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批完最后一行，宋星馳合上電腦：“通風報信結束了嗎？”

“……？！”

“下次不準這樣，今天就算了，記得他們好好改。”他神冷淡，“有些人就是得罵一罵才長記。”

被標了一小段紅的我戰戰兢兢地點頭，心虛地跟著對方往登機廊橋走。

宋星馳值機時把靠窗的位置給了我，自己選了靠走廊的一邊。我知道導師他跟我一樣喜歡安靜的角落，本想跟他換過來，但在看到他面無表地幫前一排的老人把行李放到頭頂上的儲箱之后，我就默默把腦袋了回去。

……我之前有次出行也想幫人放行李來著，結果箱子接過來卻本托舉不上去，連拎起來都費勁，最后還是嚴爍邊嘲笑我邊湊過來搭的手。

我老老實實地打開kindle，打算開始惡補關于自閉癥的知識，畢竟前段時間一直在忙手上的課題，本沒空讀文獻。

剛掃到第一個字，宋星馳忽然開了口：“如果讓你協助干預一名自閉癥患者，你會怎麼做？”

我被問得大腦一片空白，勉強據從新聞等渠道來的信息進行回答：“我會……嗯……多陪他說說話？”

“如果你花三個月去陪伴一名先天失明的孩子，就比如你現在參與的LCA黑矇課題，要是你每天都引導患者努力去觀察外界的彩，你覺得三個月后他康復的概率是多？”

“……零。”

“做判斷后要給出理由。”

“失明是生理疾病，所以采用給對方移植視網、重塑細胞等之類的方法……才比較有效吧。”

“自閉癥也是生理疾病。那麼要怎麼通過你所說的陪伴，去治療患者的神經發育障礙？”

我被反問得一怔，愣了下才繼續回答：“我以為……自閉癥多多還是有一些心理因素在……所以陪伴或許會有一點幫助。”

宋星馳皺眉，沉甸甸的視線到我上：“半個世紀前，國外有一種影響甚廣的理論做冰箱媽媽。研究員把那些無法與外界正常通的自閉癥患者同納粹集中營里飽折磨的害者聯系到一起，覺得這兩類人群表現出的行為類似，進而在沒有足夠數據和可證偽的理論支撐的前提下，認定孩子的流障礙源自父母的漠不關心。這一結論在輿論的推波助瀾下愈演愈烈，到后來發展了針對患兒母親的一場攻擊。”

“……！”

“在那個秉持著‘優化人種'思想的年代，一旦孩子被發現有自閉癥的特質，他的父母就會被認為不配生育或養下一代，那些孩子也會被強行帶走，關進所謂的治療機構里，無數的母親因絕而自殺。而幾十年后，才有新一代的學者站出來，為那些早已死去的母親和無法從機構回來的孩子正名。”宋星馳移開目，沒有繼續給我施加力，“那時醫學技的落后和對弗伊德神分析理論的盲目狂熱是原因之一，而另一方面的原因……則是社會群的偏見與傲慢。在不夠了解一件事的況下隨意發表評論，并不妥當。”

我被訓得心服口服，異常愧地低下頭。

“可以看出你還沒讀過文獻。”對方平靜地補充，“否則就不會說出這麼愚……不，天真無知的話。”

“……您可以直接說愚蠢的，這是我應該接的批評。”

“學流不是人攻擊。”他戴上眼罩，調整座椅躺了下去，“我休息一小時，看不懂的地方標注出來，到點喊我給你答疑。”

我乖乖點頭，然后低聲音找空乘要了條毯子，躡手躡腳地給宋星馳輕輕蓋上。

能遇到這麼好的導師真的是三生有幸。

所以從這個角度講，我……該謝樓釗嗎？

我看了眼小桌板上已經關機的手機，考慮再三，還是不打算把對方從黑名單里放出來。

……

再無集，就是我想象中最好的結局。

改正指宋哥對昀昀自卑心態/科研思維的逐步糾正和?子格的自我調整。至于?，他在飛機上呢。——《端水大師》

第78章 尾隨

落地后，宋星馳領著我坐上了機場的出租車。

雖然已臨近深夜，但比乘客隊伍更長的，卻是整齊有序地排列著的明黃出租車隊伍。在維持城市運力方面，為國家窗口的首都總是做得相當出。

我看著宋星馳關上他那一側的車門，剛想把訂好的酒店告訴司機，就聽對方平靜地報了北大醫學部。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皺著眉輕聲提醒對方：“論壇是明天開始。而且都這個點了，生命科學院的鄧祐才報告廳應該早就關閉了。”

“不是論壇的事。我約了當年帶我做科研的張院士他們一起喝茶，沒想到趕上飛機延誤。”宋星馳看了眼表，“換時間重新把人約齊太麻煩，就用難得相聚為由請他們再等了一小時。只是再不快點過去，那群家伙就該困得睡著了。”

私人聚會？這對于只喜歡把時間用在科研上的宋星馳來說簡直匪夷所思。不過社活……的確是一名通訊作者和課題組總負責人所要兼顧的。

但既然是私人聚會，和其他人完全不相識的我如果跟著出席，未免有點尷尬。

我想了下，試探著問導師：“那我先在校園里隨便逛逛，等您這邊結束了再一起打車回酒店？”

對方面無表：“要不是想帶你提前混個臉，我組織什麼聚會？”

我愣了大概有三四秒才反應過來。

宋星馳恨鐵不鋼地嘆了口氣，冷著臉打開隨攜帶的筆記本理起工作：“到目的地之前別跟我說話，讀你沒看完的那堆文獻去。”

我學著他的樣子將筆記本從背包里取出來放到上，然后開開心心點了下頭：“好！”

*

在跟著宋星馳進醫學部教授的辦公室之前，我還有點擔心會冷場尷尬，怕自己跟那幾位學大牛沒有什麼共同話題。

然而在進門之后……我才頭皮發麻地意識到“被宋星馳帶著過來”這件事，就足以撐起當晚全部的討論量。

那群在新聞報道里顯得相當德高重的老人私底下一個個都跟頑似的，圍著我異常好奇地打量，各種問題層出不窮，充分證明了強烈的求知是科研人員的必備品質之一。

在他們的盤問下，我幾乎什麼都代了，連本科時寫的畢業論文都被這群人從學校的資料庫里翻了出來。

鬢發斑白的院士們當著我的面認真翻閱評價那篇淺得不堪目的文章，時不時還向我提幾個問題。

這滋味糟了，我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正被老師檢查著加減乘除作業的小學生。

我臊得耳朵都紅了，求助地向站在一旁靜靜看熱鬧的宋星馳：“宋哥，您不說幾句嗎？”

對方挑眉，邁開長走了過來。

就在我以為這人能制止一下這種奇怪的現象時，他勾起薄湊到電腦屏幕邊，煞有介事地跟著院士們一塊兒點評起了我的論文。

……！

我要收回對他的崇敬之三十秒！

等這場名為舊日師生相聚的聚會結束，我簡直被問得掉了一層皮，回酒店的路上累得一句話都不想說，直到拿著房卡走到門口，才覺稍微活過來幾分。

“你先洗，困了就睡。我再看會兒你師兄師姐新上來的東西。”宋星馳把先使用浴室的機會讓給了我，自己拿著筆記本坐到靠近臺的書桌上，繼續檢查報告。

我乖乖點頭，拿好服沖進浴室利落地洗了個戰斗澡，然后打著哈欠躺到靠墻的那張單人床上，睡眼惺忪地道了句宋哥晚安。

……我沒有提出在酒店定兩間房，就是想在宋星馳面前繼續維持男的別，不愿讓敏銳的對方察覺到我這方面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