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陣碎石被踩的聲音傳來,昏暗的石窟,一道暈黃的線漸漸傳來,驅散了黑暗。洹抬頭看向口,發現是瀧,舉著火把走了進來。
“大哥。”姒瀧走近了,他看向那顆窩在蛇尾中,正在活潑地滾的蛋蛋,不由得也是一笑。蛋蛋好,時不時就想滾到地上去,好在父親的蛇尾總是看住了它,能把它及時地卷回來。“累了嗎?若是累了,我替你一會也行,你好出去氣。”姒瀧說。
洹低頭看著那顆蛋,它在蛇尾卷的圈子里,愉快地滾來滾去,仿佛能聽見它歡樂的笑聲。這樣好的子,怕是在母親肚子里時,就沒折騰吧。姒洹說:“這點累算什麼?別忘了,和旦也是我孵出來的。”
瀧笑著撓了撓頭,那時候他年紀也小,日里不見人影。孵蛋這種枯燥乏味的事,自然是多是大哥去做的,偶爾二哥也會幫忙。姒瀧說:“聽說遠古時候,雄孵蛋是要一不、不吃不喝地呆上兩個月的,還得不時提防猛的侵襲。因為雌,都是一生下蛋,就走了。到后來,人們逐漸聚居,才有了兄弟、族人的幫忙,孵蛋也無需憂心安全。”
他是笑著說的,但笑著笑著,也笑不下去了,想好的轉移話題的閑話,也說完了。洹看著他這個樣子,對于他們兄弟,沒有比彼此,更了解對方的了。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足以明白心真意。而此時,燃燒著的火把也發出了“畢啵”一聲。
“荔走了。”姒瀧說。
火影一晃,洹的眼神也跟隨地上的影一,他說:“哦,回姜族了?”
“是的。”姒瀧說,“這段時間他休養,看守也比較松懈。他走過一次,門路,自然回去了。”
荔剛生了一個蛋,姒族上下,正沉浸在獲得新的王室員的喜悅中,誰也沒想到,產后的母親,會自己走掉。
姒洹說:“過了幾個月了……他自然是想回去看看的。他總要確認一下,姜蘿到底有沒有事。”
“我也知道是如此。但是,但是,唉……”瀧忍不住捶了一下石壁。
“慌什麼。他看過了,自然就回來了。”姒洹說。若是不回來,他不介意再抓一次,反正抓一次多一顆蛋,他也不吃虧。
“話是這麼說,但是,我有點擔心……”姒瀧說,“我擔心他回到姜族,看到已經完全將他忘記的姜蘿,會有些接不住。”
洹的眼睛一不,他說:“這個后果,我已經跟他說過了。”
耳朵里聽到的,和后來自己親會到的,是不一樣的。更可況,那時候,姜荔痛心憂慮,什麼條件都應得下。等到真的親眼看到自己一心守護的人,把他忘記,心如刀割之,不是那麼好挨得。
蛋蛋也許會到了父親的心,一不地窩在尾尖里,乖乖地不。而火的影子,映照在姒洹臉上,給他立的面孔,也映照出許多明明暗暗的區域。
也許他并不需要別人的安。但失去自己的族群,從此獨自一人飄在這天地間,那種孤獨恐懼,還是太過可怕。洹理解荔這樣長經歷的人的心理,作為祭祀之的兄弟長大,他從小到大的信念,就是為神付出自己的生命和忠誠。蘿是他的姐妹,更是他的信仰。被自己的祭司拋棄,就好像信徒為神明所棄。
這種神支柱的崩塌,就如同姒族人聽到姒瀅的死訊。
姒洹知道姒瀧是想勸他,去看一下姜荔,怕他出事。姒洹笑容淡淡,說:“姜荔什麼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勸了,怕是適得其反。”
“就當是看到蛋的份上吧。”姒瀧說。也許是覺到了他的目,蛋蛋也稍微了。
蛋的意識還在一片朦朧之中,但它已經懂得據氣息去分辨親疏。它固然認得出姒洹的氣息,但它同時也懷念,那個它呆了好幾個月,溫暖黑暗的地方,只是現在那個母卻不在它邊。
姒洹嘆了口氣。
姜荔走進了夢中。
他覺自己呆在一個非常黑暗的地方,溫暖又舒適,他睡得十分舒服。但他卻覺不到自己的,也不知道時間的流逝,每天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中度過。而他的耳邊,一直朦朦朧朧地聽見一個穩定的心跳聲,強大又溫,非常安心地陪著他。有時候他也會覺到一個另外的氣息,總是喂給他很多的能量,讓他吃得飽飽的。他的意識也一日比一日清晰,卻還是想親近那個心跳聲。
他想親近那個心跳聲,就像是走歡喜一個溫暖的巢,雛鳥依一片溫的羽翼,是刻在骨里的吸引。但那個心跳卻好像覺不到他的存在,他努力了一次又一次,想吸引那個心跳的注意,卻仍得不到回應。就像是一直著的小腦袋(如果分得出頭部的話),怎麼也等不到一樣。
于是他著急啊,著急著想靠近。有一天,他就突然離了那個溫暖黑暗的地方,來到了一個滿是亮的世界。他有點冷,又有點害怕,許多陌生卻親近的氣息,將他包圍了。他想回過頭去找那個心跳聲,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等到這里,姜荔已經完全明白了,這不是他的意識。但他卻走不出,只能任由那顆蛋,將自己的睡夢,無意識地傳導給他。
他覺到自己也重新變回了一顆蛋,有著堅卻薄脆的外殼,但沒有手腳,只能圓潤地滾來滾去。他被一條蛇尾盤繞在中間,每天的生活,除了吃就是睡。但他的意識已經逐漸清晰,能夠聽到外面的聲音,也到外面的來人。
外面照顧著他的,是他的親,他知道。但這親,卻不是原來的那個。他每天來去,想溜出蛇尾構的巢,找一找原來陪伴他的那個心跳,卻怎麼也找不到。每次他一出去,那條蛇尾就會準確無誤地把他卷回來。他雖然在這里呆得很開心,但總覺得了什麼東西,因此有點委屈,也有點失落。雖然一直有蛇尾陪著他玩,一會兒這點不開心就忘在了腦后,但在黑甜的睡夢中,蛋蛋還是憶起了對那個沉穩心跳的,并且不知不覺地把這夢境,傳遞給了自己的母親。
荔逐漸從深沉的睡夢中走了出來,天際曉,他睡夢的昏沉,也逐漸與那顆蛋每天昏睡的生活,分離出來。他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手腳,也覺到自己并不是那顆蛋,而是他自己,但朦朧之中,又有另一條涼的東西,爬上了他的腳背。
那是一條白的蛇尾,繞上了他的小。而一個乎乎的小娃娃,正坐在他腳上。那小寶寶,一頭白卷一綹一綹的,而看見是他,大大的紅眼睛里也寫滿了喜悅。他歡歡喜喜地抱著荔的,尾尖高興地蹭來蹭去,渾恨不得寫滿幾個字“抱抱我”、“抱抱我”……而姜荔的耳邊,也聽到了一個清脆的音:
“媽媽、媽媽……”
荔一下子醒了過來。草原上的風涼爽地吹拂過他的頭發,那種因為睡夢而昏昏沉沉的覺,也被晨風吹散。他也從那種作為一顆蛋,圓滾滾地轉來轉去的混沌中解放出來了,而那個聲音……
他本來不應記得的,他本來應該把那顆蛋忘記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又夢到了。而那個稚的聲音……姜荔不敢想象,也不敢面對那是誰。在沒有那顆蛋后,他本應覺得更輕快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好像被切了幾半,而其中一半,就落在很遠的地方。
荔站了起來,這里離姜族王庭已經不遠了。雖然姒洹說會救下妹妹,但他要回去確認一下,阿蘿到底有沒有事。而姒族人給他的時間不會很多,說不定沒多久,就會跟上來了。他要盡快回去。
第52章 6.5 忘卻
姜水之畔的籬笆旁,一個子正坐在草地上。綠野清風吹過的發梢,出鬢邊一朵別著的黃花。孩的笑聲傳來,忽然,好像覺到了什麼,遠遠向了通往外鄉的道路。
幾個孩子在坐著的土坡下面玩耍,手里拿了幾塊石板,姜蘿正在教他們媧族裔自己的文字,那是由上古神明傳承下的知識。忽然,小孩子丟下了手里的石板,嚷嚷著跑到姜蘿后:“有人來了!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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