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隨意捅開了一個煎藥用的小陶爐，將盛滿清水的茶壺坐了上去，了兩把干燥的木枝投爐引火。

趁著蘇澈生火的功夫，韓墨初也沒閑著，拉著顧修倒騰起了蘇澈那堆相當寶貝的瓶瓶罐罐：“陛下你看這些冰片如何？”

“嗯，聞起來確實清香，比今年的貢品強。”顧修也捻了一抹冰片放在了鼻下輕輕嗅聞，一清涼的香氣直擊腦門，瞬時之間連午倦都醒了。

“韓子冉你今年幾歲了？能不能不要什麼都？”蘇澈豎起耳朵聽著后的叮叮當當的聲響沒好氣的嘮叨著：“一會兒罐子碎了你再傷了手！”

“這些冰片你還要麼？不要的話我和陛下拿回去熏香了。”韓墨初沒有理會，反倒理所當然的將挑中的罐子遞到了蘇澈面前。

“放下！這是存了多年的上等龍腦！配了藥能救命的！”蘇澈從韓墨初手中一把奪下了罐子，重新上了封蓋：“你跟誰學的暴殄天？”

“不給便罷。”韓墨初盤膝坐在了蘇澈邊，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到了人的心肺上：“這般小氣，難怪四十無妻。”

“韓子冉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的？”蘇澈被這一句話激得險些背過氣去，捂著口了老半天，提壺斟水的作都是抖的：“慪死我于你又有什麼好？你若是來這里就是為了慪我，那你下次便別來了，我也懶得見你。”

“五十兩金可退定了？”韓墨初端著茶盞喝了口溫燙的清水，又對著蘇澈的心口了一句。

“沒有。”蘇澈冷冷回答，又斟了一盞清水遞給了君王顧修。

“下月我讓府司關餉時補你五十兩如何？”韓墨初眉峰張揚，語氣誠懇。

“用不著。”蘇澈整了整自己布滿褶皺的領：“我才不敢領你韓太傅的呢，回頭說不得要把我賣給誰呢！”

“那便算了，左右話我是說到了，來日你再與先生上香的時候可就莫要說我不近人了。”

韓墨初與蘇澈斗時顧修通常是不說話的，記得年時第一次見到蘇澈同韓墨初斗的時候顧修才覺得他這個神仙似的師父是個活人，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君臣二人在蘇神醫的小藥廬里喝了兩盞清水，最后被實在氣結的蘇神醫趕到了忍冬生長的藥田里。

暮春時節的忍冬郁郁蔥蔥，金銀雙的花瓣狀如水滴，筆直的向上生長著。的忍冬可疏散風熱，清熱解毒，初夏時用以烹粥最能養解熱。

采摘時，經驗富的韓墨初挑揀著花蕾膨大卻并未萬全開放的花瓣，經驗不足的顧修則提著竹籃亦步亦趨的跟在韓墨初后，沒一會兒便摘了一叢。

“子冉，還要摘麼？”顧修顛了顛裝了一半的竹籃問道。

“難得來此一趟，若不多裝些豈不虧得慌？”韓墨初說著眼睛已經瞄上了不遠更大的一叢：“陛下安心，常如沒有他說的那般小氣，便是臣把這些都摘了，他也不會當真與臣生氣的。”

“其實蘇先生醫了得，這些年來除疫，救駕，都曾立過大功，加個正三品銜也不算什麼。”顧修繼續跟在韓墨初后提著籃子：“子冉何必不允？”

“臣并不是不想為他加，臣只是不想他為了親而娶了自己不喜歡的子。陛下這樣一個明白人，何以堪不破？此事的癥結并不在于封加品的事，而是在于那戶人家嫌貧富，便是真婚了也過不得兩日安生日子。”韓墨初回過頭又往籃子里投了幾朵花瓣。

“既然如此，朕可以去煩煩母妃，讓在母族之中為蘇先生選一個門戶相對，品溫良的。知知底的，也省許多麻煩。”

“陛下，常如的事你是當真沒看出來麼？”韓墨初突然站定，轉過在顧修額前輕輕點了兩下：“臣教了陛下這麼久，陛下怎麼還是學不會？”

“蘇先生有什麼事？朕又有什麼沒學會的？朕比不上子冉聰明，朕從見你第一日便知道了。”顧修略微低下頭，冷毅的目與人相對之時，總有種讓人難以言喻的溫。

“云馳啊云馳，一到這類事，你怎麼就了癡兒了？”韓墨初忍笑搖頭：“陛下與那位裴太醫相見不下數十次，也曾由他服侍進藥，就從來不曾發現那位裴太醫是個子麼？”

“子？子冉說是子？太醫院歷來沒有子，莫不是府司在選人宮時職了？子冉既然早知為何不早點問責呢？”顧修一本正經的問道，他與寧王顧攸到底是親兄弟，除了親人和心悅之人，其余人的長相幾乎不往心上去，除非長得如熊虎一般壯如城墻。

韓墨初嘆了口氣，耐著子給顧修講明了裴一恒的世，也講明了蘇澈對這個小徒弟的欣賞和偏，還有他為了這個小徒弟是如何養了滿臉的大胡子，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為了讓小徒弟圓夢，又是如何求著他把那小徒弟帶到戰場上去的。

“自從我知道常如為何蓄須后，我便知道他必然是屬意于了。本想著要不了幾年便能吃上他和那孩子的喜酒，誰知一拖拖到了今日他倒要娶別人去了。事已至此，做兄弟的我也只好想點法子幫幫他了。”

“全姻緣這種事，朕的確不懂。只是子冉確定并未會錯意麼？畢竟蘇先生從未說過他屬意于誰的。”

“有時候越純粹的，越容易讓人變燈下黑。”韓墨初眉眼一彎，欺擁住了顧修的肩頭低聲道：“你我不就是如此麼？陛下是忍了多久才說的？”

“約莫有幾年吧，子冉不是都知道麼？”顧修肩頭一僵，耳在韓墨初溫熱的呼吸中迅速轉紅：“朕什麼事都瞞不過你不是麼？”

“其實，不是的。”韓墨初緩緩開口。

“嗯？”

“是寧王大婚那日陛下吃醉了酒，自己告訴臣的。”

顧修眼波一轉，又想起了當年舊事。

那一日，他飲酒醉到不省人事。再醒來后寢都換了新的，而那只一直被他藏在心口的小狐貍卻依然在他心口本先的位置上。

守了他半夜的韓墨初，怎麼可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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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靈樞

是日深夜, 新月如勾。

紫居后殿的小廚房里燈火微明，韓墨初長發半束，背上搭著一件青長褂, 左手端著一只廣口大瓷碗, 右手斜拿著一副長木筷, 在碗中輕快的攪著，一陣陣碗筷磕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里, 顯得格外清晰。

這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從蘇神醫的藥廬回來后他與顧修君臣二人便鉆進了那三間專門用于鉆研的大空屋里琢磨起幾本能用以推算天氣的星象書來。

三更天時，二人因而睡意全無

韓墨初問顧修：“想吃什麼。”

顧修思索片刻道：“蛋羹。”

蛋羹是尚宮吳氏服侍二人時二人最喜歡的一道宵夜，不僅清淡落胃又能充，哪怕一時貪多吃兩碗，轉日也不至于積食傷胃。

深夜時吃上一碗，勝過多安神的靈丹妙藥。

如今尚宮吳氏去宮外照顧晴昭公主養胎不在，他們又實在不愿在這個時辰為了一碗蛋羹折騰起一幫宮太監，一時心來的二人便想起了自己手。

顧修手持一柄燭臺無言的守在韓墨初邊, 靜靜的看著磕在碗中的蛋在木筷的攪下變了一碗黃澄澄的蛋，直到蛋表面堆積出了如積雪一般的泡沫方才停下。

“嗯，差不多了。”韓墨初篤定的點點頭：“云馳去把火引了吧。”

“師父。”一直不曾說話的顧修輕聲喚道：“你可加鹽了？”

“是呢，要加鹽的。”韓墨初微微一愣，隨即捻了一小細的鹽灑到了碗里：“好了，現下去引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