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所有人都還很年輕，沒有痛苦與憂愁發生，父親息君坐在曠野的磐石上，手執一枚綠葉。他善于吹奏各式各樣的曲子，能夠將風都攪得婉轉。和哥哥靠在父親的膝上，河岸葦如，輕輕覆在的上。

哥哥擅長奔跑、箭，他在野地里長期地追蹤獵，能夠在迷宮一樣的草野中，一不地藏上幾個時辰。每次出發前，都會為哥哥祝福，用烏金的藥，在他的額頭涂抹符紋。的哥哥，手敏捷，意志堅定，是最優秀的獵手，也是最杰出的戰士，每次都能滿載而歸，帶回的獵，在族人歡呼與贊揚中，給帶來無盡的榮耀。

但哥哥也是冷剛直的，他從不委曲求全，因而遭人嫉恨；他對族人漠不關心，因此人非議。既希他能永遠這樣一往無前、心無旁騖，歷經艱難險阻而百折不撓，又常常為他憂心，跟在他后，細細考慮、斟酌填補，顧及他所的細節。但卻常是欣喜的，因為哥哥需要，而也需要哥哥。

但是這過往的一切，漸漸從腦中淡去了。淡白的靈力緩緩漫子的軀，穿梭流淌于經絡脈別之中，將與姜荔有關的部分，緩緩剝離凍結，沉沒于脈的深河之中。軀的一部分，越來越輕，飛上云霄；一部分，卻晦暗固結，深沉于海。從此輕快了，但是卻缺了。

慢慢地，和哥哥經歷過的一切，都漸漸消失了，那些記憶和場景，好像都慢慢淡化了。姜蘿的思緒開始恍惚，記憶也模糊。忽然之間，就想不起來許多事，追尋不到許多過去，為什麼深恨，為什麼熱，好像都忘了。記憶中深藏著一個哥哥，卻忽然忘記了他的臉；猛然抓住了那半片容，又丟失了他的名字。想抓住的東西越多，失去得卻愈加快速，魂靈悠悠，獨立于灰暗的神世界中，無負無擔，卻兩手空空。

一片片記憶，如暫存的冰片，沒魂魄長河中。片片瑩閃，晶瑩麗，細碎又溫，為滾涌的河水淹沒。姜蘿的眉頭最初皺著，后來卻越來越放松，越來越平靜。姒洹看著這些碎片，如同檢閱畫集的讀者，他恐怕是這些畫面的最后一個見證人。他看見姜荔年的模樣、年的模樣，浴戰的模樣、傷脆弱的模樣，高興的模樣、發怒的模樣，痛快淋漓的模樣、黯然回首的模樣……這些碎片，都被漸漸凍結，沉淀于記憶河底，為泥沙掩蓋。

他也是那樣一個鮮活生的人吶，不是只有著逃避與抗拒。只是最記得他的那個人，漸漸把他忘記了……姒洹手下的靈力芒逐漸強盛，白將姜蘿整個人籠罩。這是一項細碎卻繁重的工作，需要識別的記憶很多，而剝離也分外仔細，姒洹在那些記憶中看到了太多的姜荔……仿佛也跟隨姜蘿從小認識了他一般。最終，姜蘿的眉頭舒展開了，面平靜，陷了沉睡之中。姒洹手下的芒也逐漸暗淡，停止了靈力的輸送。

推開門，門外是一個晴天，陣雨過后，地面，而重現。姒洹到有些疲累，也有些輕快，而他的伴，等在門外，抬起眼來，就看見了他。

幾乎是姒洹一出來，姜荔就想進去，卻被姒洹稍微攔了攔，說：“睡著了。”

姜荔這才放輕了腳步，走進屋。他在榻前跪下，手握住了阿蘿的手。那雙手依舊冰涼，臉上，卻好像多了一生氣。姜荔看著，心中的憂慮忽然漸漸放了下來，阿蘿已經許多天沒能安睡了，現在，終于能睡一個好覺了吧……年紀還小，很快，就會恢復過來的……不會再死去了吧，會好好地活下去了吧……

忽然，荔聽到了床底下傳來什麼奇怪的聲音。他眉頭一皺，踢了一腳床腳，低聲道：“是誰？出來！”他還顧及著姜蘿，沒有大聲吼。

底下的窸窣聲停止了，但人沒出來。姜荔皺著眉頭，看見了床底下出的一截角，他眼疾手快，迅速拉著那料，把人扯了出來。卻不曾想，是一個黑皮黑面的小子，倔強狂躁地掙扎著，張口就要來咬姜荔的手腕。荔把他丟到一旁，喝道：“你是誰？你來這里做什麼！”

那小子也不回答，瘦瘦的，跟個猴一樣，只是眼睛斜斜地，盯著姜荔，齜牙咧，隨時準備反撲。

姜荔看了這年的臉一會，說：“藤？”

這年是他的一個族弟。

藤看著姜荔，不懷好意地說：“你還回來做什麼？”

“關你什麼事？”

“哼。”

藤冷哼一聲，打算爬走，荔抓著他的領又把他拎了起來。這小子混都是刺，想趁機攻擊荔，又被荔上護的風刃退，回了爪子。姜荔說：“你躲在這里干什麼！？”

藤見占不到便宜，才不不愿地說：“我擔心文姜大人，被你帶回來的異族人害了。不行麼！”

這小子說話又臭又，換以前，荔早就教訓他了。但他忍了忍，還是把姜藤扔回了地上，說：“我不在的時候，替我照顧好文姜大人！”

“這是自然，還用得著你吩咐？”姜藤說。

見床上的姜蘿眼皮了，被吵到了，荔不與這小子計較，轉走出去。卻聽見那年在背后喊道：“大家都知道你是一個斬尾之人！姜族的一切，就不用你心了！”

荔的拳頭了，還是沒理他，大步走了出去。而門外，白發紅眼、顯得與此地有些不相宜的姒族人，正在等他。抬眼看，說：

“荔。”

荔看到其他人，也都等在了門外。那種心臟被住的覺，又逐漸回來了。

“該回去了。”

姜蘿平安了，而他還有諾言，需要兌現。

第46章 5.9 冰湖h

遠方的神山上有一種樹木，它有著圓圓的葉子和白花萼，花朵紅卻有著黑的紋理。它結的果實與枸橘相似，吃了能讓人多子多孫。

銀谷的附近有一座圣湖，圣湖的水面為冰層覆蓋，湖心中卻有著一眼溫泉。姒族的先祖就在這冰湖中配，誕育了他們的子孫。在星河落下之時，姒族人會來到圣湖中合，傳說這樣能獲得祖先的庇佑，提高孕的幾率。

荔喝下了那碗果實搗的漿，又披上了一件黑的裘。姒洹要帶他，去銀谷之外的圣湖中，完孕的儀式。

他們緩緩走出了銀谷，朝著外面的廣闊天地走去。

斜余暉似燼，淺淺地涂抹在冰原上。冰層橘，仿佛也被烤化了一般。而白晝越來越短，星河越來越長，當最后一顆曉星墜落，無邊的黑夜就會來臨。

他們走在茫茫的冰面上，厚重的冰層之下，凍結了無數的氣泡和劃痕，如星辰點點，從天空上倒覆下來，沉到湖底，又變了天。一道黑的山崖從湖邊上綿延而去，延深藍的湖心。冰湖如鏡，天上浮云如鱗，席卷了羽一樣的雪花，裹厚厚的云層中去。

姒洹吹了一聲口哨，而在山崖上，正站著一匹黑的巨狼。巨狼在對月長嚎，之后，便朝著山下的他們狂奔了過來。那是一頭幾乎有著大半個人高的巨狼，混覆蓋著黑的長，有著利刃一樣的尖爪和冰藍湖水一樣的眼睛。

姒洹了一下那黑狼巨大的頭顱，給他喂了一塊干，狼也瞇起了眼睛，在姒洹手里拱了一下腦袋。見姜荔看著它，姒洹又說：“這是我養的。”

那巨狼得了準許，漉漉的鼻子湊到姜荔前，聞了聞他的氣味，又了他的手。姜荔有些好奇，忍不住了巨狼的鬣，才覺那看似的皮，得如同尖刺一般。姒洹看見這幅青年與巨狼的畫面，心中忽然一，說：“它是記住你的氣味了。”

忽然，那黑狼又朝著冰原深嚎了一聲，這一聲沒有那麼震撼，反而變得悠長。一會兒，從冰原上，又跑來了一只型稍小的深灰巨狼，親昵地和那黑狼拱到一起，互相親吻著鼻尖。

姒洹有點驚訝：“它竟然也有伴了。”

他說完，又看了一眼姜荔，但對方沒有接住他的眼神，只在看著那兩只狼。姒洹低頭一笑，跟在了姜荔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