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覺自己可能要撐不住的時候，一只逆而來的大手穩穩扶住了我因虛弱而不斷前傾的肩。

我勉強抬眼看了看對方，努力打起神，用強撐出來的嗓音喊了句導師好。

“你倆聊了什麼？能把人從重癥監護室聊進搶救室？”宋星馳淡淡地掃了眼長廊另一端亮起紅燈的手室，彎下腰給我遞了包75%酒濃度的消毒巾，“先把手一下，這里人員集，待會兒別沾上什麼細菌。”

我剛想將巾接過去，胃里就猛地一陣翻騰。我用盡全力狠狠掐了把自己的手臂，這才沒當著導師的面吐出來。

見我這副反應，宋星馳微微一怔，黑眸里苦中作樂的調侃意味全消。他瞇起眼打量我，神陡然嚴肅：“哪里不舒服？告訴我。還有，剛剛沒細看……你眼眶怎麼紅了？Matthias欺負你了？”

樓釗都那樣了還能怎麼欺負我？

換我趁機報復他還差不多。

我苦笑著搖搖頭，頭回覺得宋哥這人有些時候似乎也不太講理。

“沒事。”我緩緩吐出一口氣，啞著嗓子道，“應該是緒張導致的胃痙攣，現在已經好了。”

宋星馳面一沉，直接把我拉了起來：“你說沒事不管用，我要診斷結果表明你沒事。跟我去門診部。”

我剛要推，就猝不及防地迎來了新一的惡心反胃。而且這次的覺比上次更強烈。我沖進廁所吐得一塌糊涂，出來時沒有再拒絕接檢查。

……

如果無人關心我，我的確可以把所有的緒和反應都深深在心底，讓其在時間的推移中自我消化。反正近三年我都是這麼熬過來的，早就習慣這種方式了。

可是一旦有誰開口問了，沒抑完畢的緒就會死灰復燃，頃刻間和決堤的洪水一樣重新涌出來，難的生理癥狀也會不自覺地加重。

……簡直就像個裝病來博取大人關注的小孩。

我討厭不夠獨立自主的自己，卻不自地貪著這份被長輩留意關注而生出的安心。

懷揣著滿心的愧和激，我在導師的陪同下做完了全套檢查，然后被對方帶回車后座休息。

“大部分結果要兩個小時后才能出來。”宋星馳看了眼表，“你先湊合著瞇一會兒，我改你們的報告。還有剛剛問了句，Matthias的生命征在搶救下趨于穩定了。不出意外，你們還會有第二次會面。”

“……好，謝謝宋哥。學長醒了我就去找他。”

我在自己的外套里，疲憊地緩緩閉上了眼。

對自己的不適，我其實心里約約有個猜測。

但我……

絕不會接那個結果。

絕不。

無獎競猜，昀昀怎麼了?

第91章 玩笑

命運向我開過不計其數的惡劣玩笑。

而這一次，依然沒有放過我。

——早孕。

我茫然地用指尖挲了一下白底黑字的診斷單，然后迎著車載空調的暖風，把上厚實的外套攏得更了些。

可是即便如此……依舊冷得止不住發抖。

那寒意是從心臟蔓延進四肢百骸的。

無可逃避，難以抵。

我深吸了一口氣，腦袋垂得更低，不敢去看終于得知了我真實別的導師是什麼表。

……懷孕是最令我恐懼的事，沒有之一。

我連自己的別都還無法徹底坦誠地接，這樣的我，又該怎麼接里即將孕育一個小生命的事實？

是想象，就足以令我絕崩潰。

而且研究進度也肯定會被耽誤。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適的基因載，眼看就能攻克難關，如果我暫別課題組……等同于前段時間的所有努力都付諸東流。

但是，我更沒有勇氣向無辜的孩子揮下第二次鐮刀。經一次人流手已經是我的極限，如果再來一遭……我承不住罪惡。

我攥診斷單，努力回想這孩子到底是哪兒來的——

我和嚴爍做的幾次都有要求他戴套，那蠢狗雖然不滿，卻還算配合，沒有仗著自己力氣大就為所為，應該也不會趁我睡著了來。

所以是差不多兩個月前，樓釗在車里強暴我的那次導致的？……不對，我明明記得自己不久之前還來過一次例假，為什麼會診斷出懷孕？

“你……”坐在駕駛座上的那人沉默半晌，指節輕叩方向盤，語氣生地打破僵局，“還好嗎？”

我將診斷單收進懷里：“睡一覺醒來舒服多了。”

“不難了就行。當初邀請你加研究所時明確過，三年不允許以任何理由終止課題。”宋星馳了下眉心，“結果你這小朋友倒好，不聲不響地弄出這麼大個意外，這回能一下子休掉大半年的假。再算上康復期，估計好幾年你的課題進度都得停滯。”

他的口吻很平靜，除了無奈，并沒有流出不悅或失。但是……想來也不會有哪位導師接學生這麼拖后。哪怕直接開除，我都不該有任何異議。

我不想讓導師提出這個解決方案，自己主開了口：“您……把我除名吧，研究所位置有限，應該留給能為課題做出貢獻的人。”

“所以留給你。我只是覺得有點可惜。以你的聰穎，如果不囿于，肯定能作出更好的論文。”宋星馳抬起眼瞼，過后視鏡向我，“不過這些都是選擇罷了。我僅表達個人觀點，不會干涉你的決定。”

……個人觀點？

我微微一怔：“所以宋哥您打算一直單嗎？”

“嗯，我自認勻不出時間考慮另一半的，也沒有照顧人的習慣，所以干脆不談。省心省時省力，對彼此都好。”他低頭翻找了會兒，面無表地拋給我一支葡萄糖口服，“先把這喝了，你臉還是很差。”

我擰開蓋子，不怕死地補了句：“可我覺得您照顧人照顧得還——”

“自然”一詞在對方的死亡凝視中消了音。

我老老實實地昂頭灌下能快速補充能的溶，然后用探樓釗為由向導師道了別：“我待會兒就自己打車回研究所，您先去盯師兄師姐的進度。”

宋星馳瞇起眼，又給我扔了支葡萄糖：“有事打電話。”

我捧著一摞檢查單回到門診部，仔細戴好口罩，然后取了個彩超的號。而在漫長的排隊、檢查和等待過后，我拿到了意料之中的檢測結果——

異位妊娠，并且是較為罕見的卵巢妊娠。

所以上次的大出不是例假，而是……

宮外孕導致的。

可據我所知，絕大多數的宮外孕都會以流產和胎兒死亡告終，難以幸免。

“以你現在的狀況，這孩子肯定是保不住的。趁卵巢病灶不算大，盡早手然后留院觀察。”果不其然，醫生指著我的彩超影像，眉頭皺地說道，“和孩子的父親商量下吧，不要舍不得手費。拖久了很可能發生卵巢破裂，到時候不僅僅是難以正常懷孕，嚴重了還會盆腔染危及生命。”

意料之中的結果。

我向醫生表達了謝，然后異常冷靜地離開門診樓，將宮外孕的診斷結果撕得碎扔進垃圾桶，只在手里留下張早孕的確診單。

接下來，該拿著這張紙找樓釗了。

等勸完那混蛋接手，我或許就可以放下心……

去好好陪伴那個注定無法出世的孩子。

嚴小狗快來陪你媳婦兒！

第92章 發

我回到搶救室門口等了一小時又五十七分，終于等到樓釗從里面被推出來。

可能是之前所謂“人”的份起了作用，再加上我摘去口罩后的臉實在難看，所以當我跟在隊伍后頭試圖溜進重癥監護室時，護士長只是用目示意了我一下墻上關于探視時長的規定，并沒有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