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歇斯底里的喊了一聲，在那個徹底砸到地面之前一把將他擁在了懷里，銅制的燭臺滾滾落地，幽暗的寢居之中沖進了被他驚起的人群。

只見他那個生來冷毅，從未在人前蹙眉的九五至尊手足無措的擁著那個雙眼閉的人，眼神慌驚愕，無助的仿佛是那個遠自北荒，初宮廷的年。

煢煢孑立，孤立無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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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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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四章 心悸

韓墨初醒來時, 目之所及的是紫金拔步床頂上那層影影綽綽的紗幔，周遭安靜極了，顧修也不見了, 一濃烈的藥香沖鼻息。

他緩慢的眨了眨眼睛, 手指也跟著不自覺的彈, 半晌后才覺到了間的焦灼，他嘗試著抬起雙手反復攥拳, 直到意識完全恢復后, 他才清了清嗓子出聲問道：“咳咳，什麼時辰了？”

“你醒了？”韓墨初話音剛落，只見一個松挽發髻，袍零散，胡子拉碴的男人從他的榻邊冒了出來，男人著他的床沿不可思議的眼睛：“韓子冉你醒了！你終于醒了！小裴！小裴快去派人傳信！韓太傅醒了！”

外間之人輕快利落的應了一聲，腳步聲漸行漸遠。

蘇澈一屁坐在人床邊的抓住人手腕與人探脈息，見脈息張弛有力, 這才松下心來：“你還好意思問現在什麼時辰？你還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啊！”

“我想應當很久吧？你怎麼都老這個樣子了？”韓墨初側頭看著眼前這個臉蠟黃，不修邊幅的神醫蘇常如毫不留的打趣道。

韓墨初知道，他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若是蘇澈他一定又是死里逃生回來的，這些看似不近人的玩笑，都是為了讓對方安心罷了。

“嘶！韓子冉你還是不是人？！老子這麼寸步不離的守了你一個月你還敢說這話！早知如此我就該放著你病死！病死我也不管！”蘇澈氣呼呼的一腳踢飛了他鋪在地鋪上的枕頭，好懸砸倒了寢居另一側正燉著藥的火爐。

“一個月？”韓墨初猛地揚起上，一陣眩暈之席卷而來, 讓他不得不又一次將躺了回去，好半天也使不出力氣。

“準確的說是三十七日。”蘇澈沒好氣從韓墨初的榻上又拽了個枕頭墊在了他的下, 讓他半靠半坐的倚著, 又從拔步床邊的銅壺里與人斟了杯溫水湊到人邊：“慢慢喝, 別嗆了。”

韓墨初就著茶盞喝了口溫水潤，攥拳輕輕敲了兩下自己的眉心，掀起被子便要下地：“三十七日，三十七日，這戰機早就誤了，你現在就把兵部尚書給我傳過來了，這些日子的軍報和奏疏呢？我要先看一遍。陛下這會兒是在王師麼？”

“韓子冉！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這些？！”蘇澈也不客氣，直接抱住了韓墨初的雙，將人掫回了床：“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怎麼了？！”

“我不就是睡了三十七日麼？正因如此才不能再耽擱了。你攔我做什麼！這是軍務！”韓墨初被蘇澈掀回了床里，正想繼續掙扎起，一床巨大的錦被忽然將他蓋住，他本能的想翻躍起，口突然又傳來了一陣極不自然的悸，手腳也如他昏睡之前一般開始發麻。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幾顆碎小的丹藥便被填到了他的口中，那些藥丸氣味復雜，口微涼發苦，著于舌面之上有難以言說的。

“舌下含著，別咽。”蘇澈的聲音鎯娐打斷了韓墨初對于這種苦藥本能的吞咽，他閉著眼睛一不的等著口中的苦散去。

丸藥在人津的浸潤下緩緩滲舌，腔之悸的心臟也逐漸緩和，發麻的指尖也恢復知覺，韓墨初張開眼睛，挪靠回枕上低聲問道：“你與我吃的是什麼？”

“保心丹，心悸之時含服，切記今后隨帶著。”蘇澈舉著個白瓷做的小藥瓶，朝人晃了晃。

“保心丹？”韓墨初按了按膛作痛的位置，凝眉道：“常如，我究竟是怎麼了？”

“虧你還記得起你自己啊？”蘇澈抱著肩膀，整了整自己大半個月沒換的袍，向韓墨初講起了一個多月前的那個夜晚，裴靈樞派人往他的藥廬傳信，他背著藥箱騎著快馬沖回宮中之時，韓墨初的臉已經沒有了任何，撬開口，愈發連舌都發紫了，如若不是裴靈樞與他先施了幾針吊命，韓墨初也等不到蘇澈前來：“綜上所言，你乃是勞心太多，以至心氣竭，今生今世都不可再勞勞心，若是再有一次，便是易先生活著回來也救不了你。順帶，我還要問您一句，瞧您的這個樣子，您這心悸之癥只怕不是一日兩日了吧？”

韓墨初靠在枕之上沉默的調整呼吸，蘇神醫又是一語中的。

他的心悸之癥，從一年多前海戰打響之時便已經時有發生了，只是那時并不頻繁也不劇烈，發作之時稍稍飲口茶制制便渾然不覺了。

到了去歲初冬之時這種心悸發作的就越來越頻繁了，只是那時他正忙著與顧修一齊給那些海疆之戰上犧牲的將士恤也沒顧得上理會，到了今年開年，他又與顧修接連熬了半個多月，這半個月里每當深夜，他的心口都會如同擂鼓一般跳得厲害。

直到上元之日的深夜，他突然發了有史以來最為嚴重的一次心悸，短短的一息之間便走了他周上下所有的力氣，他甚至都來不及反應便已經不省人事了，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向康泰的他會因為這麼一點不起眼的心悸而送了命。

“不說話了？怎麼不說話了？”蘇澈沒好氣的推了推他的肩膀：“韓子冉你知不知道，這樣的心癥不發作時是不能診斷的。所以你不說我是看不出來的，你這不是外傷，不是傷，你這是心癥！這次就差一點，就差一點你明白嗎！”

“你說的不能勞勞心是何意思？”沉默的韓墨初忽然開口卻不是回答，而是反問。

“還能是何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就是你從今往后都不可再為了任何事心費神，再小的事都不可以，不能縱馬更不能習武，日常用力都要小心......”

“蘇常如你知不知道我是大周國朝的一品首輔？不勞心不勞神我還做甚的首輔？”韓墨初打斷了蘇澈的話：“不能習武，如今大周與外域之戰一即發，你現在告訴我，我若從此不能習武，那遠海的戰事怎麼辦？”

“韓子冉我有勞你清醒一點，似你這樣的心悸之癥日常起居都要萬分小心，憂思驚懼憤都不可太甚。你還想隨陛下出征外域？你可知戰鼓聲音大些都有可能發心悸！你只怕連出兵的舟車都不住你還想去軍前？”蘇澈被人氣得吹胡子瞪眼：“你是想送死，還是想拉著你的小皇帝和你一起送死？！”

蘇澈一句話吼了出來突然便后悔了。

這三十七個日夜，帶走了韓墨初原本的意氣風發，此時的他著寢披散著長發靠在榻上，臉灰白如紙，形蕭瑟，眼窩深陷，雙干裂，連手上都瘦出了青筋。

他這個義弟韓墨初是何等驕傲的人？從年名的逸安公子，到青年得志的韓師，從果毅殺伐的韓參軍，到執掌乾坤的韓太傅。他生來就是麟角，耀如星辰之人，而今你告訴他你今后只能當個廢人，又是何等的殘忍。

“子冉，你聽我說......”蘇澈小心翼翼的放緩了語氣：“其實......”

“陛下這會兒是在前朝麼？這些日子的朝務如何？”韓墨初嘗試著坐直了子：“這些你總能告訴我吧？”

“陛下自你昏迷后便已然下旨停朝，急公務都由六部尚書與太子殿下，寧王殿下攜同置。陛下這會兒人在萬英山上，小裴已經去喚他回來了。你且等等吧，我先去找人來伺候你更，瞧瞧你這披頭散發的，可不像是你了。”蘇澈言罷，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