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皇帝不惜犧牲了整整三萬人的命，甚至都沒有眨眨眼睛。

這麼多年來，南曦始終記得父母的慘死，以及他的苦難。

這苦難是誰給他的？是這個剛愎自用，自私虛偽的皇帝。

這個耽于樂，不思進取的皇帝，把人命當做塵泥，將百姓當做草芥。

他恨急了，可是他又無能為力。

他只是個不起眼的男寵，本沒有能力殺死一國之君。

可不殺他，他滿心的恨意又要到何發泄。

他深思慮的盤算了很久。

思前想后，他還是想到了趙明齊。

當月便寫信要他為自己準備家鄉特產，升發財娶妻生子的趙明齊知道了他如今的份，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就將他所要一切都置辦妥了。

他在宮前夜趙明齊贈予他的那些可以致人上癮的香藥重新混合了一點藜蘆。

藜蘆能驅蚊蠅，防蟲害，是極好的藥材。

兩樣東西一個是由玉玄宮管轄，一個是由府司管轄。

由太醫院驗過，兩樣皆是無毒無害。

這兩種藥相撞之后，發效緩慢，收效甚微，極難察覺。

即便被人察覺，那也可以堂而皇之的推到不知者無罪之上。

因此直到君王死后，也沒有查出真正的病因，最后也只能歸結為積勞疾。

***

那一年中秋，是我第一次宮見你，第一次爬上你的床圍，你說你喜歡我，你說我是你今年生辰收到的最可心的禮。

可我知道，你不我，也絕不可能我。

于你而言，我只是一只羽華麗，會說話，會討喜的雀鳥。

我貪你賦予我的金籠子，貪你施舍給我的粟米和金稻，我搖著尾拼了命的取悅你，只為了讓你的目在我的上多留片刻。

我無時無刻不用崇敬的目注視著你，將你視為天下無雙的大英雄。

你理所應當的認為，我極了你，是你拯救了我。

殊不知，害我最深最重的人就是你。

如果沒有你，我會像所有適齡的學一樣去村里的老先生家讀書，我能識字，能考個功名也說不定。

如果沒有你，我會像正常男兒一樣娶妻生子。我的妻子也會像我母親一樣溫。

如果沒有你，我本可以一生碌碌無為，平平安安的渡過。

可是這輩子命中注定，我了你夯固皇權之時偶然而來的犧牲品。

就如陣前沖鋒時被馬蹄踏死的螞蟻。

我雖恨你，卻也不得不承認，在這十余年的某個瞬間里我也曾經上過你。

一個君王猶如水一般席卷而來的寵實在太人了，我是個世俗人，怎麼可能不心？

無數次，我都想就此丟開手，盡的作為一名皇寵而言最該的一切。

還好我曾經見過形形的男子，他們都有這樣那樣或多或的深款款。

我想，你也不會例外。

為了不讓我自己過得太過可悲，我還是選擇了回避。

你走的那個雨夜，我笑了很久。

因為你最終是死在了我這個最不起眼的男寵手上的，而且在你離開之前我把憋在心里那些話都對你說了出來。

你的眼睛里充滿了震驚，愕然，不可思議，唯獨沒有愧疚。

為帝王的你可曾想過，被你無辜害死的這三萬條命會造就出多個悲慘的我？

你在宮中常設的神龕之下，可能鎮得住那許許多多的冤魂？

你走的那個雨夜，我也走了。

我知道，我本可以全而退，去過任何我想要的生活。

可是你走了，我這個依你而生的玩也沒了什麼繼續活下去的意義。

所有人都當我是殉主而死，我也因此得了一副厚厚的棺槨，靈前還有香燭祭。

人人都說：同生共死之人來世必然還能再續前緣。

可我不想再與你有緣了。

你上輩子虧欠的人太多，下輩子找你討債的人也一定會排著長隊，我就不去討了。

你我，兩清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百濟

經過多半月的心養護, 尚宮吳氏的病終于在冬日來臨前痊愈了。

每日又能端著架子對那群小宮人們耳提面命，又能拎著食盒站在君王邊嘮嘮叨叨了。

尚宮吳氏這一病，宮中從帝王開始直到下面那些在吳氏手下當值的小宮小太監都無不憂心。

眾人本先原沒察覺, 只覺得吳氏時時刻刻都心太過。

直到這次吳氏一病大半個月。

君王每日晚間了那一份安神養胃的湯飲, 夜間果然不如往日睡得安穩。

小宮人們沒了拘束, 晨起連朝服都備得手忙腳的。

宮外面，太妃金氏得了消息更是親自宮前來探, 賞贈了許許多多上等的補藥, 并各織錦的綾羅綢緞。又囑咐上了年紀，定要好生保養。

尚宮吳氏與太妃金氏的年紀相仿，因為保養得宜，金氏太妃看起來好似比尚宮吳氏小了十幾歲。

尚宮吳氏痊愈之后，君王，太子，太傅，宮中這三個主子好似都轉了子。

毓誠也不再挑食, 無論尚宮吳氏做了什麼他都會老老實實吃了干凈。

君王顧修也甚再熬過通宵，如若實在政務繁忙，他們這對君臣寧可將奏疏悄聲搬到床上，合上床帳置，也不會再與吳氏擰犟。

這倒讓一向嘮叨的吳氏突然之間無所適從了，一時間開始疑心自己許是命不久矣，又不敢驚帝王, 只得的去往太醫院找來蘇神醫的小徒弟裴一恒給自己診脈，得到了自己強健, 如果不出意外至能活到九十歲這個結論后終于作罷。

***

永定八年, 冬至當日。

百濟國十四歲的小公主孟通在百濟國丞相燕真帶著僅有兩百余人的船隊自河北道薊州登岸, 在地方的協助之下抵達了都城汴京。

當日晨朝，這位從千里之外趕來的小公主以及那位胡子花白的老丞相，面帶悲愴的屈膝跪在了上邦國君顧修的面前。

大周雖然強盛，然為表上邦親善，外邦皇族，只要并非戰俘在面見大周國君時是不必行跪拜之禮的。

尤其是在這樣的大朝會上，更是很有外邦皇族直接這樣雙膝跪地的。

陪同二人一同殿的鴻臚寺員手攙扶了兩次，這二人始終長跪不起。

金碧輝煌的王座上，君王顧修隔著冕旒沉聲說道：“孟通公主，燕真丞相，既然已經到了大周國土境，有何訴求之事只管直言就是，不必如此。”

“今年九月鄰邦高句麗忽然與新羅聯手，兩國派軍攻我國都之中，殺我百姓，占我皇城。現今吾王與王后已經被殺，老臣拼死才帶著這一隊親兵護送公主到了這里。現今只求大周皇城陛下念在我國與大周多年契好，能對我國孤心存惻，庇護吾等小國免遭此等滅頂之災。”白發蒼蒼的老丞相抬首上拜，無比鄭重的與顧修磕了三個響頭。

一旁剛經歷了國破家亡的小公主也哭得雙眼通紅，一張蒼白如紙的小臉上掛著一串又一串寶石珠子一般的淚痕。

原來，去歲年初之時高句麗老王去世，世子莫支離登基稱王，為了強占百濟與大周連接的通商口岸不惜慫恿聯合鄰國新羅用從大周購的新型火攻打百濟。

百濟國從國主到百姓世代皆以近海捕魚維生，直到大周開放通商后，近海的漁獲也有了銷路，百姓也隨之富足起來。

高句麗國一向如此，早些年為了姜國那一點點彈丸之地甚至不惜斬殺大周國使與大周開戰，這新任高麗王莫支離當年就在這一戰中了顧修的手下敗將，京降前還“自愿”磕了四千余個響頭，替在那場戰役中犧牲的大周士兵安靈。

而今，又是這個高句麗國，為了百濟這一才開了不到四年的通商港口再次尋釁滋事，一發連他國王都都要侵占。

嚴格算來，高麗，新羅，百濟與南詔一樣都是大周建國之初就簽下的屬邦，只因新羅百濟遠離陸，大周才對其未加管束。

大周作為上邦，屬國之間開戰，大周有權介居中調停，平息戰火。

朝會之上，顧修先行下旨將小公主孟通與丞相燕真安置于鴻臚寺的館驛之，讓二人先暫且安心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