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里吳姑姑邊的都有誰啊？”蘇神醫在萬眾期待之下終于開口問話了。

“回蘇先生，是我。”旁邊一個正在抹眼淚的小丫頭噎噎的往前邁了一步說道。

“吳姑姑這幾日的飲食如何，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

“吳姑姑一向忙碌，用膳也不應時，多數時候是同咱們這些人一齊吃宮人小廚房里做的。有時伺候完了主子們用膳之后剩下的粥水湯水也會湊合著吃上一口。這些東西不是與我們一起吃的，就是同姑姑親自手做的，想來也是無妨。”小宮抬起頭努力回憶著：“對了，還有一盒丸藥，是姑姑生辰時太妃娘娘特別賞給姑姑補提神的，吳姑姑每日睡前都會吃上一顆，轉日果然覺得神好些。”

“丸藥？取來與我看看。”蘇澈手，接過了小丫頭遞過來與他的丸藥盒子，拿起了一顆里面所殘剩的丸藥擱在鼻下嗅了嗅，又抿在口中嘗了一嘗，雙目一沉不知在想著什麼。

“蘇先生，這丸藥可有什麼問題？若是真有問題還請您盡快告知，畢竟這丸藥朕的母妃也在用著。”顧修看著蘇澈那張木然的臉，心里愈發慌起來。

忽然間蘇澈一激靈站了起來，突然湊在韓墨初前聳著鼻子來回嗅聞：“韓子冉，你熏香了麼？”

“熏香？”韓墨初抬眉想了想道：“是，不過是在室點來安神的，怎麼了？你今日怎麼這樣前言不搭后語的？”

“你別管，找人把你用的熏香拿來。”蘇澈的語氣不容置喙。

不多時，君臣二人自中秋夜集上買回的那盒香藥便被拿到了蘇神醫手上，蘇神醫團著香球擱在鼻子底下打著圈的反復團：“韓子冉你告訴我，這丸香藥個什麼名諱？你又是從哪兒弄來的？”

韓墨初答道：“此香名傍琴臺，乃是我和陛下中秋之日在宮外買的，那賣家說用的是昔年的前琴師南曦公子服侍君王用的香方，我驗過了，沒什麼問題，難不有毒麼？”

“怪不得呢，這就說得通了。”蘇澈一邊說，一邊捻開了一粒香丸指著那一堆香灰：“古方之中記載的傍琴臺乃是用沉香、降真香、龍涎香、龍腦香、白芨制，而這一顆香丸里卻在這些原料之中又參雜了一點藜蘆。”

“藜蘆？”韓墨初皺眉不解：“據我所知，這藜蘆嗅之可是無毒的，就算是誤食口，也不至于毒發得這樣厲害吧？”

“哎呦呦，韓太傅。當年在百茗山上那幾本藥理書你也翻過，怎麼到了現的時候你就想不起來了？藜蘆是嗅之無毒，加香丸之還可有防蚊蠅的功效，但是藜蘆與丸藥之中的人參相反相克。香藥無毒，丸藥也無毒。只有香藥與丸藥撞在一起才會傷人臟腑，致人眩暈。”蘇澈搖頭晃腦的解釋著病因：“所以這整個宮中，只有吳姑姑一人中毒病倒了。還好救治得早，否則再多用個三年五載，這人可就一命嗚呼了，而且連死因都看不出來呢。如今幸虧遇見我，我回去開兩劑疏散的方子，再讓我那徒兒與吳姑姑來施針排毒，有個十來日也就能痊愈了。”

在蘇澈搖頭晃腦的話語中，君臣二人似乎同時意識到了一件已然塵埃落定許久的大事。

永熙十二年，南曦公子宮服侍先帝。

永熙十八年，先帝為保養開始服食金丹。

永熙二十三年，先帝患無名之癥一命嗚呼，死前夢魘不斷。

若說這兩件事之間沒有任何聯系，說與誰聽也未必可信。

*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南曦公子番外來襲。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南曦（小番外）

“我是男子！我是男子！我可以幫你們做工！可以替你們干活！求求你們！別賣了我！”瘦弱的男孩兒跪在地上著一條灰大的, 鼻涕混合著眼淚流得滿都是。

灰的主人拎起了男孩兒的領，憨的手掌狠狠掄了兩下，男孩兒蒼白削瘦的小臉上迅速浮起了兩道掌印子, 角邊上破潰的傷口再次到牽拉, 蜿蜒而下兩點珠。兩掌下去, 已經幾天沒有好生吃飯的小男孩兒被打得眼冒金星，雙眼泛白, 幾乎昏厥。

“媽的小畜生！”兇神惡煞的男人沒好氣的罵了一句, 松手將男孩兒摔在地上，拽下別在腰間的馬鞭發狠的在了男孩兒背上：“日里裝死裝活，真是晦氣！我讓你再裝死！我讓你再裝死！”

“我不敢了…大爺我不敢了…大爺爺…”男孩兒被鞭子得鬼哭狼嚎，抱著腦袋在地上來回滾，試圖躲過那些追魂索命的鞭子：“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呢喃著那句告饒的碎語，從噩夢之中猛然醒來。

映眼簾的是明黃的錦簾珠帳, 下是舒適的羽緞蘇繡，邊躺著的是那個當今世上最有權勢的男子。

“小東西，夢見什麼了？嚇得這樣？”君王顧鴻手拂去了南曦額前細的汗珠，寬厚的臂膀輕而易舉的便將那副瘦弱的小子擁了滿懷。

南曦揚起頭，結微微聳，雙眼迷離像一只乖巧的慵懶的小白貓：“陛下，您說呢？您方才差點要了奴才的命, 奴才都睡著了心里還慌著呢。”

“好大膽的小奴才，你敢說朕是只知聲的昏君麼？”顧鴻雙臂收, 雙覆上了懷中那張靈水潤的小, 宛如逐鹿天下般盡攻略著。

“啊…唔…”弱的小公子瞬間被堵住了呼吸, 小幅度的在人懷中掙扎著：“陛下…陛下饒命…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這幾聲婉轉的輕，巧妙的掩蓋了南曦夢魘之中那段目驚心的過往。

***

南曦的本名不南曦，他甚至都不姓南。

他生在大周邊境的一座小城里，他的父親是個戍守邊疆的小塞軍。

由于家境貧寒，父親二十五歲時才娶了他的母親，三年后才有了頭一胎。

母親的不好，連帶著他的子也弱，從小就瘦胳膊瘦的像個小姑娘。

好在父親同母親二人極好，只要了他這一胎，父親便心滿意足了。

兒時的南曦是他出生的村落里最幸福的孩子。

雖然，他的父親只是個末流小兵，每年只有八兩銀子的糧餉和四石谷子。但是他父親所在的隊伍正是當年所有軍武人最為向往的云家軍嫡系。

因為云家家主云烈是個極其難得兵如子的好將軍。在那里當值的人總能得到許多額外的糧餉和賞賜。

他的母親也很會持家，時常替鄰家做些針線為他換來一些貴價的面和食。

彼時，家里還養著幾只鴨，飯桌上也時常能見到葷腥。

從他記事時起，他很能見到自己在軍中的父親，可父親每次回來都會大包小包的給他帶東西。

有時是在軍中省下來舍不得吃的臘和脯，有時候是他親手雕刻的木人玩，有時候是托請上司從城里買回來的小服和小鞋子，還有給母親的珠釵等等。

那時候父親每次帶了好東西回來，都會背著手神兮兮的站在院子里把他招呼過來，再用滿臉的胡子在他的小臉上來回扎上兩下，再變戲法似的把背后的好東西一下子塞到他的懷里。

他便會歡天喜地的捧著那個大大的包袱奔到屋子里找娘，再傻呼呼的等著娘親替他將包袱皮拆開，把里頭的東西遞給他或吃或玩。

直到最后一次。

那是個極其寒冷的冬天，因為年關將近，母親買了一大塊豬肝和一大塊羊都埋在了院中的大缸里。

他不顧天寒地凍，每天都堅持蹲在院子里等著父親回來。

因為只要父親回來，母親就會給他燉豬肝，煲羊吃了。

他等啊等，等過了一場又一場的暴風雪。

最終只等回了父親滿面風霜，渾僵冷的尸。

來報信的人說，是輔國大將軍云烈貪污了朝堂撥發的棉和軍餉，這才導致這一大批和他父親一樣的邊軍都因凍而死了。

母親看著父親的尸，抱著他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