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曦公子用過的香方？”顧修心里疑不解，面上卻沒有帶出許多：“卻不知你家掌柜現是何人，如何能有那宮中貴人用過的香方？”

“公子您有所不知，我家掌柜姓崔，本先帝邊的監總管，而今告老，開了這香藥鋪子。所以您大可放心，放眼這汴京上下，您再也找不出一家能比我家這香藥更好的香藥了！”

小伙計這邊說得天花墜，韓墨初倒在心里大命運之奇。

他與顧修今日不過出宮逛逛，竟然在機緣巧合之下遇到昔年宮中的舊人。

顧修的這位父皇一生負了孟氏皇后，負了他的母親，負了金氏太妃，負了云家眾臣，負了無數忠心耿耿的臣子，晚年之時唯獨沒有辜負的就是這位崔翁，駕崩前夜就為這位崔翁想好了出路，現如今這位崔翁也果然過得晚年安逸，富貴平安。

韓墨初又聽那小伙計說了幾句，當即掏了銀子，讓人將這香丸裝了一盒，又挑了一只頂上有鉤能懸掛在臥室垂幔上的小香爐，一應打包綁在一讓顧修提在手里。

君臣二人一路閑逛，遇見什麼好吃好玩的都是照單全收。

顧修那兩膀力氣也大，不拘拎上多，好似也不知疲倦。

丑初時分，天將破曉。

君臣二人終是離了人群，行到了皇城下。

“云馳。”高高的宮墻之下，韓墨初拍了拍顧修的肩膀：“今日走得有些累了，不如……”

顧修將手中的大包小包稍做整理，背過去，任由那人趴伏在自己背上，雙肩用力將人背了起來。

韓墨初手中提著方才買下的虎頭燈，心安理得的環著顧修的脖頸：“唉，不用自己走路就是舒服。怪不得陛下小時候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長在臣背上。”

“子冉喜歡，朕可以日日背著子冉。”顧修穩穩的將人托在背上，步伐穩健的朝宮中走去。

“陛下在無人背背尚可，若是到了人前，陛下和臣臉上都掛不住。”韓墨初環著人的脖頸微笑著看著天邊的滿月：“陛下快走吧，臣想回去睡會兒。”

宮道中，月影下。

兩道人影相互重合，此時此刻，他們契合的就好似同一個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怪病

中秋次日, 清晨時分。

尚宮吳氏一如往常的備好了早膳，卻不見父子三人的影。

左右等了小半個時辰還是無人過來，吳氏便吩咐小宮去看看是何形。

不多時, 小宮匆匆趕來回話。

只道是, 宮中的這三個主子此時正在興圣宮坐著對峙呢。

興圣宮乃是大周太子顧毓誠的寢宮, 前是距離宣政殿不遠的一所名為清安閣的小殿，永定二年毓誠宮時改建而。

興圣宮院, 四鋪設著可供孩打滾玩耍的草皮, 草地上散養著幾只胖嘟嘟的小野和小白兔，后院還有一灣淺淺的水池里游著兩三只價值不菲的彩錦鴨，并一缸大紅錦鯉。

宮室里，穿過明亮的前廳，接著便是一間小巧玲瓏的書房。

書房四壁的墻面上一側掛著小太子毓誠自打開蒙寫寫畫畫的大作，都是由府司心裝裱過的，另一側的墻上掛著十來個大大小小，做工致的風箏, 大雁的，蝴蝶的，凰的，人仙子的，應有盡有。

背靠的多寶閣上整整齊齊的擺著各式各樣的小木車小木船機關鳥等各玩，多數都是小太子的這兩個爹爹親手做的。

顧修與韓墨初這對君臣哪怕過得再忙，日常也總要親自陪著這個小太子玩耍。

多寶閣下方擺著書桌, 書桌上堆放著幾本功課和幾卷有趣的孤本，筆墨紙硯都是麗太妃著專人從選石料開始定制而的, 連筆架都做了小兒會喜歡小貓小狗的樣子。

書桌后方, 小太子顧毓誠抱著肩膀撅看著天邊的一側。

桌案對面, 坐著他一君一臣兩個爹爹。

君王顧修先是拿出了一只花花綠綠的手偶，套在手上給小家伙比劃了兩下，又把布偶放在了小家伙能唾手可得的位置上。

小團子斜了一眼桌上的布偶，繼續鼓起腮幫看向遠。

韓太傅見狀搖了搖頭，又在桌面上擺上了一只木馬，木馬上有個制的小機關，只要輕輕拉扯小馬就能自在桌面上行走起來。

小馬一，小毓誠果然被吸引了目，眼的看著小馬停了下來，剛想手去拿，又忽然忍了下來，繼續噘偏頭看著一旁賭氣：“哼！父皇和亞父最壞了！昨日明明有那麼好玩的地方都不帶我去！我再也不要理父皇和亞父了。”

“誠兒，昨夜是你自己說要早睡，亞父才不曾你的。如何能說是亞父和父皇食言呢？”

“反正我不管，我就是不同亞父和父皇說話了。”得理不饒人的小家伙氣呼呼的抱著肩膀，倔犟的樣子同顧修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顧修見狀與韓墨初對視一眼，又拿出了一對小猴子。

那對小猴子乃是磁石做的，架在特質的金屬竿上便能自己翻著跟頭向上攀爬。

這件玩的吸引力對于毓誠這個年歲的小不點來說幾乎是難以招架的。

小毓誠角幾乎要溢出的口水，還是別別扭扭的轉過頭去：“哼，若是帶著誠兒一起去了，誠兒就能自己挑了。”

父子三人這一來一回，像極了一種討價還價的易。

就只是這場易之間，充滿了兩個父親對這個孩子的寵溺與寬容。

韓墨初見小家伙的火氣平了不，煞有介事的板起臉來咳了兩聲：“罷了罷了，既然這些東西誠兒都不要，那就都送去寧王殿下府上了。今日誠兒也不必出宮去太妃娘娘的花園子里同兄弟們放大船了，一會兒臣就給小殿下再留兩篇功課，小殿下就在宮里用功就是了。”

“啊！我不要！”小毓誠忍不住終于破功，立馬從書桌后面站了起來跑到對面的兩個爹爹中間，一手拽著一條袖子來回搖晃：“不嘛，誠兒要去玩的！要去玩的！”

顧修雙臂用力，將這個半大的小團子抱在了臂彎：“好了，再鬧就真的來不及了。回頭祖母接你的車駕就來了，朕看你怎麼辦。”

小團子得意忘形的抱著顧修的脖子，手夠著桌子：“亞父，猴子給我拿著。”

韓墨初溫的角上揚，收拾了桌上堆放的一堆玩跟在父子二人邊：“小殿下當真和陛下一樣，越大越淘得沒了邊際。可見是功課留得太了。”

***

中秋過后不久，天氣徹底冷將下來。

扶桑和高麗兩國又派了兩隊使臣相攜京，帶著誠意滿滿的禮試圖要與大周商談有關這幾邊境稅務的問題。

鴻臚寺里的員上上下下都跟著吃了些上頭默許的紅利，看得六部同僚無不眼饞心熱。

秋日里由父子三人合力制作的巨艦模型及圖紙被送到了臨江水師的造船師手中，工部負責督導的員每隔兩天就要從臨江水師營房與京中跑上一個往返，將造船的形實時傳回給在汴京的韓墨初。

就在此時，一向強壯的尚宮吳氏突然病倒，起先也不過是頭暈乏力還尚且能夠掙扎支持，后來干脆一頭栽倒人事不省，把跟隨服侍的小宮人都嚇壞了，連忙手忙腳的去通報皇帝傳喚太醫。

顧修從前朝歸來時，只見從來都是干脆利落雷厲風行的老嬤嬤面蒼白，雙眼閉，愈發連氣息都弱了下來。

提起這位尚宮吳氏，可是宮中唯一一位能同時伺候宮中三位主子飲食起居的老嬤嬤，也是太妃金氏唯一放心的老嬤嬤。

這麼多年兢兢業業，起早貪黑，任勞任怨，足是拿顧修當了親兒子拿毓誠當了親孫子。

顧修也歷來不曾將當做尋常奴仆，言辭之間也多用敬語。

現如今一病不起，君王也自然憂心，宮中也自然把這事當做了正經大事來辦。

宮中凡有疑難雜癥出沒的地方，必然會有看神醫蘇常如的影。

自打去年蘇澈的胡子被毓誠剃干凈后，他就仿佛連命子都被吃了一樣，一舉從老神醫變了個上沒的小白臉。

吳氏的病床跟前，蘇澈扶著自己禿禿的下煞有介事的做出捻須之狀，這副故弄玄虛的樣子，當真看得韓墨初很想他兩個掌，若不是指著他能早些給個診斷，韓墨初早就把這廝拎出去了。