在原地不敢彈,著那個坐在長凳上的老人,聲問道:“前輩可是在書簡湖潛修的截江真君?”

Advertisement

老人問道:“你是如何認得老夫?”

蔡金簡恭敬道:“晚輩雲霞山蔡金簡,十年前曾經跟隨家父去往書簡湖,觀看老黿馱碑出水的奇景,有幸遠遠看到前輩的風采,記憶猶新,至今難忘。”

老人點頭道:“知道了。”

蔡金簡心略微沉重,“真君,晚輩是想……”

被稱爲“截江真君”的“說書先生”,瞥了一眼,淡然道:“看在鬆霞老祖的份上,老夫便不計較你的不請自來,下不爲例。出了院子,記得關門。”

蔡金簡只是沉默片刻,便點頭道:“晚輩先行告退。”

還真就這麼走了,而且沒有忘記乖乖關上門,作輕緩,滴水不

,婦人向院門那邊,擔憂問道:“仙長,不像會善罷甘休,有沒有麻煩?”

擁有“真君”尊號的老人嗤笑道:“進了小鎮,呼口氣放個屁,可能都會有麻煩,難道爲此就不要機緣了?”

婦人無言以對。

老人笑了,“我且問你,顧氏,如果你可以選擇,是願意讓顧粲去往雲霞山修行,還是跟隨我去往書簡湖?”

“莫急著回答。”

老人擺擺手,讓婦人不要急於表態,緩緩道:“雲霞山,是我東寶瓶洲二流墊底的山門,不過你若是覺得這雲霞山就不值一提,則是大錯特錯,雲霞山出產的雲石,是真正的天材地寶,別說是東寶瓶洲,便是整座天下,也只此一家,故而云霞山地位超然,大家都願意敬他三分,尤其是道家丹鼎派的宗門道觀,與雲霞山更是香火綿延千年,有著很深的關係。而老夫,不過是書簡湖的修士之一,只佔據著一座湖心島,弟子屈指可數,奴僕不足百人。”

婦人顧氏嫣然一笑,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我與那雲霞山子的差距,便是與仙長你的差距,我怎麼可能讓顧粲放著天福地不去住,跟隨那子去田地裡刨食吃?”

老人爽朗而笑,突然記起一事,沉聲道:“那世如何?顧氏,你往細了說,以防萬一。”

婦人愣了愣,捋了捋鬢角髮,這才輕聲說道:“那可憐孩子陳平安,爹孃都是鎮上長大的人,他孃親跟我關係還很好,模樣一般,子是真好,我好像從沒有見和誰紅過臉,男人那相貌,上不了檯面,還真有點配不上,不過燒瓷手藝不錯,如果不是死得早,指不定熬個二十年,就能當上那座大龍窯的窯頭。至於是怎麼死的,有說是那個暴雨夜,怕斷了窯火,匆忙趕路,一失足跌了溪水,也有說是去砍柴燒炭,貪圖小便宜,闖朝廷封的山頭,給野叼進深山老林了,總之,都沒找著。那男人,幾子打不出個屁的悶葫蘆脾氣,對自家孩子倒是好,每次回鎮上都要捎帶些小禮,小鼓、糖菩薩、老碎瓷,大上來說,那一家三口,在男人死前,還算安穩。”

“陳平安他爹死了後,他娘大概是有了心病,神氣很快就撐不住了,本來就不結實的子,說垮就垮,不到一年時間,就病倒了,瘦得皮包骨頭,看得我們這些老鄰見了都發慌,完全認不出是當年那個頂水靈的俊俏子了。那個時候,就是陳平安那孩子照顧著,那麼點大的孩子,買藥熬藥、燒飯炒菜,什麼都做,孩子當時個子太矮,燒菜還得踩在板凳上,還有,爲了省錢給孃親買藥,有些容易見著的藥材,便漫山遍野找去,多了,就賣給藥鋪。”

“估著有次是吃錯了藥草,揹著揹簍回到泥瓶巷的時候,那孩子突然就摔在地上,口吐白沫,滿地打滾。嚇得我們以爲這一家三口,就這麼全沒了。當時我婆婆還在世,就說這一家子都走了纔好,省得留下誰吃苦,都走了,在間還能有個全家團圓。後來,孩子不知怎麼,自己就好了,扛過了那場病,只是孩子他娘還是沒能熬過那個冬天。哦對了,仙師,陳平安那孩子是五月初五生的,咱們小巷老一輩的街坊鄰居都說,這算是一年當中最不吉利的一天了,很容易招來髒東西,還會連累家人,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